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黄禹锡造假事件联想到西西弗斯的悲剧命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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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1月10日10:49 外滩画报 | |||||||||
文/ 连岳 黄禹锡成为这个时代最贴切的标识,所以西西弗斯重新回归到最纯正的悲剧。西西弗斯似的苦役,想想可能都会惊悚,怎么可能像加缪一样从中找到快乐解脱?所以我们只会有陈凯歌,不可能有斯皮尔伯格。
神祗们为了处罚西西弗斯,让他身处周而复始的劳作当中,即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后,巨石重新滚回山脚,他又得不停歇地进行下一轮推进。 加缪在他著名的《西西弗斯的神话》当中,以法国式的闪烁其辞的文风将西西弗斯的悲剧命运逆转了。 “这个神话成为悲剧性的要素之一,是这个英雄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意识。的确,如果他每跨一步都有成功的希望在鼓励他,那么他的苦刑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天的工人,在他的一生中,每天都做同样的工作,这种命运也一样荒谬。但是也只有当它偶然被意识到时,它才具有悲剧的性质。西西弗斯是神祗的贱民,没有权力,却有反叛性格,他十分了解他那悲惨的境况: 当他下山的时刻他就思索着这种境况。这种清明的心智构成了他的痛苦,同时也使他赢得了胜利。没有什么命运能不被轻蔑所克服。 如果西西弗斯下山有时会感到悲伤,他也能感到快乐。这样说并不算过分。我再一次想象西西弗斯从山上下来,走向他的巨石,他的悲伤正在开始。当世间的情景深深地留在记忆中,当幸福的召唤频频不断,这时,忧愁的情绪自心中涌起: 这就是巨石的胜利,这就是巨石本身了。无边的悲苦,沉重得无法忍受。这就是我们的蒙难之夜。 换句直白的话来说,如果你认同神的惩罚,你就是悲剧人物,神以“工作的意义、行为之目的”作为西西弗斯内心的煎熬,当他觉得艰苦的劳动最终只会归零时,就会比死还难受。加缪的药方是跳出神给你预设的思维定势,所以加缪最后说:“挣扎着上山的努力已足以充实心灵。人们必须想象西西弗斯是快乐的。” 让我来学学加缪,发挥一点和古希腊神话过不去的精神,继续想想它能有什么意外的结局。 当然,现在的工人( 其实写字楼里的白领更符合) 都成为西西弗斯的命运共同体,可往乐观的一面想,这表明你还没失业,朝九之前,晚五之后,你就可以离开巨石,找自己的意义。 更重要的是,西西弗斯也许看得更远。他可能坚信某一次将巨石推上山顶后,它像往常一样,以极轻微的位移向后倾斜重心,它下面的碎石发出被压迫后的粉碎声响,而巨石行将加速的那一瞬间,忽然停止了。苦刑于是结束了。 再或者,巨石停在山巅停止向下滚动,它若被视为找到某种终极意义。 西西弗斯与巨石可以视为东方箴言“尽人事、听天命”的西方镜像。当然,它更像是诠释谦卑理念的标准教科书: 一个人、一件事、一项长期的追求,它有没有意义? 它能不能显赫地停在山上? 那是神的意思,或者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它是万有引力的事。人能做的,就是恒久忍耐,就是不断积蓄自己的劳作,一点懒都偷不得。在这个阶段,人是快乐的,因为你在与神圣的意义玩追逐游戏。 你不得给自己预设意义,甚至为自己定下时间表。就像文学青年说,我接下来要写一部得到诺贝尔奖的作品;就像近来一个闹哄哄的导演说,我要让你们感动。这种人都只能给别人制造笑料。 前期《外滩画报》有篇斯皮尔伯格的访谈,这位从《大白鲨》开始,每次都把巨石停在山顶的好莱坞西西弗斯,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的任何一部电影会对这个世界起什么作用,即使是《辛德勒名单》...... 对于《慕尼黑》来说,我也是一样的想法。” 也许斯皮尔伯格又说了另一层西西弗斯意思: 当这位英雄推动石头时,他并不觉得自己把石头推上并停在山顶的行为能对世界有什么作用; 只有这样,石头停不停才不会困扰他的情绪。 但是,这个世界上急功近利的西西弗斯从来都是多数,他们甚至都懒得去碰一下石头就可以发布成功的新闻通告了。哲学家高达美(Hans-GeorgGadamer) 说过,这个世界已经坚信迅速的神话。 植物开始盼望拔苗助长的人; 而庸人们认定他们将带来世界大同。 高达美于是反其道行之,慢腾腾地在60多岁才写完他的《真理与方法》,得出的结论之一还是: 这世界并无太多值得诉说的事情。 即便是荒谬之事,也只是一个脚本,不停有新人上演。2005年最值得记住的人是韩国人黄禹锡,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 他一度贵为“克隆之父”、“民族英雄”、韩国首位“最高科学家”。美国科学家哀声一片,我有个妹妹在美国一间实验室,有段时间电话的主题词就是:韩国、克隆、黄禹锡—可以反映出这一年来美国的科学界都在谈论些什么。 韩国人不相信这位为他们带来世界荣耀的科学家竟然是一位以虚构为业的小说家,所以,最早揭露黄禹锡可疑之处的MBC 电视台曾经被“抗议”,据说其收视率一度下降了三成—多么朴素的观众呀,以为他们不看,黄禹锡就是真的英雄了。更极端的支持者在圣诞节当晚行三步一跪叩的韩国高级表达方式,拒绝相信黄禹锡造假。而黄禹锡还发表了演讲! 真是勇气可嘉。 这种可怕的民意再加上来自权力高层的压力—《纽约时报》的相关新闻说,黄禹锡在克隆研究中除了得到政府的巨额资金支持以外,同时被施加了“要加快速度”的压力。悲剧想不上演都难。 类似的悲剧我们大大小小算是看了很多,抄袭一下,造点小假,骗个职称与头衔,似乎很多人也不会穿帮。可黄禹锡玩得这么大,其中的心态我就不太理解了,这种世界顶级发现,必然会受到无数苛刻的检验,不露馅的可能性趋近于零,为什么还要干? 可能像吸毒一样,只要过了当下欲仙欲死的瘾,不管明天洪水滔天了。 黄禹锡成为这个时代最贴切的标识,所以西西弗斯重新回归到最纯正的悲剧。西西弗斯似的苦役,想想可能都会惊悚,怎么可能像加缪一样从中找到快乐解脱? 所以我们只会有陈凯歌,不可能有斯皮尔伯格。 相关专题:外滩画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