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人物周报：打虎与斗牛

　　人类喜欢通过与动物的较量来体现勇武和机智。武二郎徒手打死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成吉思汗弯弓射双雕，康熙皇帝一枪放倒一头狗熊，类似的说法很多，可惜不是小说，就是无从考据的野史。

　　现实中确有一种在人和动物之间展开的运动，那就是西班牙斗牛。每周五晚上，北京电视台体育频道有一档这样的节目，一次播放三节斗牛表演。每次遇到这个节目，我都会

看下去，而且比看任何节目都心潮澎湃。这真的是一项非同寻常的运动。

　　斗牛的程序并不复杂。首先是开场逗引，若干个斗牛士的助手拿着斗篷将关了一天一夜、精力充沛的公牛引得满场飞奔，一旦公牛靠近，那些“勇士们”便躲到护栏后面去了。这是整节比赛中最具善意的一段。

　　接下来是长矛穿刺，骑在马背上的长矛手在公牛冲过来的时候，将长矛刺向公牛的脊背。这是一种特制的矛，矛头钝而宽，与其说是刺，不如说是在公牛的脊柱上狂捣，目的是给公牛放一点血。马的眼睛被黑布蒙住，全身被铠甲包裹，任凭公牛如何在疼痛刺激下疯狂冲顶，也不能伤到长矛手和马半点皮毛。

　　长矛手退场，该上花镖了。6只镖分三次被刺入公牛的颈部，它锋利的尖端带有倒钩，一旦刺入就会挂在皮肉里。花花绿绿的镖挂在牛背上在视觉上是一种享受，但它带给公牛的却是巨大的疼痛和失血。

　　接下来，该斗牛士出场了。他已经在暗处充分观察过对手，而此时对手已经受到重创。斗牛士手执一块红布和一柄短剑，吸引公牛左突右冲，每当公牛从他的身边掠过，看客们便抱以热烈的喝彩。直到公牛几乎无力反抗，就到了斗牛士展现一剑穿心的精准剑法的时候了。他到场边换了一把弯勾剑，瞄准公牛背部最薄弱的一个部位，狠命地刺进公牛的身体，直没剑柄。这一剑会挑破公牛的心脏，公牛一般在做一番垂死挣扎之后，便轰然倒地。最后，公牛被一群中世纪打扮的人用骡子拖出场地，整节斗牛结束。

　　观看斗牛，我会莫名地感到愤怒。同样是人致一头猛兽于死地，但斗牛和武松打虎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武松单枪匹马面对猛虎，他们之间展开的是一场对等的较量，双方的胜负几率各占50%。武松最终赢了，他的胜利是英雄的胜利。

　　而纵观整个斗牛比赛，每个环节都是在不平等的规则下完成的，公牛自始至终面对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只是被屠杀的玩偶，而不是竞争中的一方。倒在地上被拖出场是每头公牛在被选中的一刻就已经注定的结局，死亡是被戏弄和被折磨的结束。身为奴隶的古罗马角斗士如果获胜，还有机会重获自由，有哪一头公牛获得过赦免？所以，当斗牛士偶尔失手被挑翻在地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复仇般的快感。

　　这是一场未曾开始结果便已注定的较量。斗牛士虽然赢了，却赢得并不光彩，这只能说是“谋杀者”的胜利。在公牛倒地的那一刻，所谓“人的英勇与荣耀”全都摔在了地上。

　　海明威酷爱斗牛，这位自杀之前还买了两张斗牛比赛门票的作家，将斗牛比作一个优雅的男人跳的高难度芭蕾。我实在没有办法认同他的观点，我只看到了血腥的杀戮和人世间一切不对等竞争的昭示。 李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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