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驻基里巴斯使馆外交人员:我当了三年鲁滨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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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6月01日15:32 《小康》杂志 | ||||||||
在基里巴斯三年,大使馆从无到有。从仅有草房一栋,到建成基里巴斯最标准的宅院之一,五星红旗在椰树林里飘扬。吴钟华讲述了他独自一人在这个赤道小国的亲身经历。 由于工作需要,我于1989年5月9日赴驻斐济使馆工作。瓦努阿图和基里巴斯与中国有外交关系,但在当地未设使馆,由我驻斐济大使兼任这两国大使。1990年2月我领命在基里巴斯建立使馆。2月24日,我一人登上小飞机,飞行近10个小时到达基里巴斯首都塔拉瓦。
该岛仅27公里长,1、2百米宽,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报纸,文化生活等于零,物质生活处于半原始状态。于是我开始了一人一馆,岛国三年鲁滨逊式的荒岛生活。 2月24日是星期六,我决定于2月28日举行开馆招待会,除掉星期日,只有3个工作日。在3天内,要装电话、传真、买汽车、挂馆牌、准备临时旗杆。最要紧的是,我必须在26日星期一把100多张请贴准备好,并全部发出去。我抓紧一切时间,充分利用周日这天,第一先买油盐米面;第二挂出馆牌;第三打出100多张请贴、信封。我顶着赤道骄阳钉馆牌,很快晒掉一层皮。馆牌、锤子、钉子都是从斐济带来的。 招待会后,我便计划上半年的工作。可是计划还没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3月2日早晨,我刚开门对外,警察局便来人通知在使馆附近发现了一个没爆炸的500磅的炸弹,当天要请专家排除,为防止意外,附近的居民必须躲避一天。我的临时馆舍并不在塔拉瓦岛上,而是在它西边1000多公尺之外的贝宵岛上。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小岛先由日本人占领,后又被美国攻下,美国在一周内向仅有1.5平方公里的小岛投下了3000多吨炸弹和炮弹。战后几十年,直到现在,岛上还不准火烧垃圾,因为怕碰上没有爆炸的炸弹。现在情况这么紧急,我只好躲到塔拉瓦岛去。我带上几片饼干赶紧离开,直到晚上才回到使馆,整整一天没有吃饭。 一个周末,我一人实在孤独,只好在海边散步。海边与公路有段距离,我注意到公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车辆。突然,我感到好像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随即就失去知觉倒在海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醒来时,一群岛民围着我。这时我才感到双臂麻木,无力支撑。我发现在我面前躺着一个年轻人和一辆摩托车。人们见我醒过来,一位会说英语的岛民告诉我,是那个年轻人用摩托车撞了我,他是酒鬼。工程部部长挤过来,让人们把我扶起来,问怎么样。我双臂开始有点感觉,他见我既没死也没受伤,他说这是万幸,因为两周前,他的一个亲戚就是在这儿被一个喝醉了骑摩托车的人撞死的。这时我才感到后怕,这次我若是被撞死,保险柜内数万澳元的建馆费、文件,我的使馆,这不都成了死案了吗?于是我把保险柜的开法用中文写在我的工作笔记本上,万一我再出事,虽然“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国内总会来人处理后事,翻阅我的工作笔记本,而当地人不懂中文,不会出事。这个笔记本,直到现在我还保存着。 我每天外出办事,总是把所有的门窗都锁好,晚上睡觉之前,把门窗再检查一遍。为了防止万一,我把手电筒放在床头,以备急用。因为使馆仅我一人,所以使馆和我个人的安全至关重要。起初馆址靠近深海,水深浪大,因此不管天气多热,我都绝不下海游泳,以防出事。直到搬到浅海边,我才偶尔下海。另外,我备有一条木棍,放在室内门口,用做防身的武器。晚上外出时,室内留一个灯亮着,好让外人以为屋里有人。我这样做,果然建馆几个月来没出过事。 6月15日晚,我去参加一个招待会,时间是6点半至8点半。我于6点15分离开使馆时,天还大亮,我忘记开灯,锁门就走了。等我9点钟回来,一开门,听到楼上有跑步声,接着是跳楼声。不好,我大叫一声“谁呀”,我的声音都变了,我抄起门后的木棍就往楼外跑,绕了几圈不见人影,又赶紧回到屋里。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楼上楼下,旮旮旯旯,壮着胆子,都翻了一遍。发现保险柜完好,只是换衣服时放在枕边的几十澳元不见了,二楼的百叶窗拆掉几块,窃贼是从树上爬进来的。我赶紧报告了我的警察局长朋友,他答应尽快破案。那夜,我亮了一宿灯,一分钟也没敢睡。 使馆再小,工作也是五花八门。这五花八门的工作全由我一人来做。作为馆长,两国间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大事,当然是我的首要工作;作为馆员,使馆的礼宾交际、宴会拜请、联系接待,也是我自己来做;另外,我还是厨师、采购、司机、招待员、会计。比起正常的使馆,我还多一项工作,就是使馆的一切建设,都由我从头做起:我要设计使馆的大门、篱笆、车棚、旗杆,等等;我要满岛寻找去买材料;我要找人施工、监工,关键时还得亲自干。 我们中国人常说鱼水情,意为关系密切,如鱼同水。在基里巴斯,我可以说人鱼情。我到过不少国家,没见过一个国家的人与鱼的关系像基里巴斯那样密切。我们还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基里巴斯与海水相连,睁眼是海,出门是海,无边无际的太平洋给他们祖祖辈辈提供吃不败的海鲜,而且不用分文。一国之尊的总统也好,一般的岛民也好,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每天傍晚,日落而作,下海捕鱼,几个小时后,都满载而归。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基里巴斯不产任何的蔬菜,当地人也不吃蔬菜,他们只吃生鱼生虾,那是他们的主食。首都塔拉瓦岛因与外界有联系,外国人多些,每两个月由澳大利亚一条商船运来食品和生活用品。只有这时,才有蔬菜和水果。我的冰箱100多立升,储藏的蔬菜只够吃几天,我只好苦等下班船来。刚上任时,每天吃鱼还觉得新鲜,没过多久,我就反感了,每天开冰箱,看到鱼就肚子疼,后来不开冰箱,一想到鱼就受不了。有一次,我教一个妇女组织做红烧鱼,偶然机会,她们说院内有几棵树,树上的叶子可以吃,如果我要,她们可以给我几棵。我如获至宝,挖了二棵栽在屋前,有时做汤时放几片嫩叶,以此解馋。有一次,我听说岛上一个背阴处有青苔,把青苔铲下来,洗净晾干可以吃。我铲了些,偶尔吃点,以解菜馋。 在基里巴斯三年,使馆从无到有。从仅有草房一栋,到建成基里巴斯最标准的宅院之一,五星红旗在椰树林里飘扬,院内五十米长、一米宽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海边,小路两边栽有当地的一种花。小路是我利用废水泥块,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每天下班后铺几块,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铺成的。我把中国大使馆展现给基里巴斯人民,我也把中国和中国外交官的形象展现给他们。白天,赤道骄阳使我汗水淋淋,晚上太平洋的海水给我冲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中渡过,没人跟我说话,伴随我的只有小狗一条。我曾无数次对着镜子说话,回答我的还是镜子中的我。三年里,艰苦的生活,住草房,喝雨水,所有这一切,无人知,无人晓。吴钟华/文 (作者在驻外大使馆、总领馆工作近20年。先后在中国驻巴基斯坦卡拉奇总领馆、驻伊斯兰堡大使馆、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驻斐济大使馆、驻基里巴斯大使馆、驻美国洛杉矶总领馆、驻新加坡大使馆工作) 相关专题:《求是》-《小康》杂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