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孔雀一般向历代读者开屏的卢梭和萨特们，他抱着寻相器绕到了他们的背后。
范伟
这是一本揭短的书。书中都是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卢梭、托尔斯泰、萨特、罗素等等，提及这些人物，我们习惯于想
到的，是在文化界身居高位并或多或少被神化了的他们
。《知识分子》不同，作者保罗·约翰逊是一个特别的观察家，他为我
们提供的是传主们的另一面：面对孔雀一般向历代读者开屏的卢梭和萨特们，他抱着寻相器绕到了他们的背后。
很难界定《知识分子》是一部哲学著作，还是历史著作，或是传记著作，保罗·约翰逊的此番写作超越了文体限制而
别有怀抱：他追寻笔下这些知识分子的足迹，不是要记述他们的生平、表彰他们的功勋，而是致力于发现他们个性中的弱点和
“皮袍下的小”，把他们生活中种种可恶、可耻、可笑、可悲之处告诉受蒙蔽多年并乐于轻信的读者。
卢梭是本书关注的第一人，也是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第一人。保罗·约翰逊称他是“有趣的疯子”，他在多方面影
响了人类的精神生活，并引导人们根据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价去认识他。他自称生来是为了爱人类的，是“人类的朋友”，“没
有一个父亲会比我更加慈爱”，种种事实却表明他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和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托尔斯泰不遗余力地宣扬“博
爱”，只是因为这面大旗更具感召力和戏剧效果，究其实，他却是一个“罕见的利己主义者”；萨特，这个“裹着毛皮的小墨
水瓶”，终其一生，“一心只想成为他所仰慕的女子芬芳的闺房里的中心人物”；而以坦率诚实自命的罗素，到了晚年，依然
“不顾高龄，追逐他所遇到的每一个穿裙子的人。”他还把他的每一笔收入都记载在一个小本子上，心绪不佳时就掏出来仔细
翻阅，称之为“最有趣的消遣”，保罗·约翰逊说他是“一则合乎逻辑的废话”。
毫无疑问，习惯于为“尊者讳”的读者会认为这本书有失厚道，毕竟，书中的这些人物，都是在思想史和文学史上卓
有建树的大家。不过，本书自有它的深意在。保罗·约翰逊本人也是典型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他早年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麦格
德林学院，之后一直担任《新政治家》杂志的编辑。他写作这本书，无疑具有知识分子自嘲的意味。正因为他深谙知识分子身
上某些顽劣的痼疾，在这本书里，他才不惮把这些知识巨子们拉下神坛，打他们的屁股，揭示他们内心深处的伪善以及不切实
际的种种，提醒人们警惕人文知识分子，尤其提醒人们要警惕那些带有权力倾向的人文知识分子，因为一旦他们和极端权力相
结合，他们就有可能把他们的胡思乱想作为终极真理强加给人类，带来混乱和灾难。
作为普通读者，我们更看重一本书的阅读趣味。尽管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保罗·约翰逊的取材不无偏颇之处，但他
给我们贡献了一本有趣的书，他的独特开掘和发现，大大丰富了我们对于人性的认识。在下面这一点上，我们跟保罗·约翰逊
是一致的：我们宁愿把那些知识界的领袖看作是能干的人，也不愿意把他们放在先贤祠里供奉；我们宁愿把他们看作精力充沛
的名利之徒，也不希望过高估计他们的天赋或影响力；我们宁愿看到他们私下里是些撒谎滥情、吮着手指数点钞票的家伙，也
不愿他们清心寡欲充当导师，一门心思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事实上，某些知识分子的确是大师，一个更大的事实是，他们也是有着各种缺点和毛病的普通人。
(《知识分子》保罗·约翰逊著，杨正润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7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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