4.2万元白条断送两女孩求学路

　　内蒙古晨报报道(记者 林昱)一点一点撕碎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18岁的乔慧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悲愤和委屈，放声痛哭。她知道，她亲手撕毁的不仅是自己从农村走向城市的梦想，还撕碎了母亲愧疚的心。种地为生的母亲，本想靠承包乡政府食堂挣点钱供养出三个求学子女，没想到，不到三年时间，除了挣下手里的一沓子乡政府领导打的4万余元的欠条，还背上了万元外债。如此重负之下，两个女儿先后失学，被迫外出打工。

　　5月13日，记者采访到了奔波5年要钱无果的农妇郝永平，她手捧白条，欲哭无泪……

　　★缘由：“祸”起致富梦想

　　据郝永平介绍，从1996年开始，她利用农闲时间在包头市固阳县原公益民乡食堂做饭，每月挣240元工资补贴家用。1997年，该乡政府决定对外承包内部食堂，承包费为3000元／年，只负责乡政府会议用餐及各种招待。闻此消息，眼瞅着三个急需学费的儿女，郝永平决心承包这个乡政府食堂以供养出子女。她相信，靠自己的辛勤劳动一定会实现致富的梦想。

　　然而，事违人愿。郝永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的这一决定竟然成为以后断送两个女儿求学路的起因。1997年到2000年，郝永平苦苦支撑着食堂，因为尽管当时食堂门庭并非冷落，可规定不准对外，而时任乡政府领导的部分人每次用餐后并未真正掏腰包，却以公家的名义在账单上签名挂账。如此赊账，郝永平的经营屡屡出现危机，资金周转实在不行时，她只好请求乡政府结一部分账，用以维持正常的经营。更多情况下，郝永平结不回账，食堂经营所用的粮油、肉、酒等只能从外面赊账，到后来，赊回来的外账已达2万多元。

　　★奔波：白条何时兑现？

　　每年秋收时节，是农民辛苦劳作一年丰收的节日。村上家家户户沉浸在喜悦之中，而郝永平一家却被愁云笼罩着。因为该乡政府的白条不能兑现，食堂从外面赊回物品的债主经常追债，秋收后更是络绎不绝。无奈之下，郝永平只能每年秋收后用自家打下的粮食抵债，甚至动用留给家里用以维持一年生存的口粮还欠款。就这样，年年秋收年年顶账，家中的生活不仅未见转机，反而雪上加霜。

　　2000年初，郝永平迫于经济压力及其它原因，退出承包食堂经营。此时，郝永平除了身负近2万元的外债外，就是手中一沓厚厚的该乡政府某些领导签名的白条，共计42127元。

　　郝永平从此开始了奔波要账之路。她频繁去找时任乡长，也是打白条者里的最高领导要求结账，却被以各种理由推托拒付。从2000年起，郝永平上百次奔波要账，辗转于该乡政府领导的所去之处。然而，一句“没钱”就轻松地把她打发走了。其间，时任乡政府各领导换了岗位，郝永平便千方百计地询问追踪着，为了一家老小生存，她不得不鼓足劲儿当个“追星族”。

　　“白条何时能变成钱啊？白条何时能让我还清外债啊？”这是郝永平生活的全部期望。

　　★调查：两女孩求学梦断4.2万元白条

　　采访中记者得知，郝永平的两个女儿先后失学，目前只有小儿子尚在求学。这两个女孩失学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郝永平所说的一张白条吗？记者来到包头市固阳县深入调查。

　　从2000年开始，国家全面推行农村税费改革，转变乡政府职能，适当撤乡并镇，精简乡镇机构、人员，切实减轻农民负担。郝永平承包的食堂所属的固阳县公益民乡在撤乡并镇工作中，与忽鸡沟乡合并，原任公益民乡乡长等有关领导各自调入新的岗位任职。郝永平的要债之路更加艰难。

　　记者并未见到已外出打工的郝永平的大女儿乔慧，只见到了老二乔敏。乔敏谈到姐姐当初失学的情形，未语泪先流。她说，2001年9月份，18岁的乔慧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报考了包头市财政学校，并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但家里刚还了母亲承包食堂时欠下的部分外债，没有一分钱给乔慧凑学费，眼看开学在即，再无处借钱的母亲再一次找到白条主要负责人李乡长，希望要回部分欠款给女儿凑学费。李乡长说：“我给你办。现在已合并乡，不太好办，你先回去等我电话吧。”这一等，又是遥遥无期。乔慧开学的日子来临，家里一年种的粮食都填在了还外债上，实在无钱供她上学。开学第二天，乔慧大哭着撕碎了录取通知书，离家打工走之前告诉妈妈说：“妈妈，我太想读书了啊！”

　　乔敏谈到自己的失学，十分平静。她说，“有了姐姐的前辙，我精神上已经有了准备，但没想到姐姐还念到18岁，而我16岁就失学了。我当时在固阳三中念初三，被迫失学的原因和乔慧相同，当时心里特别想读书，虽然成绩不是最好，但在我们农村女孩儿的心里，考学是走出农村的希望。被迫离开学校实在是太难受了，但家中实在外债累累，妈妈挣回的一沓白条无法兑现。2004年，我被迫失学，一个月后开始打工。现在，弟弟的学费靠我和姐姐打工挣的钱维持，不能再让弟弟失学了……”

　　★引申：“法律白条”何时兑现？

　　在舆论界，执行难被冠以“法律白条”一词。

　　无奈之下，1999年10月，郝永平就4.2万元白条中的两笔欠款向固阳县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打白条的二位乡干部偿还推托不付的拖欠饭费合计4945元及利息。作为被告的两乡干部均未到庭答辩，固阳县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原、被告之间债权债务关系明确，被告未能提供任何相反证据，支持郝永平的诉讼请求，判决生效后立即给付。

　　这一判决并未让郝永平拿到一分钱，郝永平再度失望，判决书成了一张“法律白条”。当时，为了还承包食堂所欠的粮油外债，打官司要钱的指望破灭后，郝永平只好用自家喂养了二年的一头猪顶了2000元外债(这头猪时价近3000元)。

　　郝永平说：“人家说欠钱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我现在对这话体会太深了，没想到法律判了给钱，还是拿不到，我们这一家人可怎么办呀？”

　　★4.2万元白条到底谁来兑现？

　　根据记者了解到的情况，记者试图与时任乡干部取得联系，但未果。记者调查了解到，当年公益民乡与忽鸡沟乡合并后，债权债务也一并转到了忽鸡沟乡。记者采访了固阳县忽鸡沟乡杨乡长，杨乡长表示：领导换了，但“衙门”没换。首先承认债务，并将给予解决。但是，4.2万元白条实质内容是什么？还需进一步了解来龙去脉后再行解决。由于乡里财务方面的原因，暂时有些困难，但会逐步解决。

　　记者第二次电话联系杨乡长，了解4.2万元白条一事的进展。杨乡长解释说：“根据当时的当事人了解，白条当时为了工作所为，现在乡政府会进一步核实，根据情况做一个还款计划，逐步解决。”

　　★律师看法：基层政府诚信是国之根本

　　包头司法界资深人士认为，诚信的丧失会打击农民对政府的信任。4.2万元白条的出现，虽属个例，但对时下个别基层政府行为是莫大的讽刺，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乡政府赖账行为让群众侧目，会导致基层群众对政府的信任危机。当然，具体到原因，也许有乡政府财政方面的困难，无力偿还；也可能是某些乡干部自恃有权，不讲信用。诚信和公正是构建和谐社会的基石，各级政府部门和基层干部的示范作用至关重要。直接损害农民利益，会使政府的形象大受损害。

　　采访手记：

　　记者在采访中更深地了解到从民间的传统来说，人与人之间的诚信，可靠表现之一就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在很多农民心里，基层政府的诚信就代表着党和政府的诚信，这话并不为过。提起白条一词，明显感觉到农民的愤怒和无奈。党中央和国务院曾三令五申严禁打白条，乡政府作为基层政府，在农民眼中就是党和政府最直接、最具体的化身，农民对国家政策的理解，很大程度上是从乡政府的行为中找到答案的。也如郝永平所说的一句话：“国家和政府欠的钱怎么也能拖着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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