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的土坯房与村书记的宫殿

　　特约记者 鲁文康(发自济南)

　　记者以过路人的身份和几位站在街头闲聊的中年妇女搭讪。一聊起村里的现状，她们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别提了，现在村里人富的富死，穷的穷死，上哪儿去说公理去？！”

　　9月29日上午，天下着小雨，记者来到济南市市中区党家庄镇党西村(又名党家庄西村

)。党西村位于济南市西南郊区，距市区约10公里，是党家庄镇镇政府所在地。由于下雨，村里的道路非常泥泞难行。

　　村民们的议论

　　走进党西村，从村民们的住房上就可以看出，村民们之间贫富悬殊比较大。村子里，既有一排排砖瓦房，也有不少

　　村里的两条主要街道两侧的墙壁上，仍不时可以看到一些颜色早已褪去的宣传标语：“非法选举一团糟，村民地钱他家花”、“正义村民睁亮眼，占山抢地的不能选”、“破坏山场抢墓地，还想当官抢土地！”、“请客咱就到，送礼咱也要，要问该选谁？抢山占地的坚决不能要！”

　　雨过天晴，记者看到几位中年妇女正站在村街头闲聊，便以过路人的身份上前搭讪，和她们聊起了村里的现状。这几位中年妇女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别提了，现在村里人富的富死，穷的穷死，上哪儿去说公理去？！”

　　据她们介绍，党西村是一个回民村，有3300多名村民，村民们一直以种地务农为生。可现在村里的土地大部分都被村干部们给卖了，全村人均不到四分土地，种庄稼根本连口粮都不够，村民们又大多没有其他挣钱的门路，不少年轻人只好外出打工，没有出门打工的就只好“在家瞅着”坐吃山空，“没有办法，谁让人家当权派那么恶呢！捱到哪一天算哪一天吧！”她们无奈地说。

　　记者一再追问，引起了她们的警觉，记者亮明身份后，她们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安和惊慌，看看周围无人急忙把记者拉到了僻静处，严肃地对记者说：“俺还真盼着能再来记者，把俺们村的情况给上级反映反映，村里再这样乱下去非出大事不可。前一阵俺这里也来过一些记者，可村里的事现在还没弄出个眉目来。唉！官官相护啊！俺还真想多给你说道说道，可俺村里现在分成好几派，要是当权派的人看见俺跟你说话，以后还不报复俺……”记者说准备找几位村民了解些实际情况，这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妇女就说：“你去找张廷夫去吧。村里也就他敢领着人和当权派斗！”说着指给记者张廷夫家的大致方向，并指着附近的几栋二层小楼，专门提醒记者千万别到这几家去问，因为“这几家住的都是贪污犯”。

　　村民的土坯房

　　张廷夫的家在村中一条大道的北侧，是一座外表有些陈旧的二层小楼。张廷夫全家6口人：张廷夫和妻子，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老父亲也和他住在一起。张廷夫家共有不到三亩土地，靠务农为生，由于三亩土地打的粮食还不够全家人的口粮，他的妻子平时就做些小买卖，摊些煎饼或者做些蒸包到路边去卖，每天也挣不到几个钱。他家的这座二层小楼，还是在1994年盖的，以后全家人生活“一年不如一年”，直到现在家里还欠着几万元的外债。

　　谈起村里有不少二层小楼，张廷夫叹了口气说：“你看到的这些都是表面现象，是‘驴屎蛋子表面光’，不少村民家你光看着有座小楼，可看看家里哪有东西？！”

　　记者注意到，张廷夫家的家具都比较陈旧，很少有比较值钱的家具。在其他几位村民家中，记者也都看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家里有座二层小楼，乍看上去好像还有些钱，可走进家门才发现，家里只有些简单的家具，很少有值钱的东西。一位姓马的村民就此现象给记者分析说，这都是农村长期以来的风俗习惯造成的，谁家儿子大了，家里不盖上几间像样的房子怎么娶媳妇？因此不少农民几乎把家中全部积蓄都投入到了盖房子上，有的甚至还欠下不少外债，就这样才硬撑着盖起了二层小楼。这样的村民还算是村里的经济情况比较好的，至于那些居住在砖瓦房里甚至住在土坯房里的居民，家里的经济状况就更要差得远了。

　　张廷夫家南面隔着一条马路，是村民马兆金家，这是一个用土坯垒成的小院落，由于房子建成年代太久，土坯墙面早已斑驳脱落得如同麻子脸。马兆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正在上大学，需要高额学费，可仅靠地里收的粮食连吃饭都不能保证，马兆金平时就开着他那辆破拖拉机，帮建筑工地拉运些沙石，挣点儿辛苦钱。小儿子也辍学到济南打工，马兆金的妻子则每天到附近的104国道上去扫马路。一家人天天从早忙到晚，可挣的钱也仅够糊口而已。由于家里没钱，他家的土坯房虽早已破旧不堪，却一直没能进行整修。

　　在党西村，有不少村民家里的状况和马兆金家差不多。失去土地却又没有专业技术的农民们为了谋生，他们所能选择的惟一一条出路就是外出打工。张廷夫和几位村民告诉记者，他们村几乎家家都有人在外打工。男的有的给人拉运蜂窝煤，有的跟着建筑队干小工，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重体力活，一月挣上个几百元钱，就这样工资还可能被包工头克扣。女的则大多在一些小烧烤店里，帮助店老板穿羊肉串。村里还有不少年轻人好逸恶老，嫌干体力活太累，在家里闲着就惹是生非，这几年村里的治安状况比以前要乱多了。

　　有凉亭的楼房

　　就在马兆金家的西南侧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占地面积一亩以上的豪宅——二层楼顶部镶贴着红色琉璃瓦，楼顶设有凉亭，朱红的立柱，顶部是红色琉璃瓦，站在凉亭里可俯瞰全村。

　　这幢豪宅与马兆金家的土坯房形成鲜明对比。

　　由于房门紧锁，记者无缘进门欣赏这处豪宅，但从房后仍可看到这处豪宅的英姿，在周边的砖瓦房和土坯房的映衬之下，这处豪宅尤其是其中的凉亭特别显眼，犹如鹤立鸡群，也令附近的一些二层小楼相形见绌。

　　这处豪宅的主人，是原党西村村党支部书记金延喜。村民们介绍说，金延喜家的这栋房子估计建筑面积将近1000平方米，村民们很少有人进去过，听进去过的人说里面的装修也相当豪华，摆的都是现代化家具。为了看护这座豪宅，金延喜家养有好几条狼狗。被村民们称为“支书的手下”的几户人家，也都拥有城堡式的高墙深院，庭院里养着凶猛的狼狗。

　　村民们还言辞凿凿地说，除了村里的这栋豪宅外，金延喜还在镇里买了两套住房，靠近104国道有一套两层楼房，院落和楼房加起来占去将近两亩地，以后听说他把这处楼房出卖，卖了48万元。几位村民还告诉记者，金延喜以前还要牛气，平时出门坐的是“公爵王”轿车，2003年张廷夫当选为村主任后，带领群众多次就此事向镇纪委反映，金延喜才不得不把这辆“公爵王”轿车封存了起来。

　　村民为何贫穷

　　党西村不少村民还住在砖瓦房甚至破旧的土坯房里，而原村支书金延喜却不但拥有被村民们称之为“宫殿”的豪宅，还在多处拥有房产。为何有这样巨大的差距，金延喜家的巨额财产哪里来的？村民们认为：“都是卖村里的土地卖来的钱！”

　　几位村民告诉记者，在1980年前后，党西村有5000多亩土地，拥有轧钢厂、电话机厂、砖厂3家企业。当时，这3家企业的效益还都不错，特别是轧钢厂，每年能给村里带来五六十万元的利润。三家企业不但每年能给村民们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还安置了100多名村民就业。然而25年来，这三家企业相继破产倒闭，村里又先后卖掉了3000多亩土地，现在全村土地不到2000亩。一位姓李的村民掰着手指头给记者算了一笔账：这3000亩土地到底买了多少钱，村民们谁也说不清，反正村民们是一分钱也没有分到。现在村里不知为何竟又欠下了1500多万元的外债，平均每名村民头上要分摊5000多元外债呀！“这一反一正算起来，最起码有上亿元的村集体资产就这样流失了！”他痛心地说。

　　“现在，俺们村的村民是想种地没地，要钱没钱，想干活又找不到活干，生活没有保障。上级领导啥时候才能关心关心俺们这些老百姓呢？”几位村民无奈地说。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5年10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