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不眠之夜

　　央视《讲述》10月13日播出节目《不眠之夜》，以下为节目内容。

　　特别视点：化学有毒气管漏气，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堵漏。不久一个受伤的身影躺在医院，她从电视新闻里看到那人好像是丈夫。她的心悬起来了……

　　不眠之夜

　　翁德林

　　2006年8月17日21：30，电视上播放了一则关于广州钛白粉厂发生化学物品泄漏事故，一位消防人员受伤的消息，让已怀有9个月身孕，在汕头家里等待小宝宝出生的蔡斯迪的心一下被揪紧了。她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丈夫李盛元正是在广州市消防支队特勤二中队任中队长。

　　一、化学品泄漏 群众大撤离

　　在电视屏幕上，蔡斯迪看到那位受伤的消防人员衣服很脏，一双鞋被化学品严重腐蚀，其尖尖的下巴有点像自己的丈夫，因公公、婆婆都在场看电视，蔡斯迪不敢出声。

　　当晚的新闻里只是简单介绍了当天下午发生在广州钛白粉厂的一起事故，她没听到是否丈夫所在的消防队到的现场，而画面也没完全出现那个消防人员的脸。她希望那个受伤者不是自己的丈夫，但又想：万一是他我怎么办？她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好在丈夫李盛元每天22时许都会与她通个电话，蔡斯迪只能期待丈夫的电话今晚能如约而至。

　　广州市钛白粉厂所在的黄埔大道东路，正是蔡斯迪的丈夫李盛元所属中队的管辖范围。8月17日16：59，位于珠江流域的广州市，像往日一样的热闹、繁华。此时正值下班时间，到处都是行色匆匆往家赶的人们。而位于广州市黄浦大道东的某装饰材料市场内，正准备下班的商贩们突然发现，仅一墙之隔已停产16年的广州市钛白粉厂，出现了异常情况：从那厂子里弥漫来如烟似雾的白茫茫一片气体，一会儿就看不到人了，那气味刺激得市场里的人们咳嗽得要呕吐。白色气体顺风而来，根本来不及疏散，被熏得受不了的人们赶紧抓块什么布打湿了蒙住嘴鼻。

　　此时，广州市消防支队司令部机关刚下班，司令部黄参谋长听到机位大楼里机关出警的铃声，又听到指挥中心汇报说：现场一片白雾蒙蒙，约半径500米范围的厂区都是烟雾，越向事故中心推进白雾越浓，能见度只有两到三米；且越到厂区里味道越浓，刺激着喉咙颇不舒服。黄参谋长意识到问题较为严重。

　　从事消防工作已30年的黄参谋长，对广州市各重点警区的分布非常了解，故提起广州钛白粉厂发生化学品泄露，他心里既纳闷又紧张：这是家已停产十几年的化学品厂，此时除了一名拆卸工人外，没有其他的技术人员在现场，这些泄露的化学物质到底是什么？数量多少？会对周围群众造成危害多大？全是未知。这在黄业灿几十年的消防工作中都是非常少见的，对消防官兵们的救援工作也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因对现场泄漏的化学物品不了解，它们那可能具有的腐蚀性、毒性、对皮肤烧伤性等等，会对人们造成不可估计的危害。

　　片刻间，这种刺鼻的白色氯化氢气体已迅速弥漫至工厂2公里的范围。而此时与其一墙之隔的装饰材料市场、木材市场及住宅小区内计近万名群众，皆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人们连气都不敢透，都用手捂着鼻子；有的人家门顾不上关，柜子里的钱顾不上拿，只顾赶快逃命，不到一刻钟全都撤离走了。

　　二、毒雾里摸索 封堵泄漏口

　　在公安干警对周围群众立即进行疏散时，接到警报5分钟后，李盛元已带领特勤二中队的战士们赶到了事故现场。他们迅速从留在现场的拆卸工人那里了解到：是在拆卸厂房的遗留设备时造成了管道泄漏。李盛元带领班长马贯伟深入到工厂内，用仪器探测出了泄露物的性质：是氯化氢，四氯化钛。

　　管道内的四氯化钛，在常温下呈液态，受热或遇水分解放热，在空气中放出氯化氢气体，具有毒性和强腐蚀性。当进一步得知泄露口的管道还连接着厂房楼顶上的两个3吨和5吨的四氯化钛储罐时，所有人心都悬了起来：若不及时堵漏，里面的液象变成气象，不知会增加多少倍？具有强腐蚀性的气体将会对建筑物的各种金属管道进行腐蚀，一旦那些液化气管道因腐蚀再造成泄露，后果将不堪设想！而这些气体被大量吸入人的呼吸道后，与其中的水分发生作用，还会对人的呼吸道粘膜产生腐蚀。这一切都将产生无法估量的严重后果。眼下最紧迫的是要找到泄漏点。只要把泄漏点堵住，这个事故也就止住了。

　　而在场的那名拆卸设备的工人只知道泄漏点是在厂房外墙的管道上，高度约在二楼位置。由于厂区内烟雾太浓，能见度极低，寻找泄漏点的工作一直没太大进展。已是17时多了，事故的危险性容不得再有分秒拖延，李盛元再次要求带领班长马贯伟去寻找泄漏点进行堵漏。而泄漏点的所在处毒雾浓厚，视线不清，进去寻找十分困难。

　　就在李盛元和马贯伟走进烟雾最浓的区域，却苦于被浓烟包围，看不清泄漏口具体位置时，突然，风向的改变为他们带来了转机：他们终于在风向改变的瞬间看到：位于厂房西侧约3米处，一根垂直管道底部喷出大量浓烟，在气压下腾起两三米高。那烟雾滚滚的情形，就像是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成双手握着爆破筒即将冲向敌群中的背景一样。

　　找到了泄漏口的具体位置，现场指挥部马上命令对此进行堵漏。堵漏是消防部队在泄漏事故中采取的一种抢救措施，在实施过程中，消防人员使用专用的聚乙烯材料制成的锥形物将漏点堵住。现场指挥部命令李盛元在现场指挥，由班长马贯伟和分队长王远兴负责实施。马、王二人在根本看不清脚下地面的情况下，一步步摸到泄漏口处，凭着感觉用戴着防化手套的手去摸泄漏口，然后把那个锥形的聚乙烯材料，用力打进管道。

　　瞬间，烟雾的浓度和身边的温度都降低了不少。就在两名战士压抑着兴奋的心情，摸索着想关掉泄漏口旁的阀门时，突然，白色的浓烟又滚滚而起。两人意识到：堵漏工具被里面的大气压顶了出来。

　　三、丈夫已摔伤 妻子等电话

　　原来，楼顶储藏罐内成吨的四氯化钛，此时都在向这个8公分直径的泄漏口往外喷射，造成泄漏口的压力巨大，导致堵漏物无法堵住泄漏口。二战士又尝试了几次皆没成功。而泄漏口旁的小阀门因长年风吹雨淋，早已生锈无法拧动。李队长即果断与指挥部联系，要求马、王二人撤离现场。看来堵漏难以解决问题，惟一办法就是上到厂房楼顶，去关闭两个储藏罐的总阀门，截断这两个管道的泄漏源。

　　此时已是18：50，天色渐暗，若天黑了，抢险将难上加难。穿着防护服在现场已近两个小时的李盛元主动请缨：趁天黑之前，带分队长王远兴一起，从厂房内的一个楼梯上到楼顶去关总阀门。

　　因先在场的那名工人身体感到不适已离开现场，故除了知道厂里正在拆除设备，地形非常复杂外，厂房内的其它情况现场指挥部无从了解。其时李盛元对王远兴道：可能里面环境比较复杂，你紧跟在我后面。两人一步步往前摸索挪动：里面烟雾特别浓，隔两三步远就根本看不见对方了。二人走到二楼的一个平台时，王远兴眼前的李队长突然从烟雾中沉下去失去了踪影。

　　王远兴急呼：队长，队长……可无人回应。他急忙从二楼撤到一楼，看到李队长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现场的医护人员做了紧急处理后，马上把李盛元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见平时最能作战，最能掌握现场情况，和自己沟通最默契的一个指挥员受伤，黄参谋长心情沉重，觉得似断了自己的一只右手。

　　而此时，远在汕头家中的蔡斯迪仍在焦急等待着丈夫的电话。23时，见丈夫仍没来电话，实在等得心焦的蔡斯迪想给丈夫打电话过去，心里期待他能接听自己的电话，可丈夫一直没接。蔡斯迪一遍又一遍拨打着那个熟悉的号码，不知拨了多少遍，电话终于被接起了。蔡斯迪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刚叫了声：老公……对方却说：嫂子，是我。李队出任务去了，可能要很晚才回，今晚你不用打电话找他了。听对方如此说，蔡斯迪不愿再多想：自己有孕在身，怕影响腹中胎儿，只能忍在心里；若她太激动，腹中的胎动也很厉害。她只好拼命地安慰自己：他现在可能忙，没时间接我的电话。

　　就在蔡斯迪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天一夜未眠时，已被送到医院的李盛元经医生检查，尽管他的内脏器官没受到大的伤害，但由于全身多处骨折，并身穿60多斤重密不透风的的防化服，连续高强度作战了两个多小时，身体大量出汗而造成体力极度透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事故现场，危险仍在继续。已赶至此的市领导和消防支队领导，共同制定出下一步的抢险办法。由于李盛元摔伤，指挥部得知厂房里路径复杂、危险。为避免出现第二个类似李盛元的摔伤情况，最后决定还是在地面堵漏，采取强攻关阀门：即关掉泄漏口附近的生锈阀门。

　　四、伤者在康复 产妇喜生子

　　三五分钟后，尽管生锈的小阀门不能完全关上，但泄漏了三个多小时的有毒气体流量即减小至四分之一。就在空气能见度明显增强，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时，指挥部即采取第二个措施：强行用堵漏板堵死泄漏口。第一梯队上去用3分钟动作熟练地上好螺丝；第二梯队紧接着上去把螺丝拧紧。经过4个多小时的奋战，泄漏的化学品终被彻底堵住，大家兴奋异常。

　　翌日中午，蔡斯迪才从消防支队领导处得知了丈夫受伤的消息。她想：年轻人骨折该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吧。可8月18日的电视新闻却详细介绍了“8.17”事故的救援过程，李盛元受伤的一幕，清晰地呈现在蔡斯迪和家人面前，全家人都哭了。蔡斯迪不顾家人的再三阻拦，一定要去广州看丈夫一眼。她真去看了丈夫一天就返回了。

　　见妻子挺着大肚子来看自己，李盛元心里酸酸的。看到丈夫身负重伤躺在病床上，蔡斯迪心疼不已，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到了妈妈的伤悲，不停地动弹。李盛元抬起左手为难过垂泪的妻子擦试，叫她不要伤心，以免影响胎儿和她自己的身体。小宝宝出生时丈夫不能在身边，让即将生产的蔡斯迪非常难过：夫妻俩很早就在谋划此事。出事前几天的晚上，蔡斯迪还在电话中对丈夫道：我9月份临产，你能不能请假回来陪我？李盛元答应：只要那时工作不忙，一定请假回来，尽一个做爸爸、做丈夫的责任。谁知发生如此情况无法回家。自己的孩子出生，做父亲的却不能看他一眼，李盛元感到痛彻心肺的遗憾：这一辈子也难以弥补。他只能在电话里请妻子原谅；蔡斯迪也只能在沉默中哽咽。

　　好在经医生全力抢救，已动过手术的李盛元身体在渐渐恢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他觉得理所应当：越是危险自己越是必须随时掌握、冲锋在前，这是一个基层指挥员所必须的。广州市长对此道：李盛元所表现出的，就是我们这个城市里许许多多市民的奉献精神。

　　广州市市长还说：去年6月，广州江南大道塔楼因积坑坍塌，连带隔壁海原宾馆大楼跟着坍塌，把数人埋在废墟下，就是这个特勤大队中的李盛元他们中队，马上赶至现场进行救助。经过在废墟中十几个小时的挖掘，三个活着的人全部获救，另有三人已死亡。其时，6月份的广州气温已达30多度，三具尸体已发出臭味，原来挖掘的民工闻到臭味后，连工钱也不要全跑了，是特勤大队的消防官兵，一块块地搬动碎砖乱石，用千斤顶和工具把废墟里的活人及尸体都翻了出来。如此紧要关头，若没有许许多多的善良而奋不顾身的市民和公务人员、消防官兵、武警、公安干警等，我们的城市哪有今天！

　　此次“毒雾”事故发生后，由于盲目拆卸工厂设备而造成此次事故的相关人员被公安机关逮捕；相关单位对钛白粉厂的遗留设备也进行了妥善处理。蔡斯迪也在9月24日顺利地生下一名男婴；李盛元在广州正积极进行康复训练，争取早日看到自己的妻儿，返回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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