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中

　　BabyP事件在英国已持续了近两年，事件的主要当事人已被宣判入狱。尽管媒体还在持续不断地口诛笔伐伦敦哈 瑞根区政府对儿童保护的失当，但这一事件却是日益严重英国单亲家庭问题的典型缩影。

　　BabyP事件回放

　　BabyP是一个名叫皮特的已故小男孩的化名。离开人世之前，他受到了亲生母亲及其男朋友还有他们的房客长达 8个月惨绝人寰的虐待。皮特出生于2006年3月1日。同年11月，他母亲与新任男朋友开始同居。12月的一天，一家 庭医生发现了BabyP脸上和胸部的多处伤痕，随后其母亲被逮捕，他则交予其母一朋友处抚养。2007年1月，他重由 其母亲照看。接下来的几个月，BabyP因头部肿块、抓伤和青紫瘢痕等两次入医院治疗，其母亲则于5月份再次被捕。2 007年6月初，一社工发觉了BabyP身上的多处伤痕并迅即报警，6月4号，他被置身于一社区居民的保护之下。一个 多月后的7月25号，伦敦哈瑞根儿童青年社区服务社因相关人员缺席会议没能启动对BabyP的关怀程序。8月1日，B abyP进入北伦敦的圣安医院接受治疗，因哭闹异常，一儿童医生只给他做了简单检查，未报告发现大的异常。8月2日， 他母亲接到了不被指控起诉的通知。8月3日，BabyP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婴儿床里。几天后，验尸官发现，他身上有50 多处伤痕，后背和8根肋骨断开，胃里有一截手指尖和一颗牙齿。

　　BabyP出生时是一个拥有一头金黄色的卷发、一双蓝色大眼睛、顽皮活泼、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小男孩儿。17 个月后，尽管他的身心受尽摧残，据说他仍试图微笑。BabyP的死亡过程被媒体揭露后，在英国社会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英国首相和反对党领袖等政要对哈瑞根区政府管委会的失职行为表示强烈愤慨，纷纷指责有关人员的草菅人命。全国民众一致 愤怒抨击伦敦哈瑞根区儿童保护服务人员的不负责任和那个粗心儿科医生的渎职，众口一词要求政府深刻检讨儿童保护措施并 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2007年底，参与虐待BabyP的三人被逮捕。接下来，哈瑞根区那几个被指责不尽职的工作人 员和草率的儿科医生被解雇或停业。随后，与BabyP事件有关联的哈瑞根区政府几个部门，一遍又一遍地检讨各自的工作 并发誓从中汲取教训。从BabyP事件出现，笔者就一直跟随媒体关注其进展。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笔者发现鲜有人指出发 生这一骇人听闻事件的深层的社会原因—英国现如今极其棘手的单亲家庭问题，尤其是日益泛滥的单亲母亲问题。更少有社会 精英高瞻远瞩地看到，要是皮特的父母稍有点儿责任心，社区服务人员和那个倒霉的医生就不会成为这一问题的牺牲品。

　　BabyP生长在一个自私自利的单亲家庭。他的妈妈16岁之前在寄宿学校受教育并获得英国中等成绩会考合格成 绩。之后，她由一个玩世不恭的无知少女蜕变成了一个懒惰肥胖的问题妈妈，没有再继续上学，也没有做全职工作。她生皮特 之前，得过产前忧郁症；皮特出生5个月后，她因和其他两个男人有染，皮特生父与其分手。接下来BabyP的噩梦开始了 。起初，他27岁的妈妈对呆在婴儿床里的孩子长达数小时不闻不问，自己除了伺弄狗就是没日没夜上网聊天、玩游戏和沉溺 于色情网站。后来，他母亲32岁的情人开始了对皮特残暴的折磨。最后，这对没有人性的男女又招揽来与15岁女孩同居的 36岁房客斋森·欧文斯：在皮特家住了仅5周生性残忍的斋森·欧文斯和皮特不负责任的亲生母亲、对纳粹无比崇拜的变态 继父一起将幼小的皮特送上了黄泉路。

　　BabyP生前住在北伦敦哈瑞根区政府提供的公寓里，该区儿童保护服务人员曾60次造访过他那凌乱、肮脏、充 斥着尿骚味的家，最多时一天之内探访4次。之所以到访这么多次，是因为他们早已发现这是一个有问题的单亲家庭。可尽管 如此，BabyP的悲剧还是发生了。

　　英国单亲家庭问题

　　当前，逐年扩大的单亲家庭队伍已成为英国最显著的社会问题。据统计，英国单亲家庭1988年比1971年增加 8倍，占全国家庭总数的1/16，而到1993年则占27%，1995年占30%。2005年有190万单亲家长抚养 着310万名儿童，在单亲家长中，父亲占了9%而母亲占了86%。目前，有近四分之一的英国儿童生活在单亲家庭。如此 众多的单亲家庭不仅是英国社会沉重的经济负担，也是许多社会悲剧的发源地。

　　从2005年的统计可知，作为英国单亲家庭主力的单亲母亲家庭占了总数9成以上。我们不仅要问，为什么会有如 此众多的单亲母亲家庭且呈逐渐增加态势呢？这是一个很复杂也难以回答清楚的问题。

　　国家政策的导向作用

　　英国对单亲家庭的福利政策是促使其数量持续上升的主因。在英国，单亲家庭可享受免费住房，日常生活补助，政府 的减免税费等。

　　政府提供的住房根据孩子的性别和数量区别对待。若母亲带一男孩，则获住两卧公寓一套；若孩子是一男一女，则能 住3卧公寓。去年笔者从报纸上读得一则消息，一阿富汗籍妇女以难民身份留居英国，她和7个18岁以下的孩子住进了政府 免费提供的有7间卧室、4个洗澡间的大别墅，一家人兴奋地惊呼如同中了100万英镑的大奖。

　　政府提供的日常生活补贴也很可观。抚养一个或数个孩子，最小的孩子若年龄在14岁以下，其单亲母亲无需外出工 作。除了有衣穿、有饭吃，还有可能有车开、养数条狗、外出旅游等。另外，孩子的午餐费、校服费、随校旅游费等全部免除 。来自英国政策研究中心的计算显示，有两个孩子的单亲母亲十年内平均花费政府的钱从7万1千镑到15万4千镑不等。

　　单亲家庭可享受的减免税、费数量巨大。据统计，一户有两个孩子的双亲家庭，每周每人的平均收入为460镑和2 50镑，这个家庭十年里缴税超过76，000镑。一旦他们分开，便坐享地方政府的税务补贴。在收入和税率不变的前提下 ，十年内他们只需交纳4，000镑的税。可见，上述家庭由一个双亲家庭变为一个单亲家庭和一个单身家庭后，政府十年内 不仅少入库72，000镑税，还要支出最少71，000镑补贴他们。关于减免费的待遇，我在此仅举一个例子。我们知道 英国中产阶级家庭愿意自己的孩子进入私立学校接受教育，而这些学校的费用昂贵，一般仅学费每年就是12，000镑，但 如果家庭收入低于税前60，000镑，就可享受减费待遇；若孩子来自没有收入或收入较低的单亲家庭，只要成绩合格便能 免费入学。有些头脑灵光的夫妇便选择时机假分手。这样做好处多多。不仅能享受政府提供给单亲家庭的各项好处，还可以让 孩子免费进私校接受较好的教育，何乐而不为。

　　由于单身母亲能享受免费住房、日常生活补助，政府的减免费、税等，所以当今从金钱财务的角度来说，在英国做单 亲母亲是一种比上大学更好的职业。因为，女性青年如果选择上大学，毕业后不得不找工作用收入归还她们的助学贷款；她们 住在简陋的租赁房里，直到积攒够首付去获得天文数字的按揭贷款买房。于是，有些有女孩的家庭，在孩子17岁左右，默许 其怀孕生子，因为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一套政府免费住房到手了。

　　国家核心价值观的贡献

　　从英国单亲家庭数量的历年变动趋势来看，不得不说英国的核心社会价值观—自由和民主对此贡献颇多。去年发生金 融海啸之前，英国主流社会津津乐道的社会核心价值观是自由、民主，他们不仅把这些价值观当作成就昔日大英帝国辉煌岁月 的法宝，还不遗余力地将其推销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我们不要忽视人类发明的任何东西都存在或多或少的副作用，被 某些“人权斗士”视为神明的自由和民主也不例外。

　　自由的含义很宽泛。从心理学的角度定义自由，它就是一种免于恐惧、免于奴役、免于伤害和满足自身欲望、实现自 我价值的一种舒适和谐的心理状态；从法律的角度看，自由既有为所欲为的权力又有不损害他人的责任义务；从社会学角度说 ，自由的背后是自律和他律，他律就是外在的道德和法律规则的约束；从意识形态来讲，自由分为感性自由和理性自由，理性 的选择和感性的选择往往存在差异和冲突，因此可以说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自由。从以上各个角度对自由的定义和解释看出， 为所欲为的权力只是自由的一部分。很多人一谈到自由就误解成为所欲为，那就以偏概全了。准确地说自律和他律是自由的另 一部分，两者合在一起才是完整自由。

　　但是，自上世纪60年代末以来，英国人多选择了感性自由而有意无意地回避理性自由。他们的行为表明，自由就是 在不触犯法律前提下，个人为所欲为的最大化。英国出版的英语词典对自由的解释简单明了：自由就是由自己作主；不受限制 和拘束。既然是事事由自己做主，任何行为都不受限制和约束。像未婚同居、未婚先孕、收养孩子、通过人工授精得到孩子和 婚姻破裂等诸因素便成了孳生单亲家庭的温床，这个群体便不断壮大起来，而且还会继续发展下去，除非有一天英国的多数人 厌倦了感性自由的生活方式。

　　我们知道民主是英国政治的灵魂，但有时它也是助长社会问题的催化剂。简单说来，英国的民主制度就是多党制，每 隔五年由选民投票来决定由哪个党组成政府。虽说被选中的政党作为执政党握有权力，但要在国内实施某一政策却是寸步难行 。去年上半年，据权威部门对欧洲国家的最新研究表明，一个国家的福利水平与单亲母亲数量成正比，那些达到675磅/月 标准补贴给单亲家庭的国家，其单亲家庭的数量增加了2%。在欧洲，英国是拥有单亲家庭比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于是，英国 一些有识之士便指出，是不是我们的福利制度导致了单亲数量的增长？是不是人们选择成为单亲家长是为了获得较多的福利补 贴？政府应该怎样应对这一最新调查数据？

　　对此，执政的工党政府不久就提出了应对措施。这个措施是要求部分有工作能力的单亲家庭家长在最小的孩子达到1 岁后应该准备外出工作，如参加一些找工作的前期培训、学习一些新技能，以便为孩子7岁后必须工作打好基础；若这些人最 小的孩子7岁后仍拒绝外出工作，政府将消减其家庭补贴。这一提议立即遭到了各在野党的激烈抨击。保守党领袖指责政府的 提案“耻辱”，并控诉那些提出和同意这一议案的部长们在弱势孤单的单身母亲面前像个“展示胸肌的大力士”。他振振有词 地说“我们需要帮助这些家庭而不是使他们的生活更艰难，政府的这一提案会使弱势的单身母亲们的生活雪上加霜。”反对政 府计划的自由民主党女发言人珍妮·维劳特酸溜溜地说：“很明显，公众舆论反对政府为难单身父母们。保守党为了迎合普遍 大众的情绪，用了一周时间降低自己的身价与大众平起平坐。”就这样，在议会辩论时各政党尖酸刻薄、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如果读者认为各在野党真是在为单身母亲们、单身家庭争利益，那就太天真了。十几年前，保守党执政时曾采取类似措施来 减轻社会的负担，却在单身父母们心里落下了“肮脏党”的恶名。保守党要想在下次大选胜过工党，改变自己在不同选民心里 的形象、抓住社会各阶层的选票才是上策。

　　在英国议会里，单身父母们经常是公共政策辩论的对象。保守党大声反对传统家庭数量的下降和离婚率、同居数量的 上升；自由党则欢迎和接受当今英国社会家庭结构的变化；其他政党也是各说各话；执政党既要制定政策又要游说各政党通过 政策，可谓是老鼠调进破风箱里—处处受气。相信真正的政治家都知道，当政者不能曲意逢迎某些国民的喜好，因为这样做会 给社会、国家留下无穷后患。民主国家的政客们知道的是，如果不屈就部分国民的利益，民主政治制度会让自己失去权力。笔 者看来，单亲家庭在英国早已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庞大社会政治力量，由于民主的使然，这股力量还会更加壮大；除非各政党 真诚团结，一心一意为国家发展谋百年大计，而不是为本党上台执政之利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社会观念过分开放使然

　　英国社会观念的开放，也是造成单亲家庭数量攀升的原因之一。有些家庭，父母一辈便开时代之先河，或未婚先育， 或同居，或离异，他们的行为传承给了子女，子女继承其衣钵建立起了新的单亲家庭。按照习俗，传统家庭的孩子到18岁意 味着已成人，也就是说子女各方面应独立，这意味着他们不仅可以搬离过去的家庭还可以为所欲为。随着自己的独立，她/他 与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日趋疏远，像未婚先孕这等事不仅其父母视若无睹，亲戚朋友也会置若罔闻，因为他们知道干涉 或冷嘲热讽不仅是落伍于时代的表现，还有可能触犯国家包罗万象的法律条文。

　　今年2月份，一罹患宫颈癌将不久于人世的29岁当红女星，去世前几天，在医院里携两个孩子与同居者举行了声势 浩大的婚礼。一家电视台付出几十万镑夺得了独家转播权，对此作了令英国观众痛哭流涕地报道。她开诚布公地说，自己的临 终婚礼能为7岁、4岁的两个儿子赚下足够多的抚养费。而富豪弃旧迎新者也不胜枚举。2007年，一著名富翁为另娶美娇 娘，用约4000万镑从与他一起白手起家的妻子手里赎回了自由身。此案刷新了英国最贵离婚纪录。年老色衰的前妻与接近 成年的孩子组成了单亲家庭。同样，伦敦前任市长利文斯通也公开承认他先后与多个女友同居并诞下两子，目前他的孩子们生 活在单亲家庭。明星、富豪、高官的行为是社会生活的风向标。他们个人事业的奋斗、成功史，毋庸置疑是激励年轻一辈的强 大动力。但这些人私生活的我行我素，对年轻一代的影响更不可小视。我们常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毫无生活和社会经验的 年轻人，会模仿身边人和崇拜名人的生活方式，不知不觉走上了制造单亲家庭的路。

　　生长在单亲家庭的BabyP努力微笑着走完了他十七个月短暂而艰难的生命历程。他的不幸遭遇，让千千万万个英 国家庭为其落泪。今年5月底，入狱前的皮特母亲发表公开道歉信历数自己的过错，在媒体面前哭诉想念可怜的儿子，请求社 会原谅她所做的一切。

　　中国儿童熟知的哈里·波特系列儿童小说的作者J.K.罗琳，目前正在现身说法，为争取单亲家庭的权利到处奔走 呼号。遗憾的是，她看到的只是这个群体的贫困和可怜，没有看到或说不愿去看造成这个特殊群体的国家政策、核心价值观和 社会观念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