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责任感的最高境界是不自知

　　社会责任感的最高境界是不自知

　　口述-曲伟杰(心理学家) 采访-本刊记者 亓昕

　　记者：从心理学角度看，社会责任感对个体生命意味着什么？

　　曲伟杰：社会责任感不是一个简单的心理学、社会学的概念，它是一个伦理学的至高概念。有了它，人就不至于“掉”下去。假如没有社会责任感，人是“生理”的人；有了社会责任感，人是“社会”的人，除了接受他人的爱与支持，也用自己的爱支撑别人。这样的人多了，社会就成了一个构架，生活其中的人不孤独、不孤立也不弱小。社会温暖、安全，也有意思。

　　而一个生物意义上的人，他们只寄生在别人的责任中，本身不提供责任。像寄居蟹一样，活得没有自豪感和独立感。你看古今中外的图腾崇拜，至今没发现有寄居生命。有崇拜狼的，狼对人残忍，对族群内部却有责任感。

　　记者：有责任感与没有责任感的人，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

　　曲伟杰：有责任感的人有自己，也有自我。没有责任感的人有自己，没有自我。自己只是肉身，自我既是身体，也是良知。把自己和别人的利益连在一起，能在与他人的社会关系中唱一个角色的，叫自我。没有人说蛔虫有自我。

　　社会责任感的最高境界是不自知，是一种母亲式的责任感。它不是受教育而来，而是从母亲那里吸收而来，继而把爱波及给他人。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爱由己及人，而成为社会责任。

　　其实这个问题不是有无之别，而是多少之别，强弱之别，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是非常罕见的，等于说他在娘胎里就没有得到抚慰，从未得到温暖的人，自然也没有能力“分泌”责任。

　　记者：但是我们看到的现实往往是责任感越强的人越痛苦，您怎么理解这种痛苦？

　　曲伟杰：自由衷的责任感而来的痛苦，不是纯痛苦。有所牺牲之后，必然会得到良心的奖赏，这是一种壮美的快乐。你看江姐坐老虎凳、手钉竹签，可谓人间至苦，但她获得的是做人的尊严与自豪。非典期间，有的护士走掉了，有的坚持下来，这种在危险之中的坚持就伴有内心的快乐，这“够格”的、胜任的、自我奖赏的感觉，是那一己之乐不能比拟的。

　　快乐不是抽象的，它有质有量。最高层次的快乐是良心、道德上的快乐。

　　社会责任感首先表现为家庭责任感……

　　记者：可是有人质疑一些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比如志愿者丛飞，他举债救助失学儿童，却没有履行一个丈夫和儿子应尽的家庭责任，这又该如何解释您所说的“社会责任感首先表现为家庭责任感”？

　　曲伟杰：有没有尽到责任不是用外人的尺子来衡量的，是否尽到家庭责任要靠其家庭中的个人来感觉和评断，如果家庭成员之间互相认可、支持，那么付出的部分也是享受的部分。

　　社会责任感首先是家庭的，然后是集体的、民族的，继而是国家的，最后，像白求恩那样，是国际的。

　　记者：社会越来越多元，人们越来越自我，这会不会导致社会责任感在整体上下降？

　　曲伟杰：价值观越是多元，社会就越会丰富、饱满，富于人性；社会责任感越不会降低。为什么呢？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就是使每一个生命都得以展现，受到欣赏，得到支持。社会越多元，就会越有美感。这和社会责任感的多寡是相辅相成的。没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是不会希望看到这种多元的，因为他们万事以我为核心。

　　弗洛姆的一句话一直在我心里刻着：自私的人不是爱自己，而是恨自己。他的意思就是说，自私的人没有那种“生产性”的爱，缺少责任感，而他也恨自己没有这种能力。而那些为了社会责任感而痛苦着的人，他们不是真的痛苦，只是痛苦得比他人早，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他们也不是没有快乐，只是乐得比他人晚，所谓后天下之乐而乐。正是苦尽而甘来。

　　我们一度把社会责任看得太高、太大、太重，以至于我们更乐意放弃身负的社会责任，而享受一己的得意快乐。实际上，社会责任就内含在我们的言谈举止之间，就在我们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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