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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劝归“中途宿舍”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11日15:28 新民周刊

  长期与父母疏离的孩子,回家路上需要一个“心理缓冲区”,“中途宿舍”应运而生。

  撰稿/梅璎迪

  夜巡网吧

  初秋时节,深夜10点,已是凉风习习。上海浦东梅园地区社工刘存钢(化名)匆匆出门,往民生路600号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走去。

  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浦东新区的几十名社工将和他一样,在深夜走上街头巡视网吧。

  刘存钢到达中心时,社工们已来了不少,人群中他认出了同在梅园地区的社工赵燕燕(化名),一起出现的还有她的男友。“他有车,我就让他开车陪我们巡视来当外援,遇到情况还能‘保驾’。”赵燕燕呵呵一笑,拉了拉当警察的男友的手。

  集合过程很简短,社工们很快就按照分工的区域开始夜巡。刘存钢和赵燕燕坐上她男友的小车,一路向德平路的网吧驶去。

  深夜10点半,网吧内人头攒动,闪烁的荧光屏前是一个个兴奋的游戏狂人和忙于聊天的青涩脸蛋。刘存钢和赵燕燕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自己的帮教对象(失学、失业、失管“三失”青少年),一圈转下来却一无所获。一行人又来到了乳山路的另一家网吧。

  这个网吧是黄俊(化名)经常去的地方。每次和母亲不开心,黄俊就会到网吧里看电影打游戏,蜷缩在椅子上熬过通宵。这对母子间的矛盾其实在许多工薪阶层家庭都或多或少会有翻版:即将退休的长辈指望孩子尽早挑起大梁,但他们却不清楚学历很低的孩子早已受够了求职不遂的打击。这天晚上,当母亲习惯性地向他唠叨时,黄俊依旧毫不吭声,拿上手机钱包甩门而出,再一次往乳山路网吧走去。

  深夜11点,就在黄俊在网吧待了5个小时后,刘存钢发现了他。刘存钢折返前台买好上网卡,回身在黄俊身边的空电脑前找了个座位坐下。

  “怎么这么晚还在呢?”刘存钢边启动电脑边轻松地打着招呼,黄俊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帮教社工也来了。“没事,我看看东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一年多前,刘存钢就把黄俊列为自己的重点帮教对象,有事没事他都会找黄俊聊聊天。原本两人就是同龄人,时间一长,黄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想到和刘存钢聊一聊。

  两人的聊天很快就进入了“中途宿舍”的主题。这是间位于浦东联洋新社区彩虹中心的一间5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专为那些滞留网吧夜不归家的青少年提供免费住宿、心理疏导服务的功能性宿舍,创立还不到一个星期。

  “那个地方不收钱能过夜,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刘存钢没有扭过头,假装漫不经心地问着身旁只穿着一身背心热裤的黄俊。在网吧空调强劲冷风的吹冻下,黄俊早已手脚酸麻,当即爽快地答应跟着一起去。

  等黄俊结账出来时,同来的社工赵燕燕的男友已经发动了车子,四人毫无睡意,一路往杨高中路彩虹中心的中途宿舍驶去。

  宿舍一夜

  子夜时分,车到联洋。彩虹中心大楼灯火通明,一楼104房间就是宿舍所在地。

  大门敞开着,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原色小木桌,右侧相隔5米的地方是一台电脑桌,也是原色木质的。往后是四张上下铺的叠床,铺着淡彩色的床单和枕套,周围用紫色的床帷遮挡。对面是两张三人沙发,依然紫色,上面堆着粉红的靠垫。

  彩虹中心主任王卉是这间宿舍的“缔造者”。看着自己用一个星期打造停当的宿舍,王卉淡淡一笑。周一去家具厂定了床铺,周五送到,其间要配一个颜色柔和的沙发,要找四床一样的床单,要为孩子们准备好牙刷毛巾,王卉东跑西颠,等最后挂上床幔时,离正式揭牌只剩下半天时间了。

  闻讯有孩子要来中途宿舍,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的心理咨询师、副站长顾迅安立即赶来。在中途宿舍迎接黄俊目光交汇的一刹那,顾迅安老到地折过侧身,让自己和黄俊成90度站立面,微微一笑,黄俊有些不好意思,低头也是一笑,随即假装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起这个新宿舍来。

  “那个90度很重要,如果我直接站在他面前和他目光接触,很可能就会对他产生一种压迫感,让他感到不自在。所以我必须为他腾出身前的空间,让他能够有余地去调整自己的表情和情绪。”顾迅安说。

  黄俊告诉顾迅安,这天晚上他在网吧的6个多小时里一直不停地寻找工作机会,但翻遍网页发布的信息,依然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因为俊朗的外表,黄俊曾在多部电影、电视剧中露过脸。“单位招人都要学历要求,我口才不错,英文也蛮好,只要别人给我个机会就行。”因为家庭变故,这个从小画画出众的男孩在不知不觉中和同龄人渐行渐远,学校老师对他另眼相待,上课罚站、当堂羞辱逐渐变成家常便饭。“这个孩子品质不错,可惜社会给他的感觉是歧视和不公,中途宿舍在容留他的这一个晚上,必须要尽力帮助他重新审视身边的环境,让他对自己重树信心。”顾迅安说。

  凌晨1点,心理咨询依然继续,二楼办公室里,王卉还没有结束一天忙碌的工作。当过十几年警察,又转而投入社工行当,她经常半夜上网查找自己的帮教对象是否还留恋网吧,孩子们一旦遇到问题,一个电话她就会放下手中一切赶到孩子身边。在角色转换的头两年里,王卉就被连续评为上海市优秀青少年事务社会工作者。这天晚上,她照旧挂在QQ上询问帮教孩子的近况。

  凌晨2点,王卉从二楼办公室下楼推门进了中途宿舍。此时,结束了心理咨询的黄俊已经躺在上铺,晃动着双腿有点兴奋,躺在下铺的刘存钢睡眼惺忪,哈欠连连。王卉抬头和黄俊随便聊了几句,黄俊突然说起自己会跳街舞,这让王卉喜出望外。“我们中途宿舍在给孩子提供服务的同时,也希望孩子能对宿舍有所回报。这能让孩子证明自己被社会所需要,认识自己的价值所在。”王卉当即接过话茬,问黄俊愿意不愿意来彩虹中心给孩子们当街舞教练,黄俊一愣,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王卉就招呼着他一起上楼去办公室,把彩虹中心志愿者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黄俊有点心虚地问我,他是不是也可以当志愿者,我就让他填了张表,并告诉他以后的志愿任务就是给彩虹社区的孩子们当街舞教练。”等王卉收拾完这堆材料重又回到楼下中途宿舍时,黄俊已经躺在床上哼上了小曲。“他在那儿洋洋得意,我不得不提醒他,让他赶紧睡觉。”王卉说。

  凌晨3点,王卉在宿舍沙发上躺下后,又看了一眼黄俊,这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早晨7点,王卉匆匆起床,轻手轻脚关了门便直奔上钢地区而去,那里的几十名学生正等着她去做法制讲座。这一夜,她睡了还不到4个小时。1个半小时后,黄俊也从梦中醒来,社工刘存钢看他精神状态不错,和他轻松地聊起未来。9点,两个年轻人整装完毕,精神振奋地走出宿舍大门。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周三,黄俊带着女友再次来到中途宿舍看望王卉。指着那张他曾经睡过的上铺告诉女友:“这是给了我信心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与此同时,在刘存钢的介绍下,黄俊得以入读阳光展翅中专学历班,这是由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和团市委合作实施的一个社会公益项目,以16至28周岁失学失业、家境贫困但有求学和就业愿望的社区青年为援助对象。黄俊告诉王卉,现在自己正努力读书,即便在不上课的日子里他也会带着书本。“中专毕业后我也想做社工。”

  失败经历

  “现在中途宿舍才建立了1个月时间,来这里住过的孩子也就两批4人。但这个平台搭建起来了,我相信今后会有作为。”郑文勇说。今年她25岁,却已经是一个有着3年工龄的“老资格社工”,是阳光青少年事务中心浦东工作站的第一批元老,上海进行的首次“深宵外展”,她就是第一批十几名社工中的一员。“那次失败的经历,记忆并不愉快。”

  那是一个寒冬阴雨的夜晚。此前一天,阳光中心特地从大学里请来一位社会学教授,对这些即将走上深夜街头的社工进行培训。“我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第一次听到了很多关于如何接触对象、如何进行防范的技巧。”郑文勇说,在2003年11月正式成为社工前,自己所接受的培训“非常有限”。

  第二天深夜10点,浦东民生路600号阳光社区青少年事务中心的集合刚一结束,社工站站长吴关良就开着从外单位借来的车,喊上郑文勇和一个联络员,随他一起在梅园、潍坊地区巡逻起来。不同的外展小组互相约定,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向联络员汇报巡逻情况,每个参加巡逻的社工的手机号码都被印在一张联系名单上,分发到人手一张。“那时候不知道第一次深宵外展会遇到些什么特殊情况,每个人都是十二分紧张。遇到醉酒闹事的小团伙该怎么办?小混混们半夜对社工的劝归不服又该怎么办?”郑文勇心里始终萦绕着种种担心。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初中校服、背着书包独自走在街上的男孩引起了车上人的注意。就在吴关良准备停车上前时,另一路外展的社工也在街边发现了这个男孩,一位中年女社工开始和男孩搭讪起来。吴关良将车远远地停在路边,注视着街头。“事情不妙。”吴关良回头对郑文勇说。透过车窗,他们发现两人的交流几乎是社工一边倒的询问,男孩始终没有搭理。眼看即将“崩掉”,郑文勇一头从车里跳下,朝着男孩的方向快步走去。快接近时,郑文勇突然指着那位女社工对男孩说:“你和阿姨吵架了?”男孩一诧异,脱口而出:“我不认识她。”郑文勇赶紧接上一步说道:“哦,我还以为她是你家长呢。原来不是啊,那你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男孩狐疑地盯着郑文勇,嘴里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父母不在家,自己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想去网吧玩。

  “那时候还没有中途宿舍,我们社工半夜发现孩子滞留网吧就开始劝说他们回家,但实际情况往往是,孩子会随便编个地址来骗我们。为了对他们负责,我们社工往往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在网吧里熬夜。”

  郑文勇迟疑了一下,马上就说道:“我也正好去网吧,就一起去好了。”男孩没有拒绝。一路上,两人的交流越来越多。“只要能引起他兴趣,我就会不停地聊,几句下来生人也开始熟起来。”郑文勇说,要当社工,都必须有“自来熟”的看家本事。

  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网吧门口,男孩央求郑文勇说,自己还没有身份证,让她以姐姐身份带着一起进网吧。两人在电脑前坐下还不到半个小时,一直守候在外的吴关良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向郑文勇发来短信询问事情进展。“尽量和男孩建立信任关系,但他始终不肯透露家庭真实地址。”郑文勇悄悄在手机上输入消息回信。

  为了让男孩对郑文勇的信任更进一步,公安出身的吴关良决定来查抄网吧滞留的未成年人,借此机会郑文勇可以带孩子离开网吧,并寻机劝说他回家。几分钟后,吴关良如约出现在网吧前台,老板开始在网吧内清场,男孩迅速收拾起书包跟着郑文勇出了网吧。雨夜中,男孩依然不肯回家,郑文勇只能陪着他继续前行。半个多小时后,两人来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拉面店。

  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就此发生。就在两人坐在面馆里天南地北聊天时,郑文勇的手机又不时响起短信铃声。郑文勇有些忙乱起来,一手回着短信,嘴里谎称是男友。突然,男孩一声不吭地冲出面馆,跳上街边一辆通宵公交车绝尘而去。一直守候在外的吴关良立即驾车尾随公交车,每到一站都仔细查看男孩是否下车。但45分钟后驶抵终点站时,吴关良吃惊地发现车上早已没有了男孩的身影。“可能是途中错开一个红绿灯的等待时间,男孩趁机下车没有被我们发现。”郑文勇说。她的第一次“深宵外展”随着男孩消失而意外中止。

  “没想到实际碰到的情况会这么复杂,如果那时候就有中途宿舍,事情的进展将完全是另一个结果。好在现在中途宿舍建立起来了,尽管目前来宿舍住宿过的孩子还没有超过10个,但这个平台对我们社工的帮教将是有力支撑。”郑文勇说。

  “中途宿舍集容留、疏导、排解等过渡性服务功能于一体,主要供一些深夜不愿归家的青少年临时‘中转’”。吴关良告诉《新民周刊》,社工们在深夜劝归中发现,有些家长只顾自己玩耍,把孩子“寄”在网吧,还有些家长对孩子漠不关心,对孩子采取“打骂教育”,导致孩子彻夜不归。长期与父母疏离的孩子,回家路上需要一个“心理缓冲区”,由此,“中途宿舍”应运而生。

  “‘中途宿舍’临时救助一般不超过24小时,在此期间,专业心理咨询师将对孩子进行心理疏导,回家后社工还将跟进服务,通过家庭干预、社区关怀、个案辅导等举措,改善青少年的生存环境,维护其合法权益。”吴关良说。

  “‘彩虹中心’建起了中国大陆第一家针对青少年的‘中途宿舍’,今后上海浦东各个有条件的街镇也要相继开出‘中途宿舍’,让更多需要心理缓冲,或是夜留网吧的孩子有一个健康安全的环境临时中转,将他们有可能偏差的人生轨迹及时拉回到黄金大道上来。”浦东新区综合治理办公室副主任祝建国说,目前浦东新区已经联合更多的政府部门一起参与到这件事中,除了社工,公安、工商、妇联等部门在发现有这类孩子时也有义务联系社工,将他们及时送到中途宿舍。另外,劳动就业部门将在“中途宿舍”帮教后期介入,为这些孩子的就业就学创造更好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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