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渔上海师大历史系博士生
上中学时读到叶圣陶先生的童话《古代英雄的雕像》，只记住其中一段对话。一块小石头带着讥笑的口吻问：“你说
历史能不能全信？”另一块石头回答说：“尤其是英雄，也许是个很平常的人，甚至是个坏蛋，让写历史的人那么一吹嘘，就
变成英雄了；反正谁也不能倒过年代来对证。”过目不忘是因为不知所云，那时的我从来都只听说过“英雄杀坏蛋
”，第一次
听说“坏蛋变英雄”。但是，这段神秘莫测如同高僧偈语的对话，逐渐动摇了我坚硬的思维基石，最终带来一场认识论上的“
哥白尼式革命”。
我很少看电视连续剧，尤其是央视的黄金剧场。不过，正在播放的《成吉思汗》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序幕就充满血腥
气，蒙古部落首领俺巴孩被金熙宗残酷地钉死在木驴上，临死前表示有朝一日也要把敌人钉在木驴上。画外音响起，大意是：
正是这种几代冤仇导致了草原内外的长期征战，孕育了以征战为主要生活内容的一代天骄！如果提取主谓宾，就是“冤仇孕育
一代天骄”的意思。
央视网站上的文字已经比较清楚地表达了它的主旨：“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是闻名中外的蒙古族及中华民族的英雄，是
公元后第二个千年最伟大的人物之一。”可是，成吉思汗在征战过程中对平民的屠杀已经不是一个秘密。是否应该按照过去的
标准，歌颂一位屠杀平民的“英雄”呢？第一集中还三次出现了“血债”这个字眼，“冤冤相报何时了”？《成吉思汗》没有
回避这两个问题，它给出了一个答案：“统一”。在这里，我们必须区分两种貌合神离的“统一”：维护国土完整的“统一”
不容否定，但希特勒式征服世界的“统一”却是一个噩梦。成吉思汗的“西征”打到了中亚，它究竟是哪一种“统一”呢？哪
怕是英雄，就有权力把无数生命当作“必需的代价”一笔勾销吗？将所有的异己全部杀掉，真的能阻挡住复仇的多米诺骨牌吗
？这恐怕不是什么正视历史，而是对历史的斜视。
央视网站特别提到：“对于成吉思汗的千秋功罪，我们中国人民是最有权利评说的！”这句话特别让人不安，只有当
事人才有权利评说历史吗？被成吉思汗屠杀的平民就不是当事人吗？据说日本部分中学将使用美化侵略战争的历史教科书，这
种涂改历史的行为理所当然地受到了中国和韩国民众的谴责。如果“右翼团体”摹仿央视网站的腔调宣称：“对于东条英机的
千秋功罪，我们日本人民是最有权利评说的！”我们又该如何回应呢？当我们要求别国深刻反省历史的时候，我们同样也在反
省自己的历史，给他们做出一个可圈可点的示范。因为侵略不义，世界上的道理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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