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团险的非道德窘境

　　本刊记者/方璐

　　据国家卫生部统计，截至2005年上半年，中国艾滋病病毒感染总人数增至近100万。中国成为世界艾滋病感染率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

　　在保险公司的医疗保险条款中

　　都有这样一条，“患艾滋病(AIDS)或感染艾滋病毒，将不支付任何保险金。”作为一种特殊的疾病，艾滋病始终被中国保险业排斥在业务范围之外。

　　今年，一直对艾滋病视如猛虎的中国保险业大胆试水。9月份，太平人寿首次在中国推出艾滋病团险。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不少艾滋病患者对此并不买账，反而认为该险“强化了对真正弱者的偏见和歧视”。

　　保险业涉足艾滋病

　　实际上，早在2003年，太平人寿、新华人寿等一些保险公司已将艾滋病纳入承保范畴，但在客户对象方面有所区别：新华人寿只针对医护人员；太平人寿则在“怡康”“益康”两险中规定：经输血导致的人类免疫缺陷病毒感染，意即不排除艾滋病，但也划定了承保条件—输血导致。

　　今年9月，太平人寿推出的“艾滋病团险”通过了中国保监会认证备案。客户目标为特定群体、特定职业，比如医护人员、公检法领域等这些有可能与艾滋病传染源涉及、接触的行业。太平人寿各地分公司均可销售此险，但河南、四川除外。

　　太平人寿产品市场部总经理王玉红称，公司开发艾滋病团险的初衷是市场需求。艾滋病团险赔付细则为：在合同有效期内，被保险人感染艾滋病毒，并能出具公司指定或认可的相关医疗卫生机构确诊证明，符合合同规定的，公司照此约定的保险金额付给保险金。保险期间为1年，可续保。保险金额为1万元/份，每位被保险人限买30份，即保额最高不超过30万。

　　保险公司除外责任包括：被保险人的故意行为；吸毒感染；血友病患者；因医护人员过错发生医疗事故导致的感染；非医院接受输血或接受未经检验合格的血液产品。投保前已感染艾滋病病毒等。

　　病患质疑条款

　　然而，面对保险公司的大胆举动，不少艾滋病患者却表示难以接受，认为其中含有歧视性条款。

　　2005年11月3日，北京市爱知行健康与教育研究所所长万延海，邀请了几位来自南京、新疆等地的艾滋病患者，就该险展开了讨论。

　　新疆的艾滋病患者汪理宏(化名)认为，这个保险项目含有歧视性，原因是“保险公司并没有把感染者和机会性感染风险较高的人员列在内”。

　　汪理宏说：“保险公司规定很死，限制社会团体和个人参保。因此，这个保险不利于预防艾滋病，那些原本无辜的艾滋病患者不在被保险之列，反而会使艾滋病的流行面积加大。”

　　而艾滋病患者宁然(化名)则表示了疑惑：“除外责任将艾滋病的基本传播途径全部涵盖了，这样还怎么可能起到保险作用？被保险人故意行为包括性交易感染或夫妻性行为感染吗？”

　　对于患者的质疑，太平人寿产品市场部的张晓萍解释说，享受该险的客户必须“不存在不道德”，即在非本人意图的情况下染病才可以。关于非道德的解释，张经理举例说，诸如吸毒、性乱等。

　　新华人寿销售部陈先生也表示，关于患者感染艾滋病毒的判定是关键问题，艾滋病险是为了保障无辜的人，如果救助因不正当途径，如吸毒、性侵犯他人导致艾滋病的患者不利于社会稳定。

　　对此，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尹田表示，相当一部分人染病原因与性有关系，而且，即使是通过性行为感染，也不能说就有道德问题。况且，有道德问题也必须救助，这样也有利于保护患者的家人和亲属。因此，没有必要进行保险渠道区分。比如，“丈夫患病后，通过性途径而感染无过错的妻子，而妻子却无法向保险公司索赔，这合理吗？所以我看不出这样区分的科学性和人性化。”

　　而关于判断染病客户的患病原因，尹教授表示，这不具备技术上可操作性，技术上无法判定、划清传染根源。这个保险没有真正起到救扶济困的作用，这种限制没有必要。“这个险具有偏见和狭隘的一面，我觉得是一种虚伪、伪善的道德要求。”

　　同时，将河南和四川排除在保险范围之外，也引起了不少非议。太平人寿对此的解释是，将高发区排除在外，是基于对本公司的风险控制。而艾滋病患者则认为，这正是歧视的表现之一。

　　条件苛刻

　　除了对保险含有歧视性条款的质疑外，艾滋病患者和专家也表示，保险所针对的人群局限性太大，条件过于苛刻。

　　早在艾滋病团险出现以前，太平人寿推出的益康、怡康重大疾病保险就被指为条件苛刻。该险规定必须满足以下条件才能承保：造成感染的输血事件发生在保单生效日之后或者复效日之后；由提供输血治疗的输血中心或医院出具的该项输血感染属医疗事故的报告；受感染的投保人不是血友病患者，因为血友病患者需要经常性输血，感染艾滋病的风险大；病情须对生命造成威胁，并且在索赔当时的医疗技术条件下并不知道治愈方法。换句话说，保户一旦查出自己感染艾滋病，就一定要有被医疗技术认定将在6个月内死亡的证明，才能得到赔付。

　　而实际上，艾滋病感染者在发病前，或许有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潜伏期”，但该险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潜伏期是没有赔偿的。

　　如今太平人寿推出艾滋病团险，主要针对医护人员、公检法部门。给这些特殊行业安上防护衣，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做法依然是谨慎的。

　　宁然认为，该险的局限性要求只保护了极少人数的利益，而没有保障到需要提供保障的群体，因此缺少实际意义。

　　万延海则表示，司法及医务人员在工作过程中，出现意外伤害，可以设立专门的保险机制，不需要专门设立这个所谓的艾滋病险。他指出，这个保险意味着相关行业需要对所有从业人员每年进行艾滋病体检，这可能会使被查出的患者遭到失业的危险和社会的歧视。

　　余音未了

　　万延海告诉记者，他正在呼吁建立一个反歧视的法律规定，对歧视性的企业、政策进行调查和处罚，要求更正。要求国家动用宪法相关条款，审查现行各项制度、政策和企业行为。据他介绍，在美国，任何保险公司不得歧视艾滋病患者，不能拒绝艾滋病患者投保。

　　在菲律宾，1998年《艾滋病防控方案》中规定：禁止在就业、学校、公共服务、信用、保险、卫生保障和管理服务方面的歧视。结合太平人寿推出的艾滋病团险，万延海认为，这是商家在艾滋病患者身上撒盐，艾滋病患者享受不到实惠，但是保险公司却可以得到利益。

　　而中央财经大学保险系郝演苏教授提出，保险公司经营的首要原则是“任何与道德相悖的都要回避”。保险公司要从商业角度考虑，以保证自身利润，作为一个商业公司不应该承担太多社会责任，没有条文规定保险公司一定要去保护所有弱势群体，满足社会需求，这些责任需要国家部门承担。

　　太平人寿的王玉红表示，如果公司的风险控制和管理能够承受，不排除公司会对涉及其他途径感染艾滋病毒的方面进行承保。但目前太平人寿艾滋病团险不会涉及“娱乐场所”，以及其他非“输血”导致艾滋病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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