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大选如迷似雾：新舵手能走多远

　　□储昭根

　　4月9~10日的意大利第15届议会选举终于落下帷幕，普罗迪领导的中左联盟在沉寂7年之后东山再起，赢得了参众两院。这表明迫于严峻的经济压力选民的心态已发生转变，而二战后意大利最长任期的总理贝鲁斯科尼的命运亦将为之改变。

　　悬念迭起的选举

　　去年4月初的地方选举中，执政的中右联盟在14个大区中的12个大区遭受惨败。此时的贝鲁斯科尼在民调中落后对手约5个百分点，能否在1年内缩小这种差距，让人猜疑。

　　为了弥补与中左联盟的差距，这个最时髦的政治领袖，不断利用掌控的媒体以及种种可能的方式为自己造势及“煽情”：不惜重金植发、抽脂做肥皂拍卖，还制作了个人视频短片进行宣传；为意大利小姐写情歌来吸引生性浪漫的意大利人；向教皇宣誓“选举前禁欲”以拉拢保守的基督教选民；发动95高龄的老母为其投票而大讲家庭理念……大肆推销个人“超凡魅力”之外，这个曾骂法官“患有精神紊乱症”的“大嘴”总理还充分发挥了“戏说政治”的才能：公开称意法西斯头子墨索里尼“从未杀过人”，却又把德国议员马丁·舒尔茨比喻为“纳粹集中营的头子”；自比“耶稣”与拿破仑，称只有拿破仑比他对国家的贡献大；在竞选中恶毒攻击中国曾经“把小孩子们煮了作肥料”，攻击其竞争对手为“一个有用的白痴”，称投反对派票者是“睾丸”。一出出恶作剧算是稳稳地勾住了意大利人的眼球。

　　为了力挽狂澜，老贝硬是利用自己控制的议会于2005年12月通过议案，重新启用1993年之前的比例代表制，设立海外选区。按照新法律，在议会选举中获胜的政党联盟最起码要获得630个席位中的340个，政党进入议会需要有最低席位数，政党联盟起码要获得10%的选票，参加联盟的每个政党需要2%的选票，单独竞选的政党需要4%的选票。贝氏希望修改游戏规则尽可能增加中左上台的难度系数。不过，令老贝没有想到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新规则竟反过来帮了普罗迪的大忙。此外，老贝在竞选时还搬出世界霸主“帮腔”。美国国务院在选举前夕发表呼吁书称，意竞选中的游行集会活动有可能演化为暴力冲突，基地组织也可能乘机发动恐怖袭击，在意大利的美国公民须提高警惕。美国的“危言耸听”并没有吓住意大利选民，这次选民投票率竟高达83.6%，创下近10年历次选举的新高。

　　贝鲁斯科尼费尽心机的系列表演，似乎并没有改变他落败的命运。选举前夕的最新民意调查显示，贝氏的支持率仍落后于普罗迪3到5个百分点。于是老贝在竞选的最后关头抛出极具冒险性的“杀手锏”——免征首次购房税。减税会使已经膨胀的财政赤字更加不可收拾，更会使地方政府陷入拮据的境地。老贝为赢选举已“不择手段”。

　　竞选激烈，开票亦充满悬念。在短短的48小时内选票的领先优势在两大联盟中反复易手，实在吊足了世人胃口。10日下午3时投票结束后开始计票，12个小时后，即11日凌晨3时，检票到最后一张时显示：中左联盟在众议院的得票率只有49.8%，只比中右联盟的49.7%多0.1%的选票，但中右联盟在参议院领先一个议席。似乎意大利将面临因参众两院对峙而陷入立法和组阁危机。可是，这次在战后意大利历史上首次设立了海外选区，将产生6名参议员，4月12日上午揭晓的海外投票结果表明，中左联盟得到了海外选区中的4个席位，在参议院以1席的优势反超中右联盟，从而奠定了普罗迪的胜局。意大利自1946年确立议会共和制至今，两大派别竞争如此激烈、咬得如此接近的情况，60年来还是第一次！

　　普罗迪“金球制胜”的同时，大选结果公布后12日上午，在罗马大街上发现了5个未拆封的票箱。于是老贝便耍赖，拒不承认失败，指责众议院选举中有4.3万张“问题选票”，要求重新计票。而普罗迪仅以约2.5万张选票险胜，这似乎让老贝有翻盘的可能。美国也随声附和表示，意大利选举仍然没有结束，暂时不向普罗迪祝贺。人们不禁担心对废票的重新统计是否可能会给意大利造成类似于200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政治混乱。

　　可是，意大利内政部14日发表声明说，争议票仅为5000多张，而不是此前宣布的8万多张。即使所有有争议的选票都是投给贝氏的，大选结果也不会改变。这就是说老贝已经彻底没戏！但是如此神经质的、近乎疯狂的贝鲁斯科尼在面对中左联盟最终以0.7%微弱优势“胜选”的结局时，天知道这个“政坛魔术师”再会玩出什么把戏来？

　　身份之争还是左右之争？

　　中左和中右的竞争如果说在经济政策方面可以归结为左右之争，那么在外交政策领域无疑是意大利人的身份之争。由于巧合，两个主要竞争者在不同时期都担任过总理，普罗迪更有着担任欧盟委员会主席的经历，连同他们为未来5年设计的外交蓝图，便于让选民对“亲欧”还是“亲美”的身份进行明确选择。

　　战后意大利的外交政策的基点一直是如何在欧洲主义和大西洋主义之间、选民深切的欧洲统一信念和对美国的感情之间寻求一种平衡。

　　意大利近年来屡屡出现的“胳膊肘外拐”已经成了欧盟的一块心病。贝鲁斯科尼上台后，美意逐渐走入蜜月，并在

　　在过去的5年里，老贝的亲美疏欧表现不仅让意大利在欧盟日益边缘化，而且使得意大利暴露于恐怖袭击的炮口之下。2003年伊拉克战争和战后维和行动中，贝鲁斯科尼政府派遣3000名大兵参战，人数之众在欧洲国家中仅次于英国。这让意大利很容易成为恐怖袭击的目标。大选前几日，安全部门截获的一次恐怖袭击，让意大利人回忆起西班牙大选前夕发生在马德里的惨剧。此前宣称对

　　相比之下普罗迪就出色多了，一方面在任总理期间以及供职欧盟期间，普罗迪一直致力于推进欧洲一体化建设，并且取得了阶段性成果。20世纪90年代在普罗迪政府的引领下，意大利执行了“流血也流泪”的财政紧缩政策，成为第一批欧元国。在他任欧盟主席期间，关乎欧盟长远大计的事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欧盟成功接纳了东欧10国的加入，欧洲宪法也完成签署，欧元也于2002年在欧盟12国开始流通。美中不足的是，当时意大利和美国屡屡发生龃龉。

　　时隔5年普罗迪在这方面已经老练多了。在普罗迪的竞选纲领中提及欧洲竟达99次之多，而提及美国仅有2次，如此悬殊的差距证明他先前的亲欧疏美立场仍然没有改变。在他看来美国的超级强权是令人讨厌的，他说：“要解决由世界单极倾向而来的许多问题，我们必须建立独立的欧洲防御，即使它经常与正在发生深刻改变的大西洋联盟联系在一起。”但普氏深知如果惹恼美国，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所以他说出了意大利选民的心里话：“如果你想成为美国的朋友，你必须身处欧洲的大环境下，如果你在布鲁塞尔非常重要，那么你在华盛顿就会变得很重要。”除此之外，中左联盟也从被恐怖劫持的西班牙大选中汲取经验，而且迫在眉睫的威胁使得他们考虑也应当改弦易辙。因此普罗迪一方面大声疾呼要从伊拉克撤军，同时私下里也同意撤军应当在和伊拉克当局磋商以后方可进行，从而避开了政治陷阱。

　　意大利人曾经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到伊拉克战争期间处于欧盟和美国的两难取舍之中，现在这种艰难的平衡突然变得很容易打破，因为普罗迪让国民意识到一个热情的欧洲人与一个忠诚的美国同盟者并不冲突。普罗迪的胜选，意味着意大利人对其欧洲人身份认同的理性回归，这无疑是此次迷雾般的选举中最为清晰的走势之一。今后普罗迪很可能采取与德国默克尔类似的外交政策，立足欧洲，兼顾美国，在与美保持距离的同时又获得美国经济的拉动。

　　意选民在变？

　　2001年，蓄势已久的贝鲁斯科尼卷土重来，第二次成为意大利总理。老贝在竞选时提出的口号是：降低税收约计300亿欧元，经济增长4%，大大减少失业率。可在他任总理5年间，意大利经济发展疲软，增长远远低于欧元区其他国家，经济增长率从2000年的2.8%迅速下滑至去年的0.1%，经济竞争力减弱了25%，失业率平均为10%。公共债务已相当于该国GDP的109%，使其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体中第三大债务国。2004年、2005年财政赤字分别占其GDP的3.2%、4.1%，均超出欧盟规定的3%的上限。南部一些居民甚至沦落到没有厕所和饮用水的悲惨地步。这与其当初上台时夸口的“让人民过上幸福生活”相去甚远。《经济学家》已戏称意大利是“欧洲的新病夫”。贝鲁斯科尼极力为自己狡辩说，这是普罗迪任期内的遗留问题造成的，普罗迪则反唇相讥：“他是执政者，然而却要追溯到加里波第(19世纪意大利民族统一运动的领袖)那里分配过失。”

　　尽管意大利一些公司声称顺着贝鲁斯科尼的路再走5年或许会出现转机，但面对德国、西班牙、美国以及中国等东亚、南亚国家日益雄劲发展的势头，意大利选民会再次相信老贝的“美丽诺言”吗？中右政府在过去5年内执行的内外政策不合理，尤其是推动经济发展不见起色，引起人们对其执政能力的怀疑与不满。被激怒的选民赫然打出了“当蠢蛋好过选贝鲁斯科尼”的标语牌。

　　我们观察西方选举时往往注意到选举中普遍存在的金钱政治和媒体操纵的问题，但实际作用与效果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大。我们可以透过此次意大利选举来窥其一斑。这个曾被《福布斯》排名全球亿万富翁第14位、富可敌国的政客，个人资产达128亿美元，是意大利“最富有的人”。另外近10多年来，意大利3家最大最具影响力的电视网全部被划到贝鲁斯科尼王朝，老贝已直接或间接控制了意国内90%的电视广播市场。他还先后控制了《今日报》、意发行量最大的杂志《微笑与电视音乐》周刊，并将蒙达多里出版集团发展成为最大的书刊出版集团。老贝当然也是意大利不折不扣的“传媒大王”。但是这个超级富豪和媒体大王并没能再次书写他的传奇：从上次大幅赢得选举到此次被普罗迪反超，选民的抉择是明确的，老贝的做秀及其旗下媒体的“鬼话”骗不了大多数人。如果说选民仍有几分犹豫的话，那只是中左联盟没能推出更有效的经济纲领和更具魅力的领袖！所以，与其说此次大选是金钱的政治游戏，倒不如说再次验证了亘古不变的中国古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今所不同的是，过去常常需要用鲜血来成就，而现在仅仅需要一纸选票罢了。

　　新舵手能走多远？

　　正如贝鲁斯科尼在电视辩论中坦言的，“要振兴意大利经济并不轻松”，对于经济学家出身的普罗迪而言何尝不是！现时意大利经济在每一个关键领域都缺乏有效的竞争力。

　　首先，欧洲大环境不利于普罗迪振兴经济。目前德、法两国经济已回到上升轨道，爱尔兰等国经济则已开始过热，欧洲央行加息似乎已无可厚非。而经济增长步履维艰的意大利面对升息敏感，日子会更加难过。意中小企业长期习惯于里拉贬值，面对欧元升值往往无所适从，选择退出欧元区已在民众中有越来越大的吸引力。这对一心想回归欧洲的普罗迪来说是巨大的挑战。

　　其次，其调整国内经济结构的构想也面临来自联盟内外的重重压力。中左联盟以微弱多数获胜，被评为是一场“薄如纸”的胜利，这意味着强大的在野党在未来的立法中有可能会有诸多掣肘，甚至敲竹杠。另外，普罗迪的左派联盟可算是一个大“蔬菜沙拉”：由10个党派结成的联盟成分复杂，在涉及各自利益问题上更是各执己见，内部分歧肯定很多，能否众志成城也未可知。如果普罗迪不能解决内部的不稳固问题，不但难以开展有效的经济改革，甚至会重蹈自己1999年因为内部不和而下台的覆辙。

　　再次，作为中左联盟总理候选人的普罗迪眼下面临的难题不少，首先是政府组阁及5月份的新总统选举。另外，很多在竞选时没有列到议事日程上的问题，并不等于不存在。比如说大学以及中学的低就学率、新的家庭关系形态、南部地区居高不下的年轻人高失业率、政府腐败以及司法不公等等，都是就意大利长足发展而言必须予以解决的问题。

　　总而言之，意大利政局刚刚走过关键的交叉路口，可以预见的是中左联盟在未来几个月将面临巨大挑战，但却很难预测普罗迪政府能否让意大利经济起死回生、或又是一届短命政府。而回顾意大利60年来最激烈的这次大选，其进程有如意甲足球联赛一样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其结果却如一部“悬疑小说”，看似阅毕，其实意犹未尽。连同12次被起诉的贝鲁斯科尼是否会摘下乌纱就锒铛入狱这样的悬念，将继续给外界以如迷似雾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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