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朱文轶 吴琪王 鸿谅 实习记者◎张勋

　　一个正常的早晨，“贝尔纳·里厄医生从他诊所里走出来时，在楼梯口中间踢着一只死老鼠。当时他只是踢开这只小动物，并没有把它当一回事就下楼了。”加缪在《鼠疫》开头看上去轻描淡写的铺垫，是为了反衬接下来这个貌似平静的城市里将由老鼠制造的杀戮。“黑死病在1346年到1352年间杀死了欧洲1/4的人口，有些城市里死亡人数高达70%，到20世纪40年代，死于鼠疫流行的人数达1.5亿人。”动物病毒学家李康生说。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改变了历史，老鼠把细菌传给了跳蚤，跳蚤又把它传给了人，最后瘟疫在人群中大规模爆发，它甚至加速了中世纪的灭亡。在此之前，没有人能想见这三者间会有什么联系。

　　SARS曾经又一次给现代化城市带来了类似的恐慌。在弄清楚果子狸是否是这种病毒的真正宿主而病毒又是怎样由它传染给人之前，人们对这种动物开始保持警惕。1月15日，记者从卫生部门和林业部门获得的消息是，在广东省下达对果子狸“封杀令”的5天内，广东共查获果子狸及其他狸类3945只，它们一律被淹死后投入高温高压炉中销毁。

　　另一群人则正在继续努力破解人畜病毒链的真相。由哈尔滨兽医研究所所长孔宪刚和香港大学医学院管轶博士牵头的两支动物冠状病毒疫源调查组，春节前仍在加紧追查病源动物的进程。孔宪刚说，他们从59种动物的1700多个样本中发现了果子狸的高度嫌疑。这却和中国农业大学一支研究团队的结论不尽相同，这个团队今年1月初从湘赣采集了上百只果子狸样本，却并没有看到SARS病毒呈现的阳性反应。“样本采集的地点、时间和太多偶然性困扰着我们。”中国农业大学动物病毒学博士黄金海说。而2004年初席卷韩国、日本、越南，以及我国台湾地区的禽流感同样让科学人员费解:禽流感病毒如何跨越生物种群进行传播，又如何在人体内完成复制？“它们仍然不得而知。”

　　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人类社会的命运》一书中，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指出，整个近代史上人类的主要杀手是鼠疫、天花、流感、肺结核、疟疾、麻疹和霍乱，这些传染病无一例外地都从动物的疾病演化而来。而现在，艾滋病、SARS和禽流感在继续着这一历史。

　　李康生相信，从狩猎到畜牧生产方式的变革改变了一切。“农业的出现使人和动物变得密切，这成为群众性传染病形成的开端。”在他看来，农业比狩猎采集的生活方式维持了高得多的人口密度，平均要高10倍到100倍，人畜共处让病毒不断地由畜到人，再由人到畜。依赖土地和家畜的定居方式让农民生活在自己排放出来的污水中，从而为病菌从一个人的身体进入另一个人的饮用水源提供了捷径。

　　城市的出现让这种变化变得更为显著。黄金海说，当动物已经进入了生产、批发、销售和消费的城市工业生产链环时，“饮食结构的改变，使人们开始更频繁地猎食野味，需求又导致野生动物驯养业的出现，家畜养殖的范畴越来越宽泛。”动物贸易引起人口和货物的广泛流动，为病菌创造了超出发生地以外的广大的繁殖场。黄提醒记者，农业经济形态下区域性养殖形式正被经济学的“需求法则”所颠覆，“现在，病毒恐怕很难为空间所阻隔”。

　　1月17日，参与最新三起SARS疑似调查的世界卫生组织官员Gilbert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人和动物之间的病毒链不能用简单的方式对待。他说，在婆罗洲，许多达雅克人曾身患疟疾，世界卫生组织采取了最直截了当的解决方法:喷射DDT。蚊子死了，疟疾也得控制。可是没过多久，大范围的后遗症就出现了。由于DDT同时还杀死了寄生的小黄蜂，原来这种黄蜂是生物控制中吃屋顶茅草的毛虫的天敌，导致人们的屋顶纷纷倒塌。与此同时，DDT毒死的虫子后来成为壁虎的粮食，壁虎又被猫吃掉。“DDT无形中建立了一种食物链，也改变了病毒在人和动物间的传播链——于是，DDT对猫造成杀伤力，猫的数量减少又导致了老鼠大量繁殖。在其一手造成的有大规模爆发斑疹伤寒和森林鼠疫危险面前，世界卫生组织只得被迫向婆罗洲空降1.4万只活猫，这次任务由英国皇家空军执行。”“很多时候，我们的确需要反思”，Gilbert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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