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学的低龄化危机

　　-撰文/英河

　　2005年1月16日，长春市第五中学一名高二学生怀揣遗书横卧铁轨自杀，造成重伤，截至1月18日仍然生死 未卜。他在遗书中写到：“老师、同桌……学习压力太大了……我还偏科……真不知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这已经不是因厌学而走上极端道路的

　　第一案了。近年来，因厌学而发生

　　的学生离家出走、甚至自杀等报道屡见报端。厌学，已经成为一个无法回避的社会问题。那么厌学究竟到底有多严重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孩子厌学？

　　厌学率越升越高

　　“过去说厌学都是初中和高中的事情，但现在小学二、三年级就开始有学生厌学。”作为一个教育研究者，北京教育 学院季苹教授每学期都要到学校去听大量的课。在与学生的直接接触中，她发现，孩子们每天都疲于完成大堆作业，学习兴趣 日渐消减，厌学现象已经非常普遍。

　　“学习是学生的天职，但当越来越多的学生不再爱学习的时候，我们就应该好好思考了。”季苹告诉记者，现在厌学 的学生比率在逐年增高，而且明显呈现出低龄化趋势，厌学甚至还使学生产生了一些生理问题或者心理问题，这一切不能不引 起社会各界的关注。

　　北京的一所学校曾经做过一次关于厌学率的调查，调查前的估计为20%，而调查后的结果却是40%。在最近媒体 的报道中，这一数字已高达60%，有些农村地区甚至达到80%。显然，这已不是个别现象，如此高的厌学率不能不让人感 到忧虑。

　　从小开始的“拔苗助长”

　　记者询问了一些学校，发现大部分小学一年级就开设了英语、电脑等课程，一个小学生每学期要学十几门课。“一年 级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学习，好多孩子早早地学习英语，既耽误了工夫，又增加了负担。”

　　季苹表示：“一些幼儿园就已经开始教书了，说是早期开发，但什么时间进行开发、先开发什么，后开发什么，是需 要研究的。过早地让孩子识字、做数学题，这样拔苗助长的教育会导致孩子厌学。”

　　“一、二年级的孩子连母语都掌握不了，怎么学英语？让他用拼音翻译英语单词吗？”东城区某小学的张老师对小学 生开设英语课颇有微词。

　　而与老师的想法不同，一些家长却认为，孩子学的东西越多越好。一位家长告诉记者，自己的孩子能学的都学了，什 么计算机、英语、奥数，哪样也不想落下。毕竟，竞争从起步的时候就开始了。

　　“对于成人来说，英语和电脑是重要的，但不能因为成人觉得重要就强行对孩子进行灌输，这根本不符合孩子的成长 规律！”季苹说。

　　厌学影响生理健康

　　记者对一些中小学生进行调查发现，很多小学五六年级的孩子晚上做作业要到10点多，而中学生往往要做到11、 12点，甚至凌晨一两点钟。一名初二的学生对记者说：“我们上学比你们上班还累呢！”一位中学生的母亲则说：“我早晨 把饭做好让孩子吃，孩子一点食欲都没有。他还没睡醒呢，真不知道这一天的课是怎么上下来的。”

　　而在双休日中，绝大多数学生是在做作业和复习功课中度过的。在星期天看见学生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情景已经毫不新 鲜了，谁都知道学生要补课，要上各种课程班。尽管教育部门曾经三令五申禁止补课，但是“家长不同意啊”一位中学校长这 样说。

　　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孩子们最不愿意过的是假期。几名初中生告诉记者：“一放假老师就留特别多的作业，国庆节 放假的时候光发的卷子就有几十张，有的同学更是把国庆节叫成了‘作业节’。”

　　季苹认为，孩子的作业量太大，影响到了正常的睡眠和休息。“他们睡眠不足，第二天没有精神上课，精力达不到， 实际上厌学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生理的健康。”

　　记忆负担加重束缚思维

　　记者在一些学校了解到，尽管纯记忆的方式早已为教育界所摒弃，但现实中这种简单教与学的方法仍然在充当着主角 。老师们对学生完成学习任务的要求，往往是背了多少个单词，认了多少个字，能不能默写整篇课文……

　　学生们对此感到十分痛苦。明确声称不喜欢背课文的初中生小冬说，自己一想到要背东西就害怕，“好多东西理解了 就行了，可是老师就是要求背，不会背还要挨罚，想起来就害怕。”

　　“老师讲的知识大量地需要学生去记忆，而在他的记忆负担被加重的时候，思维却没有被真正启动。他的兴趣没有、 思维没有，他的学习状态可想而知。”

　　一位著名教育专家质疑道：“这是不合情理的，长此下去甚至是不人道的。就像是一个没有消化能力的胃，却非要往 胃里塞满了东西，这不是在迫害胃吗？”

　　拼体力式的蛮干

　　很多家长和老师在接受采访时都说了同样的话：“我也心疼孩子，可是没办法。”一位家长无奈地说：“我想让孩子 学他感兴趣的东西，可是社会是以学历来衡量和录用人的，我改变不了社会，我只有也让他去学数学，学英语，学计算机…… ”

　　然而，正是由于像这样的家长越来越多，从而形成一种恶性循环，以至于孩子已经承担不了成人社会赋予他们的负担 。

　　季苹这样分析：“我们现在是一个发展中国家，是人口大国，竞争非常激烈，中国又是一个有1000多年科举考试 历史的国家，加上现在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家长们都望子成龙，这种现象使得孩子学习压力非常重。

　　但是，当面对压力的时候，我们应怎么去面对？人们的第一个反应往往是：我要拼命！可是，有多少人想过，怎么智 慧地去面对压力？家长、老师、社会各界并不是在智慧地对待孩子的存在，就是说‘你去学吧，你拼体力，你牺牲睡觉’，而 这，是一种蛮干！”

　　孤独学习是诱因

　　一位中学校长说，我们的老师在教学的时候就是“我讲给你听，最后我考你，只管了输入和输出两头。”这样做的还 有家长，他们的做法往往是“我给你交钱，你去上课，拿成绩回来。”

　　季苹表示，实际上老师和家长都是管输入和输出两头，把孩子一个人扔在了过程当中，让他们很孤独地经历着学习， 这成为孩子厌学的一个重要诱因。

　　“现代社会人们都很忙，忙得回家以后没工夫和孩子交流，还对孩子不满意。”她忍不住问：“家长凭什么对孩子不 满意？你只是给他交费，你管过孩子吗？”

　　政绩工程推波助澜

　　记者调查发现，现在不少地方表面上是在搞素质教育，但搞来搞去最终还是拿成绩说话。有的老师说，自己也想给学 生减轻负担，让孩子们的学习变得快乐。但是，学校和家长最终还是要看成绩和升学率的，教学工作不得不围绕着这个目标转 。枯燥？老师也觉得枯燥，可是学生总要考试吧，总要升学吧！

　　升学率的压力不仅让孩子们难以承受，也给老师们背上沉重的负担。最近，郑州一女教师因教学压力过大而跳楼自杀 ；广东佛山市南海区罗村高中的一位政治课教师，因公开反对补课而被评为全校惟一不称职教师。

　　据一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内部人士反映，在北京的有些区县，如果升学率没上去，区里就有可能将区教委主任撤职。 为了保住乌纱帽，教委就必须向校长要分，校长就向老师要分，于是出现了层层要分的现象。

　　另外一种情况是，有些领导并不追求个人的政绩，而是认为考大学是对百姓有益的好事，应该满足老百姓考大学的愿 望，于是选择用升学率来要求学校，最后结果和那些要政绩的领导们并无两样。

　　“在有些领导的观念中，政绩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教育通常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事业，只有升学率是非常明确 的。”这位教育专家说，“导致厌学的最根本原因是社会压力，但领导的政绩观也在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素质教育教了什么？

　　一位退休教师在接受采访时说了这样一段让人吃惊的话：“我不希望再提什么素质教育了！提一次素质教育就加大一 次考试的难度，升学率的要求一点没减！原来一道题拐3道弯，提倡素质教育之后就变成拐5道弯了，这哪里是素质教育？”

　　什么是真正的素质教育？这位老师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个例子：在美国初中的生物课上，老师让孩子们从一堆黄豆中找 出一颗最有特点的，学生找出来后，再把这颗豆子和其他的黄豆掺在一起，摇匀之后又让学生找出这颗黄豆。

　　在这个过程中，学生没有去背什么，没有去写什么，但他们却学会了识别事物，提高了自己的判断能力和观察能力。

　　在我们的实际生活中，对素质教育的不正确理解直接导致了教学过程的扭曲。超时、补课、大量作业……这一切都是 为了达到难度更大的“素质教育”目标。一直习惯了围着升学率转的人们，思维上至今仍扭转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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