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畔化工园关停之路：污染治理举步维艰

　　4月19日凌晨3点，浙江杭州市萧山钱塘江美女坝附近的水面被化工园排放的污水染成了红色。当地已决定在两年内关停该化工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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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常排放污水的河段，鱼已几乎绝迹，许多渔民将船只固定在岸边，另谋生路。

钱塘江萧山区段一处河坝旁边的墙面上写着醒目的标语。当地已认识到保护生态的重要性。

　　核心提示

　　位于杭州萧山区的浙江省首家乡镇化工园区，因对周边环境污染严重而面临被关停的命运。从当初如“迎财神”般引进化工企业到如今对其强制关停，萧山人走了一条坎坷之路，也对“长远环境保护与短期经济利益”的关系有了更深认识。

　　在浙江，类似的污染企业仍为数众多，污染造成的环境恶化仍在加剧，浙江治污工作任重道远。

　　本报记者钱昊平杭州报道 污水涌出江面，空气中飘着刺鼻的酸臭和辛辣味。

　　4月19日凌晨3点，浙江杭州市萧山钱塘江美女坝附近的水面被染成了红色。江堤南边不到50米处的南阳化工园内机器轰鸣、灯火通明。

　　“一到下半夜，他们就开始排放污水。”南阳镇钨里村渔民邵关通说，他已经熟悉了化工园的排污规律。

　　美女坝，钱塘江的观潮胜地，每年8月中下旬，游人如潮。

　　“有了化工园之后，美女坝就成臭水坝了，每年观潮节前后，政府都要强制企业停产。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的江水才能变清。”

　　说这话时，邵关通还不知道浙江省已作出2007年之前撤销这个化工园的决定。

　　成立于1992年10月的杭州市萧山区南阳化工园是浙江省第一个乡镇化工园，园内现有25家化工企业。南阳化工园目前年产值约10亿元左右，占到南阳镇全年产值的1/5，吸纳了1100多名本地人员就业。

　　就在4月19日当天，离化工园不到10公里的钱塘江观潮城度假村，杭州市常务副市长盛继芳召集相关人员开了一次会议，主要研究园区撤销后需解决的相关问题。

　　“化工园的撤销，在南阳境内就大大减少了对浙江母亲河钱塘江的污染。”与会者之一的南阳镇副镇长陆伟说。

　　400米渔网打了10斤鱼

　　4月19日中午，邵关通在钱塘江三号坝附近上船，在江里撒下渔网。

　　一个小时后，邵关通收网，打了不到十斤的鲫鱼和一两条其他小鱼。

　　邵关通叹了口气，他说在过去，400多米的一网下去，怎么也能捕上七八百斤鱼，多的能上千斤。

　　捕鱼为生的邵关通，已在钱塘江上生活了20多年。邵关通回忆说，以前的江水清澈，可以捧着就喝，鱼类也丰富。

　　“但现在不行了，江水浑了，钱塘江的特色鱼种”鲥鱼“已经有七八年没见到了，就连经常能捕到的鲻鱼现在也几乎是见不到了。”

　　捕不到鱼，直接影响到的是渔民收入，以前一个渔民每年的收入有四五万元，但现在平均一年只有一两万元。邵关通说，收入下降导致渔民纷纷改行，以前村里的渔民有20多人，现在只有四五人了。

　　“鱼少了，跟钱塘江江水受到污染有很大关系。”邵说，“你看我们这里的化工厂就知道了，这样的污水都敢往钱塘江里排，什么鱼能活得下去？”

　　南阳化工园北临钱塘江，南边就是邵关通所在的钨里村，“到了夏天，晚上连窗户都不敢开，空气里的味道太难闻了。”

　　姗姗来迟的污水处理厂

　　“现在看来化工园是应该关闭的，但当时在这里设立一个化工园区也有当时的道理。”杭州市萧山区南阳镇副镇长陆伟说。

　　按陆伟的说法，10多年前的南阳只是钱塘江边一个闭塞的地方，没有工业，没有道路，远离城市。特定条件下，设立这个化工园跟今天一些经济不发达地区引进化工企业的背景差不多。

　　以南阳农药公司为例，当年杭州农药总厂位于机场路一个住宅小区附近，产生的气味和废水影响了当地居民的生活，杭州市政府希望农药厂进行区域经济调整。

　　这时，萧山市(原县级萧山市2001年划为杭州市市辖区)领导找到农药总厂，希望农药厂能搬到萧山。

　　1995年，农药总厂出资筹建的杭州市南阳农药有限公司正式落户南阳化工园，南阳镇领导参加典礼。

　　农药公司副总经理孙修先说，当时园区还没有污水处理厂，前期落户的一些企业就将废水经过简单处理或者不处理就直接排向钱塘江。

　　基于国家对新建企业“生产设备、环保施工、安全装置同时上”的“三同时”要求，南阳农药公司向南阳镇政府提出安装环保设施，当地政府却劝他们“先别忙”。

　　孙修先记得镇里是这样跟他们说的：“你们先不着急，交给镇里100万，等着镇里建污水处理厂。”

　　“可能是他们把建一个污水处理设施想得太简单了。”孙说，南阳农药公司还是于1996年投资600万元购进了污水处理设施。

　　而南阳镇直到1998年才在化工园区投资兴建了阳城污水处理厂，这时，化工园已建成6年，园区内已有将近20家化工厂。除了南阳农药公司等少数厂家有污水处理设施，大多数工厂直接将污水排向了钱塘江和村庄边上的小沟渠。

　　罚款的效果不大

　　阳城污水处理厂的建成，并未彻底改变化工园内的企业向钱塘江和附近沟河排放超标污水的现状。

　　化工园内部分企业污水交由污水厂处理，还有一些企业直接向钱塘江连接了排污管，目前化工园内共有6根通向钱塘江的排污管。

　　据了解，这些排污管通向钱塘江之前都经过了城建、环保、国土、计委、钱塘江管理局等部门审批，程序上没有问题，但在后来，这些排污管都在偷排超标准污水。

　　“一些企业根本就不按规定对污水进行处理，而是直接排放到钱塘江了，环保局都没法查。”萧山区环保局副局长陈伟方说。

　　“我们的执法车还没到，早就被他们放风的看到了，人家不排了你还怎么查他？罚他？“陈伟方说，有的企业甚至放风都放到环保局门口，因为环保局就那么几个人，时间长了都认识，一出去就被盯上。

　　“企业偷排污水的目的在于降低生产成本。”欣阳精细化工厂一工程师说，企业一天要产生800吨左右的污水，如果送到污水处理厂，每吨要交5元的处理费，一年就是150万元。而偷排到钱塘江，则大大降低了成本，即使因偷排被查处，环保局一次最高只能罚3万元，即使每个月都被罚，全年算下来的罚金也远远低于污水处理费用。

　　而企业污水不交由污水厂处理，又造成了污水处理厂的“大马拉小车”现象。

　　按照萧山区环保局统计，阳城污水处理厂设计日处理污水能力为5000吨，但实际每天的污水处理量还不到2000吨，不能充分利用设备，也提高了污水厂的处理成本，降低了处理质量。

　　除了企业，污水处理厂自身也涉嫌向钱塘江内排放不达标的污水，萧山区环保局已经接到了多次举报。

　　去年12月13日，浙江省环保局到排污口取水监测，发现阳城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COD(化学需氧量)指标达到了1250mg/L，超过排放标准12.5倍。

　　COD可以反映水中有机物、亚硝酸盐等物质的污染情况，根据国家环保总局制定的标准，排放的污水中COD的指标不能超过100mg/L.

　　举步维艰的治污过程

　　化工园附近，坐落着南阳镇钨里村、赭山街村两个村子。赭山街村民董月华说，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村民就开始反映化工园的污染，要求治理。

　　1998年，两个村里的水稻绝收，大多数农作物出现烂根，饮用水出现异味，引起了农民上访。

　　“南阳镇真正重视化工园的整治工作始于2001年。”南阳镇副镇长陆伟说，老百姓的呼声越来越高，污染企业也影响了当地的招商引资，他当年接待了几个准备到南阳投资纺织和机械制造的台商，但台商看到化工园后就取消了投资打算。

　　2001年，南阳镇政府成立了环境整治领导小组。2003年，南阳镇党代会、人代会上又有代表提出要整治化工园。

　　南阳化工园整治过程中，一个叫韦东英的农妇引起了各级环保局的注意。

　　这个南阳镇钨里村的农妇从2003年底开始搜集企业排放污水的证据，经常深更半夜到江边查看企业偷排污水，当场电话举报。

　　一年来，她坚持用日记记录发生的一切，将排污现状拍下照片，写信投诉。去年11月她联系了1000多村民给国家环保总局写信，环保总局信访办限期浙江省环保局在去年12月25日之前作出处理。

　　去年12月3日，浙江省环保局局长戴备军亲自到南阳调查，并与萧山区政府沟通办理此事。随后中央有关领导的批示又通过浙江省委办公厅转到浙江省环保局。

　　萧山区的东区靠着钱塘江，东区的南阳化工园是重点区域，区政府研究后决定对这一区域进行重点治理。

　　但在治理过程中，陆伟发现举步维艰。镇政府一级没有执法权，只能一次次向区政府打报告，区环保局也是罚一次管住几天，时间一久，企业又偷排如故。

　　农药公司的关停就经历了重重波折。

　　作为农药化工厂，农药公司排放的甲胺磷、硫化物等对环境的气体污染占到化工园区的一半，附近的空气里都是浊臭味。

　　萧山区副区长朱党其说，“官司”最后打到了杭州市委书记那里去了才算有了交代，有关领导指出，“在治理化工园污染一事中，杭州市属企业要起带头作用”。

　　去年12月20日，萧山区政府向南阳农药化工有限公司发出了《行政处罚停业告知书》，至此，南阳化工园的环境整治工作算是真正有了一个起点。

　　两年内撤销化工园

　　关闭农药公司之后，去年12月22日，萧山区政府下发萧政发(2004)187号文件，对南阳化工园内13家企业做出了限期治理的决定，要求今年6月30日之前实现达标排放。萧山区政府同时决定，今年内将化工园通向钱塘江的7个排污口全部封闭，关闭阳城污水处理厂，今后，这些企业产生的污水将全部集中到日处理能力为24万吨的萧山污水处理厂集中处理。

　　实际上，就化工园的污染问题，浙江省环保局已关注多时，浙江省环保局新闻发言人秦忠透露，省环保局到南阳化工园检查过多次，并给杭州市政府发函，要求关停化工园。

　　知情者透露，萧山区也认识到钱塘江沿岸不宜发展化工企业，而撤销化工园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萧山区为此向上级打报告要求撤销南阳化工园开发区。目前，这一方案已经得到浙江省的肯定。而杭州市则定出了2007年之前撤销的时间表。

　　对萧山区来说，治理污染已经付出了巨大代价，萧山区副区长朱党其说：“今年我们加大了包括南阳化工园在内的环境整治力度后，一些企业停产，这成为今年一季度税收比去年同期下降的主要因素。”

　　朱党其说，今年一季度，萧山区的税收比去年同期减少了4个多亿，相当于去年的75%.“但我们还是要治理环境，这是涉及到子孙后代的事情。”

　　从现在来看，化工园区的撤销已经开始倒计时，但客观情况是，园内仍有企业向钱塘江排放污水，记者4月19日凌晨在钱塘江江堤看到的那一幕即为例证。对此，朱党其的说法是：“一些企业在最后的关头变本加厉排放。”

　　钱塘江的治理

　　类似南阳化工园这样对钱塘江造成污染的企业，在浙江省为数众多。

　　浙江省环保局污控处的数字显示，全省573家重点污染企业的废水排放量占到了全省排放量的70%-80%，其中有254家的污水直接排放到钱塘江。

　　“2003年以后，钱塘江水质每年都会下降三到四个百分点，钱塘江的水质局部在改善，总体在下降。”浙江省环保局污控处一工作人员说，“近几年，钱塘江水体中的氨、磷、氮的含量也偏高了。”

　　“如果算上氨、氮超标，钱塘江50%的水质都在国家标准三类水以下。”

　　浙江大学环境科学研究所刘广深教授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水中的氨氮物质含量增加后，会形成硝酸根形态的氮，随着水体进入人体后，经过一定的化学反应，可能会生成致癌物质———亚硝酸盐。

　　浙江省环保局新闻发言人秦忠介绍说，氨氮物质的增加会造成地表水富营养化，导致水草、蓝藻等生物大量增加，影响水质。

　　去年7月，钱塘江发生了历史上首次蓝藻危机，蓝藻蔓延1公里，持续了40多天。

　　去年12月31日，杭州市境内的钱塘江水域超过半数的水文监测点发现氨、氮、锰超标。

　　今年1月27日，数万平方米的水葫芦入侵钱塘江杭州段。

　　“钱塘江是浙江的母亲河，其流域面积、流域人口、流域经济总量都占到了浙江的1/3”。浙江省环保局新闻发言人秦忠说，治理好钱塘江对浙江来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钱塘江污染现状也引起了浙江省的重视，浙江省环保污染整治工作领导小组今年与11个市签订了《浙江省环境整治重点工程项目任务书》，加大责任追究力度，并把钱塘江的治理列为今年浙江境内8大水系的整治重点。

　　目前，浙江省已经在钱塘江上建成了9座地表水自动监测站，24小时监控水质，力争使钱塘江今年的水质达标率由去年的40%提高到48%。本报记者陈杰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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