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中美关系的合作领域很多，用不到依靠在伊拉克问题上的戏剧性作为来改善中美关系。在伊拉克问题上，我们的利益牵涉面比较少，能够有效干预的也比较少，中国外交并不依靠伊拉克问题作为头等重要的舞台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时殷弘

　　我在今年4月中旬发表的一篇关于美国与战后伊拉克的文章里，相当全面地预料到了美国目前在伊拉克的艰难处境。事情证明正是如此。战后伊拉克对美国来说，至少在相当长时间内绝非大利所在，绝非它在海湾地区的稳固基地和中东的民主样板，而是以蚕食方式销蚀美国的军人生命、国家资源、总统威望和战略主动权的一个泥潭。

　　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和袭击事件之后，美国开始要求联合国和其他国家帮助美国“摆平”伊拉克的混乱局面。目前看来，各方对此态度不一，有积极响应者，有冷眼旁观者，还有态度暧昧者。最近，在战前坚决反对美国对伊开战的俄、德、法等国，都相继表示在一定程度上愿意替美国分担一些平定和治理战后伊拉克的责任。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访美前夕，甚至暗示不排除俄罗斯向伊拉克派兵参与维持治安的可能性。

　　在这个时候该不该拉美国一把？中国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和立场才最符合公理和自身的国家利益？这是该值得思考的重要问题。

　　各国对美：听其言，还要观其行

　　从原则上说，联合国本来就应当在伊拉克问题上行使主导权。现在美国要求联合国参与伊拉克问题，然而联合国的实际态度却很谨慎。因为到目前为止，美国在伊拉克事务上的姿态依然很成问题：一方面呼吁别国为它提供驻伊军事力量和可用资金，另一方面却不愿在分配权力和利益方面做出稍大的让步，同时在向伊拉克当地人移交权力方面也非常缓慢和吝啬。因此，现在联合国不会、也不应当急着向伊拉克派兵，其他多数有关国家也是如此。

　　虽然德国、俄罗斯等国家在与美国局部分担平定和治理责任问题上目前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但总的来说是出于它们自己的某些利益考虑，而且其中也包含一定的外交辞令成分。它们希望通过此类合作行为修补与美国的联盟或其他伙伴关系，也希望据此使美国有朝一日在伊拉克重建方面能够给它们多分一杯羹。同时，它们还担忧伊拉克长期混乱或不稳对中东、西亚更广泛的政治经济和国际关系局势会造成严重后果，那将损害它们的某些重要利益。不过，无论如何，俄罗斯、德国等国的上述表示有相当大部分仍是空头许诺，甚至有些含糊不定得连空头许诺都谈不上。这些国家如此是很自然的，因为谁都顾虑代价，谁都对能够得到什么好处缺乏把握。

　　美对各国：没有大苦头，就不会让步

　　时局正处在一个关口：美国在伊拉克已经陷入很大困难，如果进一步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对其外交政策、国家安全战略和国内政治产生广泛和深刻的影响；而同先前美国悍然发动伊拉克战争相比，这种影响应该是比较健康的。美国自己需要大吃“苦头”，以后才有可能比较审慎地考虑和对待某些重大问题。

　　当然，国际社会和单个国家可以采取就伊拉克问题一面劝告和批评美国、一面与美国谈判协商的态度。然而，就目前情况和可以明确预见的近期前景看，美国不会作出较多让步，因为美国政府自己还未到痛感困难得过不去的时候。如果美国在今后较长一段时间内还稳定不了伊拉克局势，继续死人，继续缺钱，继续丢脸，美国公众又在大选临近之时怨声日盛，美国政府就很有可能愿意作出较多让步。

　　但是目前，很难设想联合国或其他国家应当、或能够替美国解决美国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借助多边力量维系公理原则

　　这一审慎从事的道理同样适用于中国。毫无疑问，中国早就主张联合国应当起主导作用和尽早由伊拉克人民自主行使主权，这两大原则必须坚持。然而，在现实中，由于很大程度上由美国造成的伊拉克的混乱、穷困和不安全，加上美国仍然在根本上坚持的单边占领和单边统治，联合国主导和伊拉克人民自主治理的原则目前殊难实现。但是，坚持这些原则正是为了保持事态在尽可能早的未来走上合理正当轨道的可能性，保持这些原则在那时较大程度地实现的可能性。

　　然而另一方面，如果某些其他国家出于本国私利考虑和对问题的特殊看法，愿意为美国出兵，中国也没有必要和理由予以反对，只要这些行为不严重违背联合国宪章与其本国宪法的原则，不导致侵犯国际社会和其他国家合法权益的直接后果。与此同时，中国也会希望其他国家、特别是某些大国通过出兵伊拉克取得更多的、建设性的发言权，希望它们能够就未来联合国更多主导和将更多权力转移给伊拉克人民自己的问题，在正确的方向上多说服美国、多推动美国，而不是相反。

　　中美外交舞台不在伊拉克

　　有人认为，出于搞好中美两国关系的考虑，中国可以在这个问题上多帮美国一把。然而，即使中国就此支持美国，美国也不会真正地“感恩”，因为美国知道在伊拉克问题上中国起不到主要作用。另一方面，中国的话也不能讲得太“过分”，因为中国在法理、伦理和政治上都必须坚持前面提到的两个原则，而且中国在伊拉克问题上的立场不仅要考虑到中美关系，还要考虑到同广大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东国家的关系。

　　况且，中美关系的合作领域很多，当前在不少领域的合作或协调状况也相当好，用不着依靠在伊拉克问题上的戏剧性作为来改善中美关系。在伊拉克问题上，我们的利益牵涉面比较少，能够有效干预的也比较少，或者说中国外交并不依靠伊拉克问题作为头等重要的舞台。

　　另外，要中国通过实质支持来增加在伊拉克合理利益份额的想法，目前来看也不切实际。伊拉克大部分地区目前处于无政府状态，不管是阿拉伯复兴社会党残余势力，还是其他某些激进的宗教/政治势力，连同许多无法无天、趁乱打劫的个人和帮派，都对伊拉克的起码秩序和稳定构成威胁。要谈及伊拉克的“红利”产出，现在为时过早，那里目前压倒性的问题是混乱和危险。

　　总的来说，中国应该坚持原则，同时对于任何其他国家参与美国军事占领，只要当事国能够达成协议，只要这种协议不破坏联合国未来应有的主导地位，不损伤其他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以及联合国一般会员国参与处理在伊拉克的、国际社会关注的某些共同问题的权利，中国就应该采取严格的不干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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