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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流浪少年调查:随时可能成为犯罪后备军(图)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31日10:23 南方新闻网-南方周末
城市流浪少年调查:随时可能成为犯罪后备军(图)
2006年8月,桂姐餐馆的宿舍下,流浪少年阿南、阿成、阿豪三人合影。安海波/图

城市流浪少年调查:随时可能成为犯罪后备军(图)
  在雨天,在宿舍楼顶小奉拿着一把红伞去天台间来回走着。在这里他刻下了"奉国芳到此一游"。安海波/图

  “他们是可怜的一群人,又是很危险的一群人。如果这个社会抛弃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再对这个社会怀有善意。他们随时可能成为城市犯罪的后备军。”

  扒火车过来,被“黑老大”捡了当小弟,第一次犯罪从火车站开始,一朝失手被警察送到流浪儿童救助中心,严重的进少教所或少管所,放出来后,往往又走上老路。——这是流浪在广州的问题少年的典型路径。

  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办公室等机构对北京、杭州、上海等九城市进行抽样调查推算,全国流浪儿童应该在100万至150万间。

  “他们是可怜的一群人,又是很危险的一群人。如果这个社会抛弃他们,他们也一定不会再对这个社会怀有善意。他们随时可能成为城市犯罪的后备军。”一位跟踪拍摄这些流浪少年达一年之久的摄影师说。

  广州人和我老爸一样,没有把我当一个存在看待

  我最怕的是别人看我的那种眼神,那种骂你是贼,看不起的眼神

  被不认识的人打我从来都不会哭,只有被亲人打的时候我才会哭

  没办法了,我也只能去犯罪,被抓坐牢,还很可能被枪毙

  “我最怕别人看我的那种眼神”

  “你们都以为贼很可恶,从来不会害怕,也不会有心理压力,其实你们错了,我们也很紧张,像我,每次偷的时候都特别害怕,倒不是怕被抓住受惩罚,受惩罚是应该的,我不怕,我最怕的是别人看我的那种眼神,那种骂你是贼,看不起的眼神,我特别害怕。”

  人物:方国国

  

南方周末记者在广州市一个城中村的小餐馆厨房里看到了曾经的问题少年方国国。

  厨房外艳阳高照,厨房里打下手的方国国挥汗如雨。

  这个17岁的少年已有很多白发。他说以前从来没有,是进少教所后长的。他在广州流浪数年后因抢劫被抓,获释后被介绍到桂姐餐馆已工作数月。

  他看上去很干净,皮肤白,待人接物安静羞涩。只是手上布满了各种伤痕,他说这是偷东西时被打的。他曾经在广州街头凶神恶煞地抢过手机,扯过耳环。

  他平淡地笑笑:“我5岁就开始偷东西了。”

  “手和脚差点被追我的人砸烂了”

  我5岁的时候,妈妈就到上海打工去了。我是湖南农村的,家里很穷,爸妈都不要我,就和一个朋友扒上火车来到了广州。那年我14岁。我们许多人都是扒火车来广州的。

  出站后,我和朋友坐在车站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半小时后,一个30多岁的男人走过来问我们饿不饿,吃完东西后,就把我们卖给了一个老大。广州少教所里的兄弟,十个有九个是这样被老大捡过来的小弟。

  老大威胁我,不抢就打死你!第二天一早,老大就带我去“实战演习”,先看其他小弟怎么现场抢夺手机,然后就把我带到另一个闹热区。老大指着一个女人叫我快去抢,结果我太紧张了,第一次作案就被抓住了,拘留了24小时。

  第二天放出来后,我跑到公园草地上大睡一觉。醒来发现,两个裤口袋都被刀片刮开了,幸亏里面老大给的5块钱还在。那时我忍不住就笑,太荒谬了,一上手就被同行盯上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拿这5块钱吃了早饭,我还是觉得很饿。这时,三个20多岁的小伙子走过来,说要带我去吃东西。他们对我很好,饭后带我去见了另一个老大,他们没有强迫我干这个。我在他们那里住了几天。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在付房租,一个月400块钱,我很羞愧,我不能白吃白住啊,就想再干一把,报答他们对我的好。

  接下来的几次都很成功,但进少教所前的那次作案特别惨,手和脚差点被人砸烂了。

  那次我在棠下区抢了一个女人的手机,没命地跑,女人边追边喊“抢劫了,抢劫了”。我转了个弯,冲出一个男的来抓我领子,被我一把甩脱了。我继续往前跑,没想到前面有两个骑

摩托车的保安,他们把铁棒一横,我高速撞在铁棒上,整个人“呼”地摔到了旁边的阴沟,一下晕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手和脚已经被绑起来了。一个肥婆,那是像周星驰《功夫》里那样的大型肥婆,拿了块砖头走过来,嘴里一边念着“打烂你的三只手!打烂你的三只手!”一边用砖头尖猛砸我的手,我想这个肥婆一定也被人抢过手机的。

  那个被我抢了手机的女人就用砖头追着砸我的脚,一边砸一边嘴里嚷着:“谁叫你跑这么快,砸烂你的狗腿!砸烂你的狗腿!”这样被打了十多分钟,幸亏便衣来了,她们停了手,否则我的手脚一定会被打烂。

  我没想到的是,便衣来了后就朝我的心窝里猛踹一脚,我又痛得差点晕过去。

  当时我恨死他们了,一颗眼泪都没有掉下来,心里在大喊:你们打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宰了!

  (他略带激动,眼神里似乎有仇恨。说完后表情又突然变了,变得平静)

  但是,从少教所出来,在餐馆里天天做苦力后,我的想法变了。我觉得是他们让我知道了我应该做一个好人。

  如果再在路上碰到那个打我的肥婆,碰到那个打我的警察,碰到那天打我的所有人,我都会走上前去,向他们说声谢谢。

  “我现在没有一个同龄朋友”

  这次被抓是在2005年8月,我在少教所里关了一年半。我在少教所里就想好了,我再也不能走老路了。

  你们都以为贼很可恶,从来不会害怕,也不会有心理压力,其实你们错了,我们也很紧张,像我,每次偷的时候都特别害怕,倒不是怕被抓住受惩罚,受惩罚是应该的,我不怕,我最怕的是别人看我的那种眼神,那种骂你是贼,看不起的眼神,我特别害怕。我不想再看到这种眼神,我只想做个好人。

  一起关在少教所的那个云南哥们,是我最好的同龄朋友。他说出去后还想继续干,我反复劝他,他说改不了。出来后,我们通过一封信,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真希望他现在没有去干那个。

  (他从床底下拉出一只小皮箱,信藏在皮箱里,皮箱是他全部的家产,箱子里边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励智类的书,还有漫画,他说是好心人送的。)

  我觉得里面的人都很够义气,他们才是我的朋友,我在外面根本没有朋友,我不相信外面的人。我差不多天天要和餐馆里其他工人吵架,他们看不起我,不相信我。所以我并不喜欢这里,我想我干段时间一定会走的。

  不过,餐馆老板桂姐对我很好,每个月给我七八百元工资。我是被少教所的领导张清友介绍到桂姐这里打工的。现在,我每天六点起床干活,下午五点下班。厨房太闷热,我经常流鼻血。

  下了班常常感到很空虚,我和宿舍里的其他十个人合不来,不知道有什么共同话题,人家说一个话题我可能会跟着说,可是我找不到话题,我不太会说话。

  (他沉默了,有些闷闷不乐)

  只有上网能打发下班时间,可以向别人倾诉我的心事。我的工资基本就花在这上面了,我存不下钱。

  我有个网友,是个上海女孩。我给她说我的流浪故事,可是我说这是我朋友的故事,她听着听着就哭了。我们是音频聊天的,我听到她哭的声音了。

  小时候,我很喜欢鸟,也喜欢猫。我抓了许多鸟把它们养起来。我就是想抓住它们,因为我的生活中太少有能够抓住的东西了,没有亲情,也没有朋友……我抓了它们是想照顾它们,可是,后来这些鸟没养好,都被我养死了。 

  “她会帮我找妈妈的”

  说起小时候,那也够惨的。

  妈妈只在我六岁和七岁的时候回来过两次,后来再也没有消息。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模样,但是已经记不清她做过些什么事了。

  爸爸根本不关心我,他除了卖垃圾就是买六合彩。他整天都不回家,就知道赌赌赌!有一次我的脚上跌破了一个十厘米长的口子,不停地流血,回到家就晕过去了,爸爸才带我去看乡村医生。医生说如果打麻药的话可以缝8针,不打的话只能缝4针。爸爸为了省点钱去买六合彩,竟然要求医生不用给我打麻药,最后连线都没给我拆,现在还在腿里呢!

  他都不知道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小学五年级时,老师让每人写一张自己的简介,包括姓名、生日、父母等内容。我空下了生日一栏,老师以为我不会写,就叫旁边的女孩子替我写。可不管那女同学怎么问,我都说不出来。老师以为我在故意捣乱,当着全班人的面大声问我:“方国国,你的生日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大声回答:“我不知道。”全班哄堂大笑,我羞愧得想马上跑掉。

  我从小就学会了做饭、炒菜,我做的饭还可以,可是我只做我一个人的,我不管他们,他们也不管我。后来爸爸也出去打工,只剩下我和哥哥。我只能每天吃粘粑,如果去偷吃缸里的米,就会被哥哥暴打。我要活下去,所以5岁就到外面去偷东西了。

  有一次我发高烧,三天没吃一点东西,哥哥还是不管我。爸爸回来看到我快要死掉的样子,才流下一点泪。这只是他惟一可怜过我的一次。

  后来我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就带着一个朋友入室盗窃,不小心被爸爸知道了,就逃出来了,就这样来到了广州。

  想想家乡的人,只有初中时的班主任何老师是我的亲人。当时班上经常丢东西,老师可能也已经意识到是我,但他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他只是劝我要走正道。在少教所,我给何老师写过信,没过几天他就回信了,他在信里说我本性很善良,只是家庭环境不好造成的,他要我好好改造,我一直很感激他。

  到7月份,我想趁桂姐给我放假,回家乡去看看老师,还想在家乡把身份证给办了。但我决不会告诉我爸的,也不想见他,我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把户口本偷出来就是了。

  我还想把妈妈的照片偷出来。广州市少年宫的关老师答应过我,如果我有妈妈的照片,她会帮我找妈妈的。

  前几天,方国国在厨房里泡烂了脚,老板桂姐给他放了一天假。

  泡烂脚的原因是他没有防水的鞋,整天在厨房里洗锅洗碗,穿着拖鞋在水里浸泡时间过长。

  借着这一天工休,他一拐一拐地来找记者玩。记者带他去吃肯德基,他非常腼腆地要求别点太贵的东西。

  他说他对报社这个地方感兴趣,记者就带他去参观印刷厂和办公室。站在高楼俯瞰,他看到了鳞次栉比的高楼,看到了南北延伸的广州大道,看到了一路远去的珠江。他轻轻地说:“我觉得这个城市不是属于我的。”(此文应受访者要求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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