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议会开幕，昂山素季的真正考验开始了
文/赵灵敏
2015年11月8日举行的缅甸大选以昂山素季领导的“全国民主联盟(民盟)”大获全胜而告终。这是对昂山素季和民盟过去27年不懈斗争的回报，但选举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更艰难历程的开始。放眼全世界，一些国家在经历了波澜壮阔的斗争之后赶走了不公不义的前统治者，但由于能力的不足，驾驭不了纷繁复杂的行政和管制事务，国家和人民的处境反而比以前更糟了。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南非如此，经历了阿拉伯之春的埃及和利比亚，以色列撤出之后由巴勒斯坦管制的加沙，亦是如此。2月1日，民盟占主导地位的缅甸新一届议会开幕，昂山素季时代真正拉开了序幕。缅甸未来能否避免上述的命运，是对昂山素季的真正考验。
缅甸此次大选的源头是军政府2010年底开启的民主化改革，释放昂山素季、媒体解禁、推动政治和民族和解等众多举措令世界刮目相看。可以说，缅甸的改革是从政治改革开始的。而对于缅甸政府来讲，政治改革尽管不易，但较经济改革要容易些，因为政治改革只需要有足够的胆量和政治勇气就可实行并在短期内取得效果，而经济改革很难毕其功于一役，它是一个慢功夫。此次缅甸人之所以愿意投票给民盟，一方面是因为昂山素季的名气，另一方面则是对现状不满，认为民主化并没有改善自己的生活，从而把希望一股脑寄托在昂山素季的身上。这种民情有利于民盟的选情，却是其未来执政的最大压力和考验。
缅甸是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历史上曾经是中国的属国，1824年至1885年间英国先后发动了3次侵缅战争并占领了缅甸，随后将缅甸划为英属印度的一个省。直到1948年1月4日，缅甸才脱离英国宣布独立，在这个过程中，昂山素季的父亲昂山将军居功至伟。一直到1962年奈温将军发动政变之前，缅甸都是东南亚最繁荣的国家，当时包括香港在内的东亚东南亚民众去欧美国家，基本都在仰光转机。军政府上台后实行国有化，并因为军事政变、镇压民众游行示威、软禁昂山素季等举动遭到西方国家长时间、大规模的经济制裁，缅甸经济开始一落千丈，逐渐沦落到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列。
2010年年底民主化之后，缅甸政府推出了一系列改善投资环境、吸引外来投资的措施。比如规定外国投资者享有五年的免税期，政府保证决不实行国有化；外国人有权出租土地；外国人设企业不再需要缅甸合伙人；在至少有35%的外国资金参与的情况下可设立合资企业，等等。为吸引外资，工业区和经济特区建设是缅甸政府发展经济的重头戏。然而，基础设施薄弱、土地价格昂贵、人员成本猛升等因素掣肘着经济特区的开发，缅甸政府在全国建立的几十个工业区因此多数是概念大于实绩，未能形成多少工业生产能力。特别是缅甸电力供应不足，每天有临时断电情况，且从不提前通知，很少有公共场所或住家用空调，包括机场。
这样一来，民主化的浩大声势和民众生活的原地踏步就形成了鲜明对比。事实上，近几年缅甸经济的增长率是不低的，基本都在7%以上，但因为没有迅速转化为民众日常生活的明显改善，很多人感觉希望落了空。当然，外来投资、工业区建设本来就不是短期能见效的，缅甸人是急了点。而这种希望短期内有所改变的愿望，就成了悬在民盟新政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施政不力的话，民情的逆转是分分钟的事。
不容乐观的是，昂山素季和民盟都没有施政经验，除了昂山素季的名气之外，民盟有多少人才储备是一个问题。昂山素季此前表明会“凌驾于总统之上”，引发舆论哗然。在笔者看来，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来历史上这样的事多有发生，比如印度国大党的主席索尼娅·甘地，她因为出生于意大利，担心做总理不能为印度人接受，转而扶持莫曼汗·辛格做了10年总理，自己在幕后遥控指挥，大部分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二来昂山素季对缅甸民主贡献良多，即便她垂帘听政，只要民盟施政有方，人们应该不会太计较这件事。
而民盟要施政成功，首先需要和军方搞好关系。昂山素季已经表态会善待失败者，不会搞政治清算，这显然是吸取了历史教训。1990年民盟获胜的大选结果被取缔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昂山素季感觉自己已经“大权在握”，公开宣布要在执政后清洗缅军将校级以上军官，引起军政府的愤怒。1995年，军政府解除了对昂山素季的第一次软禁，希望她能带领民盟与当局在国民大会制宪进程中合作。但获得自由后的昂山素季继续采取“硬碰硬”的方式与军方抗争，要求后者立即无条件地根据1990年大选结果向民盟移交政权，目标没有达成后即宣布民盟退出国民大会，呼吁西方采取更严厉的制裁措施。
这些措施都不奏效之后，昂山素季开始意识到合作的重要性。2010年11月被解除软禁后，她表示没有怨恨，并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军方施政。而未来，军方仍会是缅甸政坛举足轻重的力量，因为军方已经执政53年，其影响力盘根错节，中央和地方主要官员都来自军方，国家经济生活的每一个领域也都有军方的身影。缅甸天然资源丰富，而根据缅甸法律，军方售卖天然资源所得如何花费完全由军方自行决定。缅甸两个从事采矿、金融等多方面投资的大财团也是由军方控制。而且，军方占据了国会1/4的议席，要修宪、去除宪法中限制昂山素季参选的规定，都离不开军方的合作。
其次，要处理和少数民族的关系。1948年缅甸独立后一度发生内战，就是因为没有处理好和少数民族的关系。缅族在缅甸人口中约占70%，但还有很多其他的少数民族生活在偏僻的山区。历史上这些民族一直是独立的，并不归缅甸皇族统治。英国人来了之后，才把周边的这些民族收编到缅甸之内。缅甸独立后，忽视了这些少数民族要求自治的声音，导致了内战的爆发。目前缅甸面对着宗教与种族的尖锐矛盾，占多数的缅族人和佛教徒，激烈排挤信奉伊斯兰教的罗兴亚人，多次酿成留下冲突，此前就发生过上万罗兴亚人为逃难在海上漂浮无人收留的事件；另外，以果敢地方武装和克钦独立军为代表的地方势力一直和中央政府离心离德，冲突时有发生。这些问题处理不好，都会让昂山素季之前积累的名声黯然失色。
而从目前来看，昂山素季已经充分意识到上述问题的重要性。缅甸议会采取两院制，2月1日人民院选举民盟所属的吴温敏议员担任议长，同时选举军政府衣钵的前执政党、联邦巩固与发展党党员担任副议长；在3日即将开会的民族院，民盟所属的克伦族议员曼温凯丹被提名为议长，而若开民族党(ANP)名誉主席吴埃达昂(若开族)被提名为副议长。而民盟的高官之前也表示，3月底的新内阁，政府部长的过半数将来自民盟之外。团结最大多数人、举全国之力建设发展缅甸，就像笔者之前所说，昂山素季不仅是一个伟大的精神领袖，也有望成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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