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知道一切”——谭盾水乐堂小记

2016年04月29日15:52  新闻专栏  作者:舒泰峰  
谭盾水乐堂剧目“天顶上的一滴水”(资料图) 谭盾水乐堂剧目“天顶上的一滴水”(资料图)

  文/舒泰峰

  谭盾常设于朱家角的水乐堂剧目“天顶上的一滴水”是一场具有生命哲学深度的音乐会,生如梵唱之静谧,止于夏花之灿烂。它交织着现代与古典、东方与西方、佛门与尘世,以及生存与终极。

  锤击钢柱的巨响如同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猛地一下将你带进到水乐堂时间。旋即进入一种极深的静谧,席水而坐的女演员手中戏水,河对面的禅宗佛寺里传来僧人晚课的梵唱。我的一点灵明似被河的对岸牵引,肃然坐忘。这个篇章如童年时能量的静止与蓄积。

  节奏倏然转换,梵唱隐去,席水而坐的女高音站起身来,唱起一曲清歌,它应该算作一种杂糅了流行乐、江南戏曲等元素的中国风,其间隐约能听到王维山水画般的诗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高三四米的落地玻璃门向两边缓缓打开,水乐堂与玻璃门外的小河以及河对面的佛寺连为一体,清风徐来,沁人心脾。女高音越唱越欢快,干脆踏水而歌。其余几位小提琴手也加入进来,相对而笑,踢水抚弦。水滴溅起到观众身上,观众并不为意,只向演员报以会心的一笑。站在河边的一位帅小伙和着音律,甩起红绸扎成的水鞭,在空中抡出最大的弧度,全力砸向水面,啪,啪……。此前积蓄的能量释放出少年般无穷的能量,如夏花一样灿烂。

  琵琶与弦乐四重奏的交响构成音乐会的主体部分,这个篇章时间最长,演员们使尽浑身解数,嘈嘈切切错杂弹,热烈、喧腾、徘徊、反复……在这一段,我未能全神贯注,一度分了心。我猜想这一段应是生命的中流,是谭盾在歌颂奋斗。似在告诉我们:不经历过挣扎,亦无法享受坦途。

  繁华演尽,复归于静谧。女演员穿上木屐在钢制的楼梯上踩出“南无阿弥陀佛”的音韵,对面佛寺与小河中的一排渔舟上,僧人已站好位置,清风吹拂起僧袍的一角,也吹斜了僧人手中的灯笼。 

  谭盾竟邀请到僧人为水乐堂念诵掌灯。若在以前,我大概会持批判态度,曰佛门不净,迎合世俗云云。但是这一次我的感受不同,我开始觉得,出问题的可能不是佛门,而在我心。若心无挂碍,何妨为尘世掌灯?

  谭盾工作室推窗见庙,他在窗台上放了一块精致的石头摆件,上面有书法家隽秀的刻字:我不是你的信徒,却奉献了自己。无论基督徒、穆斯林或者无神论者,信仰虽不同,奉献却相通。教派、僧俗不过是人心自设的界限,本来无一物,哪里有那么大的分别?跨不过的不是水乐堂与佛寺之间那条宽不过百米的小河,而是心中的执念。

  一束水从四五米高处像眼睛般的天井中缓缓而降,水幕下女演员们或以水筛筛水,或敲击水鼓,周边一片澄明,唯余水声叮咚。谭盾喜欢水,他说“水知道一切”,“天顶上的一滴水”的创意便是他坐在水边的工作室,一耳听巴赫,一耳听僧人诵经得到的灵感。

  呼应完成,我以为演出到这里结束了,不料欢快的旋律再起。乐手们再次在水中踢水抚弦,帅小伙复以红绸击水,女高音也重新用清亮的嗓音唱出如画的诗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演出没有终于静谧,而是止于灿烂。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大多数中国人喜欢喜剧式的结尾,皆大欢喜。不了解的人以为这是流俗,其实这恰是中国文化的达观之处。“生生之谓易”,什么是易?易便是生生不息。如果以豁达的态度对待终极,终极本应当是灿烂的,庄子不是说过,“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其实,佛教同样高度达观,《心经》的念诵大家都耳熟能详,只是难以真的了悟:“依般若菠萝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涅槃不是寂灭,而是圆满。

  演出结束,掌声响起,佛寺和渔舟上的僧人与演员们隔河挥手致意,月出皎皎。中与外、古与今、僧与俗、生存与终极,这一刻,皆归于水。

  (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立场。)

文章关键词: 谭盾 水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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