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襄汾花炮厂爆炸调查:警方厂方关系令人关注

1月11日，山西襄汾县襄浏花炮厂发生特大燃爆事故。目前已造成26人死亡，9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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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襄汾“1·11”特大燃爆事故现场示意图

　　19岁的柴海荣一身白衣，跪在母亲徐跃琴坟前，落泪烧纸。

　　2月4日，距离山西襄汾县襄浏花炮厂“1·11”特大燃爆事故三周，按当地风俗，这是死者“三七”的日子，家人需烧纸送魂。

　　1月11日当天，位于襄汾县古城镇京安村外的襄浏花炮厂发生爆炸。一份最新的官方通

报材料显示，襄浏花炮厂特大燃爆事故已造成26人死亡，9人受伤。

　　襄浏花炮厂是一个15年历史三证齐全的企业，员工近300名，“襄浏花炮”在山西烟花鞭炮行业中享有盛名。

　　2月2日，山西新闻网的消息称，襄浏花炮厂“1·11”爆炸事故是一起特大责任事故。主因是襄浏花炮厂的原材料混装混运，把警方没收的私炮盲目存放在烟花厂，形成重大隐患。花炮厂南区改造未经批准，违规组织装药生产，在对收缴爆竹的车辆没有进行清洗处理的情况下，就盲目往车上装礼花弹，礼花弹与遗落在车上的氯酸钾摩擦起火，致使车厢爆炸并引发10多间生产车间爆燃。

　　在襄汾一些当地人士看来，警方与花炮厂的关系令人关注。有知情者称，事发后，已被批捕的厂老板仍出现在厂区指挥销售。而警方没收的私炮为何“盲目存放在烟花厂”，这至今仍是一个未作公开解释的疑问。

　　2077公斤炸药的威力

　　2月3日，说起“爆炸”两字，柴海荣仍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回忆说，剧烈的爆炸声响起时，是下午2时20分，当时车间外浓烟滚滚，烟花弹乱飞。在北生产车间正在组装烟炮的她顿时吓傻了。

　　“当时场面乱糟糟的，尖叫声、哭声一片。”柴海荣说，因整个花炮厂区位于一个低洼地带，爆炸发生后就成了一个大火坑，上百名逃命的工人都沿着陡坎拼命向坡上爬。

　　当她在坡上回头望去，母亲徐跃琴所在的南生产区被黑烟和火海所笼罩，爆炸声不断。

　　在襄浏花炮厂，生产车间都是一孔孔窑洞。后来证实，徐跃琴在窑洞内被炸死，在同一个窑洞内，被炸死的还有邻居杨春爱老人。

　　杨春爱的儿媳妇李芳芳就在杨隔壁的窑洞里。“我干活手慢，刚把手头的活忙完，正打算出车间去吃中饭，却不想发生了爆炸。”李芳芳说，如果早走出两分钟，她正好会经过爆炸中心，肯定会被活活炸死。

　　李所说的爆炸中心是南生产区里停放的一辆运输车，按事故调查组此后的认定，爆炸就是由这辆车引发，司机当场被炸死。

　　据山西省事故调查领导小组常务组长牛建华介绍，之所以造成了此次特大燃爆事故，是因为南生产区内的爆炸总药量达到了2077公斤。

　　这个药量爆炸威力究竟有多大？牛建华举了个例子：南生产区墙外30多米远处，两名正慌乱逃跑的女工被当场炸死。

　　2月4日，记者在爆炸现场看到，10多孔燃爆后的窑洞门窗全无，树上挂着红色的、白色的纸屑，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还未散尽。

　　一份最新的官方通报材料显示，襄汾特大燃爆事故已造成26人死亡，9人受伤。

　　机动车运输烟花已成惯例

　　在事故现场，一辆4吨位的跃进牌卡车烧得只剩下一堆铁架。事发前，这辆运输车上已装满了175箱1400发礼花弹。

　　按山西新闻网对此次事故认定的消息所述：在对车辆没有进行清洗处理的情况下，就盲目往车上装礼花弹，礼花弹与遗落在车上的氯酸钾摩擦起火，致使车厢爆炸，并引发此后的连锁燃爆。

　　记者了解到，为安全起见，烟花爆竹企业都不允许机动车进入生产区。车间里的成品加工出来后，只能用手推车进行运输。

　　但在襄浏花炮厂，员工告知，长期以来，该厂都是用机动车进行运输，手推车则因效率慢早已被废弃。

　　与这辆卡车相距10余米的南生产区已被炸成一片废墟。花炮厂职工说，南生产区以前专门用来生产烟花纸筒，并不存储火药，所以相对安全。但自2004年起，烟花纸筒改由曲沃县一家单位生产，南区的生产区由此腾空，厂里于是将窑洞改成了礼花弹及鞭炮烟花的生产车间。

　　目击者称，事发当天，当运输礼花弹的卡车燃爆后，车上的礼花弹乱飞中点燃了各个车间门口存放的成品烟花，燃着的烟花随即又引燃了一门之隔的车间内的危险品，从而导致10多孔窑洞同时燃爆。

　　“南生产区管理太混乱了。”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员工说，在生产区内，是不能存储炸药的，但南生产区门口的一孔窑洞却是专门储存黑火药的仓库。南生产区共有29孔窑洞，其中10多孔窑洞并不是生产车间，而是职工的宿舍。

　　“生活区与生产区没有任何隔离，员工进出都必经生产区，这迟早要出问题。”调查组人员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职工家属进厂帮工

　　在26人的事故死亡名单中，一些人并不是花炮厂的职工，而是职工家属。

　　员工李芳芳说，事故发生前半个月，襄浏花炮厂召开职工大会，在会上，厂方将每个工人的工作量提高了一倍，并鼓励员工带家人进厂以帮工形式开展生产。

　　李说，以前她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做到晚上九点，每天最多能生产一箱成品。但会后她的工作量被规定为每天必须完成两箱。无奈之下，李的婆婆杨春爱和其他员工家属一样，进厂当起了帮工，却不幸遇难。

　　山西省事故调查领导小组常务组长牛建华说，按照规定，像生产鞭炮这种危险工种车间，如果是单窗单门，车间容纳不能超过两名操作人员，且人均占地面积不能少于3.5平方米。

　　“这样的硬杠杠，主要是在意外发生时，操作人员能有顺畅的空间移动逃离，不至于造成人多慌乱。”牛建华说，襄浏花炮厂绝大多数的窑洞车间，人员都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死者何海珍的丈夫张占令说，他妻子所在的窑洞车间里有6名员工，窑洞里还堆满了存货，留下的道路只够转身。事故发生时，车间里的6名员工只跑出了2名，其余4人被封堵在了洞内而遇难。

　　2月4日，在一孔门窗已烧毁的作为生产车间的窑洞废墟里，一箱“喜庆”烟花引起了记者的注意。

　　这箱只燃爆了一半的烟花外包装上，生产日期标注着“2004年11月12日”，制作人一栏用圆珠笔写着“062”号。

　　按花炮厂规定，车间内生产出的成品必须及时运送到成品仓库，惯例是一天一运。那么，这箱两个月前的成品为何还滞存在生产车间？

　　记者调查得知，“062”号正是遇难女工何海珍的编号，何的丈夫张占令说，就在出事前，妻子还在埋怨，存货已经把车间堆满了，每个车间的门口也都堆着成箱成品，走路都困难。

　　“如果没有存货，结局完全不会这么惨。”有员工透露，之所以造成转货运输滞后，主要是因为春节前加班过度生产，成品库房已经货满为患。

　　此前，央视《焦点访谈》的记者在采访花炮厂厂长王炳社时，王承认该厂的年设计生产能力是1.5万箱，而在爆炸之前，他们的年生产能力实际已达到了4万箱。

　　当地警方收缴物存放在厂区

　　一个摄于1月11日事发当天的影像资料显示：就在大火还在燃烧，死伤人员的搜救还没有完全结束之际，一台推土机却悄悄开进了现场。

　　从影像带上可以看到，距爆炸卡车东面5、6米远有一排简易棚，已被炸得残垣断壁，瞬间之下，推土机将那些烧毁的简易棚夷为平地。

　　2月4日，记者在现场依然看到了推土机留下的铲痕，而推倒的简易棚之上又特意加盖了一层厚厚的黄土。

　　央视《经济半小时》的一位记者说，此后他们针对这个异常镜头曾向襄汾有关部门问询，得到的答复是“推土机铲倒简易棚是为了搜寻压在下面的伤员”。

　　但一名专业抢险人员对此提出质疑，他说，如果被困者还有一丝生存希望，在救危中使用推土机是慎之又慎的。

　　山西省事故调查领导小组常务组长牛建华说，调查小组直到第三天才从侧面了解到，事发当天中午，4、5号简易棚内存放着公安部门当天上午从非法作坊收缴回来的烟花药剂及成品、半成品和加工工具，其净药量约为77公斤，其中氯酸钾69公斤。

　　记者核实得知，正是编号为4、5号的简易棚当天被推土机夷为了平地。有目击者称，这些公安机关收缴来的烟花炸药在燃爆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得事故升级。

　　牛建华说，公安部门本身就是爆炸危险品的管理部门，对安全知识应该了如指掌，将收缴来的烟火及药剂存放在花炮厂的生产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牛同时透露，在2003年，公安部门同样将收缴来的劣质烟炮也存放在了襄浏花炮厂。

　　襄汾当地的一名民警告诉记者，按规定这些公安部门收缴来的易燃易爆危险品应该存放在当地明爆公司指定仓库中，等待集中销毁，而这些指定仓库必须要经过有关安监部门的验收。

　　襄浏花炮厂有员工回忆说，事发当时，仍有两名民警在厂区未离去。

　　牛建华说，当天襄浏花炮厂的运输车跟随公安部门参与了收缴烟炮的行动，该车拉回的收缴品就直接卸在了南生产区的简易棚里，而当天中午公安人员在该厂吃完午饭后部分人员才离去。

　　被批捕的老板仍到厂里“上班”

　　有知情者称，襄浏花炮厂将公安部门收缴存放在该厂的烟炮换个包装，再进行销售。而一些民间作坊只要给襄浏花炮厂中介费，同样可以挂上襄浏的品牌商标上市销售。

　　但在记者采访时，当地警方并未就此说法给予答复。

　　当地警方介绍，在1月4日，襄汾公安部门在对襄浏花炮厂的检查中就曾发现过成品库警报器不能正常使用、工人抽烟等安全隐患，并提出过四条整改意见。

　　但就在这次检查过后仅一个星期，惨剧就发生了。一名花炮厂员工说：公安人员和厂领导关系非同寻常，隔三差五会来厂里转转，也不是检查工作。而每到过年，县公安人员的花炮也都是由襄浏花炮厂免费提供。

　　“公安人员执法难过熟人关，厂方对整改意见自然可以充耳不闻。”这名员工说。

　　事发后，襄浏花炮厂法人代表王炳社逃匿一天多之后，投案自首。随后王炳社被批捕，关进了看守所。

　　2月3日中午，记者在襄浏花炮厂门口看到，满载着成箱烟花爆竹的货车不断从厂区内驶出，而厂区大门则由三四名公安人员把守，禁止外人进入。

　　村民说，事故发生后，花炮厂虽然停产了，但因烟花鞭炮正处于销售旺季，该厂的销售并没有停止。

　　村民张占令说，在最近的四天里，他有两次竟发现已被批捕的王炳社仍旧出现在厂区里，王拿着手机联系业务，指挥工人装运货物，忙得不亦乐乎。

　　而有村民向记者透露，王炳社几乎每天都坐着警车来到厂区上班，到了下班时间又会坐着警车离开，行踪神秘。

　　2月4日，记者向襄汾县公安局提出采访要求，该局办公室魏主任以所有主要领导下乡执勤为由婉言拒绝。

　　此前，央视记者在向该局治安科科长李鸿兴提出采访要求时，李称自己在外地出差。而仅仅1个小时后，央视记者就和李在该县的一家饭店相遇，场面尴尬。

　　□本报记者高明山西襄汾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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