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愚人节了。这纯粹是一个西方舶来的无厘头节日，以前很少有人过，如今随着市民社会的发展和大众文化的发达，这个充满娱乐精神和消解意味的节日越来越成为一个民间公众节日。看到媒体上的愚人恶搞和朋友间的整人策划，想起了很多历史，比如1981年愚人节时，某外电播发“消息”称“西点军校学员学雷锋”，不知愚人节为何物的中国人当真了，新华社记者当宝贝写到了新闻里，以至于今天新华社退休记者还原真相并道歉时，当年那个愚人节消息已经深入人心，很多人宁愿生活在这个滋养着民族虚荣的愚人节新闻中。还想起22年前本报(《中国青年报》)的愚人节特刊所引起的一场风波。
1993年4月1日愚人节前夕，《社会周刊》主编想给广大读者一个天大的“惊喜”，在愚人节那天学西方人出版一个整版的愚人新闻。这个创意得到了编辑记者们的力挺，于是第二天一个整版的“愚人节特刊”就面世了。一些经典的假新闻有：国家计生委说博士生可以生两胎、青岛啤酒厂计划架设啤酒管线让市民在家拧开龙头就可喝啤酒、买假货不必用真钱、2020年去月球炒地皮等等。版面左上角还有一张合成的图片，飞人乔丹手持中青报，下面配语：社会周刊让我目瞪口呆。
可那个时代，很少有人过愚人节，更少人愚人的娱乐精神，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社会周刊》栏头“说得跟真的一样”的标示，加上那个时代人们对报纸的相信和中青报的特别公信力，人们都信以为真了。舆论大哗，结果中青报因此惹来不少麻烦，世界卫生组织和计生委等新闻涉及到的机构都专门发表声明澄清，全国人大、国务院、北京市政府都打电话到报社质问整版假新闻，周刊主编因此受到处分，报社也在头版作了道歉声明。
岁月如梭，22年过去了，这22年是中国的市场化、市民化、市俗化进程高歌猛进的大变革时代，中国社会自上而下、由里而外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回头看当年中青报的那场愚人节风波，真让人感慨万千。每年的这一天，满微博刷屏的有两件事绝对是亘古不变，一件是纪念你“哥哥”，还有一件是回忆当年本报的愚人节专刊。
社会确实在进步，人们的观念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当年批评中青报愚人节特刊的一个理由是“学习资产阶级办报方针”——资产阶级办报方针，如今这种充满意识形态色彩的话语早在社会的辞典消失了，让人恍若隔世。中国社会已经非常开放，新闻已经越来越多元，思想活跃和观念开放的人们对创新保持着高度的赞赏和宽容。今天许多媒体在愚人节时的表现其实远比当年的中青报出格和无厘头多了，愚人新闻，愚人游戏，愚人策划，愚人商品，愚人节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娱乐链条并成为一种文化和商业现象。人们已经养成这样的娱乐精神，习惯了传媒工业和大众文化生产的快乐游戏，不会把策划的愚人节新闻当真，也不会因为被“愚弄”而怒不可遏。
娱乐并不是坏东西，恶搞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相比如今网上那些恶搞文化，中青报22年前那点儿愚人艺术实在算上了什么，可那个时代刚处于市场化进程起点上的中国社会确实没有做好接受这种文化的心理准备。我总觉得，娱乐是一种文化自信的表现，中国人学会了娱乐，能轻松、成熟、自由地娱乐，消解去那些伪饰的崇高，卸去那些精神重压，本身就是越来越自信的表现。
另一种进步体现在，22年的愚人节新闻，许多在今天已经变成真的了。比如“2020年去月球炒地皮”，随着月球探索的发展和人类对月球更多的了解，“到月球炒地皮”早不是什么新鲜事，早有精明的商人以虚拟的方式让人们认购月球土地。还有“联想宣布收购IBM”，后来果然成为真新闻，如今吉利都收购沃尔沃了。还有“北京市政府决定把前门楼子卖了”，后来北京真的把前门楼子租给了一家企业搞旅游开发，对前门进行商业开发。这才多少年时间，社会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越了人们的想像力。原先认为不可思议的事，当作愚人的新闻，如今早已是平常之事。
另一方面，从22年前的那场愚人节风波看今天的娱乐生态，看到了进步，也看到了新闻伦理底线的下降和过度娱乐化的危险——那时人们过于严肃和刻板，容不得恶搞和娱乐，而如今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正走向“娱乐至死”的时代。娱乐新闻大行其道，恶搞和假消息漫天飞，媒体的公信力也在恶搞和娱乐中越来越低。那时人们会把媒体的愚人节新闻当真，而在这个轻浮之风大行其道的舆论生态中，很多人已经习惯了把媒体称作“霉体”，把记者叫作“妓者”，把正经新闻当成愚人消息。在这个日常充斥着愚弄、欺骗的低信任度社会中，愚人节倒显得没啥节日氛围了。微信圈标题党天天愚人，天天用黄色标题、悬念标题、耸人听闻轰炸，估计愚人节的时候反而不知道怎么做标题了。
好吧，最后说说我的第一次被愚经历：1998年，青涩的我刚大一，清明前的武汉还比较冷，那晚被一妞儿电话骗到操场上。左等右等妞都没出现。后来环顾操场四周，发现一群男人神情怪异地东张西望，如我一般似有顾盼。其间有一中文系熟人，一问，才知都是被那妞儿骗出来的。唉，然后我们哥几个撸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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