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中心新浪首页 > 新闻中心 > 外滩画报专题 > 正文

访上海自愿戒毒中心:自愿戒毒者用意志获得救赎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05日17:02 外滩画报

  没有强制性的戒毒手段,没有劳教,对所有走进自愿戒毒中心的吸毒人员来说,与其说这是一场与毒品的痛苦较量,不如说是对自己意志的最大考验。这是怎样的一种抗争和努力?

  外滩记者 王晓楠/报道

  上海市沪闵路3210号。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东南角,两道黑色、紧闭着的铁门,将一栋二层小楼与外界隔绝。站在铁门外望去,只能看到满墙的爬山藤上露出的红色屋顶。

  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上海市自愿戒毒中心,二楼的病房区里,住着9男4女,13个特殊的病人。他们都曾深受毒品的折磨和控制,但最终毅然走进这里,准备依靠自己的意志,借助医生和那些关爱他们的家人的力量,和内心深处的毒瘾抗争。

  6月25日,国际禁毒日的前一天,国家禁毒委公布,截至2004年底中国现有吸毒人员已达79.1万名,比2 003年上升6.8%。在吸毒人员中,35岁以下的青少年占到了70%。中国毒品问题又出现了蔓延的趋势。

  与毒品的较量不啻一场持久战。对于戒毒者而言,生理脱毒易,而心瘾难除。从1997年6月成立至今的8年内,就在上海自愿戒毒中心这个全封闭的小院落里,自愿戒毒者不停地进来,也不停地出去。有的人走了回头路,于是又再次回到了这里;有的人坚持了几日,最终做了逃兵;也有的人坚持下来,成功摆脱了毒品带给他们的噩梦。

  煎熬着,坚持着

  6月28日,天气异常闷热难耐,自25日入梅以来,上海已经连续3天晴日高温。8点30分,陆光华副主任带着 3名医生,打开了通向二楼病房区的第四道铁门,随即转身锁好,开始查房。

  杨秋林早已起床,此时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敞开上衣,佝偻着身子,眯着眼往外吐烟。他今年43岁,吸毒10年,是自愿戒毒者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20岁出头的王冰也在走廊里来回溜达着。看到陆光华出了1病房,他赶紧跟在后面喊道:“医生,医生,再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吧。”陆光华摇摇头,走进了下一个病房。

  按照戒毒中心的规定,戒毒者出院时最好能有家人来接。王冰到这里已有几日,但一直着急出去。这几天,他不停地让医生给他家人打电话,但家里人回复说,让他安心再呆几天。

  早上9点到11点,下午2点到4点,是自由活动的时间。9点一到,保安准时打开了二楼和一楼的铁门,戒毒者们晃晃悠悠地下楼了。天气太热,没有人到院子里散步,都躲到了活动室里。

  每个人都在抽烟,但他们从不把烟头扔在垃圾桶里,四处弹着烟灰,烟头扔了一地。

  香烟是从活动室对面的小卖部买的,一天只能买两包。小卖部平时“铁将军”把门,在他们自由活动的时候才会打开。

  活动室四周摆放着黑色的皮沙发,一个乒乓球台子放在中央。当班的朱医生坐在他们中间,正在讲解吸毒的危害和戒毒的过程。陈君听了不到两分钟,便起身趿拉着黄绿色的拖鞋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里,这些内容他已经听得有些厌烦了。

  陈君很瘦,一米七五的个子,体重不到60公斤。医生徐韩说,吸毒者一旦吸上毒,特别是成瘾后,食欲便会大减,甚至根本不想吃饭,只想喝点水或吃少量水果便可度日,如此一个时期,体重明显下降,人逐渐消瘦,脸上失去光彩,两眼无神。特别是原来喜欢喝酒的人,突然不喝酒了。

  晚上是戒毒者最难熬的时刻。22点30分,陈君右手拿着烟,坐在一张深蓝色椅子上,佝偻着上身,左腿蜷缩着踩在椅子上,另一条腿搭在椅子边,眼神呆滞地望着墙角。

  郭枫拿出一支烟,从对面的陈君手里接过香烟,对着点燃,一屁股坐在水泥地面上,靠着走廊的墙,双腿无力地放在地上打着哈欠。在他们周围,有人斜靠在墙边,有的在走廊里来回走动,有时聊几句,而话题几乎全和毒品有关。他们说,除了毒品,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

  “你看我们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陈君看了看周围的人说,“唉,废掉了。”

  “现在正是外面热闹的时候。”他又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往常这个时候,他正和朋友吃饭或泡吧,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在家吸毒。

  心瘾&女儿

  37岁的陈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这是他第7次进自愿戒毒中心,距离上一次出去只有23天。在病历上的“复吸原因”一栏中,他填了“心瘾”两个字。“心瘾”正是戒毒者最大的克星。

  陈君本是个成功的羊毛衫批发商,1995年,个人资产已达上百万元。1994年4月,他到贵阳做生意,接触了吸毒的朋友,从此开始吸毒。

  吸毒后,陈君很少外出,也不再工作。上瘾后,他的生活就是吸毒—睡觉—买毒—再吸毒,对其他一切都不再感兴趣。

  1998年是陈君毒瘾最重的时候,那时他买的海洛因纯度很高,每克1200元,一天要花3000多元。最后,他卖掉了价值20多万元的凌志车。

  “当初你有多少快乐,现在全还回来了,你就有多少痛苦。”他经常摇着头这样表示自己的后悔。

  陈君有一个10岁、正上小学三年级的女儿,而这正是陈君鼓起勇气一次次走进自愿戒毒中心的原因。

  提起女儿,陈君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摇着头说:“不想,想她也没有用。”吸毒后陈君已经没有心思记任何值得纪念的日子,但他还记得女儿的生日。

  杨秋林也是为了女儿来到这里。做生意发家的他也是因为受到朋友的影响而吸毒成瘾。他的15岁的女儿,被他送到了私立学校寄宿,学习成绩很好。

  杨秋林的女儿知道父亲在吸毒。每次回家,她都央求父亲戒毒,甚至下跪。因此,每逢女儿周末回家,他就躲到外面,赶上放寒暑假,索性搬到宾馆去住。

  “我就受不了女儿给我下跪。”杨秋林吸了口烟,紧锁着眉头叹气。

  戒毒中心使用的是美沙酮替代递减法。美沙酮替代使用原则是单一用药,逐日递减,先快后慢,只减不加,停药时应坚决。一般在8—10天内停药,观察3到4天,没有不良反应就可以认为脱毒成功。

  6月29日是陈君在自愿戒毒中心的第6天,还处在脱毒期,但美沙酮已经减量。不过,毒瘾的啮咬,让他越发难受。他用手敲着有些酸疼的腰部,不停地打哈欠,流眼泪,额头冒出了冷汗;一会站起来走动,一会倒在走廊上的一个茶几上,一会倒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体不知道怎么放才好。”他痛苦而烦躁地说着。

  陈君很后悔当初吸了第一口,但他不得不承认,他一边后悔吸毒想戒掉,脑中却已在想出去后如何找“上家”拿货。

  在近一年左右的时间里,陈君先后去过武汉、嘉兴和上海的戒毒所数十次,花费了近10万元。每次戒毒后,家里人都心存希望,以为这次噩梦应该差不多结束,可每次看着他逐渐吃不下饭,脸色发青,眼睛呆滞,就知道他又没顶住,复吸了。

  这次陈君准备在戒毒中心呆20天,但他对戒掉毒瘾仍然没有信心:“这次出去了,可能还会再吸,那我就再进来。 ”

  一个富家子弟的吸毒史

  保安朱金星说他不怕戒毒者打架,“他们没力气,打一会就没劲了。”

  事实也确是如此。郭枫就是这样,才22岁的他在慢腾腾地打了十几分钟的乒乓球后,鼻子尖已经渗出了汗珠,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而在没吸毒前,他每天可以打几个小时的篮球。

  有5年吸毒历史的郭枫是戒毒者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长得很清秀,皮肤白皙,头发长到肩膀,很容易让人误认为是个女孩子。他瘦弱白净的胳膊上已经布满了针眼,有的已经变成了暗紫色的斑。

  “一旦戒了我就觉得毫无乐趣,我以前要赌博,现在赌也不想赌了,就想玩这个东西。”他说。

  但在所有戒毒者中,郭枫仍然是最为活跃的一个。

  陈君说,他和郭枫有代沟,他们这种年纪的人是做生意挣了钱后才开始吸,而郭枫是拿家里的钱吸。

  郭枫一家家底殷实,上世纪80年代就买了吉普车。郭枫上小学二年级时,每门功课都请家教。

  郭枫的父母对他特别宠爱,要什么给什么。郭枫说,小学毕业考试前,他妈妈曾到普陀山烧香保佑他考个好成绩,把膝盖都跪出了血。

  初中没毕业郭枫就不再念书,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和朋友出去喝酒、打架。这次来戒毒前,他刚从派出所办完取保候审手续,因为把人砍伤了。

  2000年1月,郭枫受朋友影响开始吸毒。起初瞒着家人,但随着剂量的加大,向家里要的钱越来越多,一个月要 2000多元。

  郭枫家人拿出1万元,让他去杭州玩,希望借此机会可以让他戒毒。但一个月后,郭枫从杭州回到上海,刚下火车就直奔“上家”而去。

  6月22日,郭枫在妈妈的陪同下来到了戒毒中心。他说,不想让妈妈再伤心了。

  28日是郭枫女友的生日。晚上8点多,他敲开了医务室的门,让医生帮他给女朋友打电话。“你就告诉她,祝她生日快乐,我现在挺好的,让她不要担心。”郭枫嘱咐医生。不一会,医生出来了,说:“你女朋友说,她现在在读夜校呢,挺好的,让你安心在这里呆着。”郭枫笑着小跑着回到病房。

  那些进去和出来的人

  医护人员戏称再进入自愿戒毒中心为“回娘家”。陈君不是“回娘家”次数最多的一个,一个女戒毒人员已经进来过 16次,光陈君就碰到她3次。

  医生徐韩说,戒毒中心收治的戒毒者中,一半左右的人“回过娘家”。

  入院前,几乎每个戒毒者都表示对戒毒有信心,可真正能戒掉的很少。陆光华说,海洛因依赖者脱毒治疗后的复吸率相当高。通常情况下,若仅单纯进行脱毒治疗而不进行特别的康复治疗,一年的操守率常常低于10%。95%的复吸病例发生在脱毒的3个月之内,平均复吸时间仅25天。

  陈君第一次到戒毒所戒毒时,仅呆了7天就忍不住了,拿着医院退回来的50元钱,来不及换下蓝白相间的病服就跑出去找“上家”。

  和陈君一样,很多戒毒者上午出去,下午就开始复吸了。

  张洪生在戒毒中心只呆了一天。27日进来,第二天晚上7点多,他就敲开了医务室的门,坚持让值班医生打电话给他妻子接他出院。

  这天晚上8点刚过,张洪生便用塑料袋装好了自己的东西。一见到等在接待室的妻子,他马上蜷缩起身子,低着头,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然而在签了自动出院手续后,他突然精神了,拎着包急匆匆地出了大门。

  “他并没有做好戒毒的思想准备,态度也不够坚决。”值班的徐韩医生望着他的背影说。

  29日早上,又有4个戒毒者离开了自愿戒毒中心,有的是因为熬不住14天的脱瘾期,有的正好期满。二楼的病房只剩下了8个人。

  中午时分,铁门外警报似的门铃响了。正在使用药物脱瘾治疗仪的郭枫跳了起来,手里拎着电极线跑了出来。“又来人了,又来人了。”他对走廊上的病友喊。这让他高兴,毕竟人少了,聚在一起聊天时的气氛也会差一些。

  不过,每次有人走时,郭枫都很着急,也想出去。他打算7月4日就让父母来接他,这也是因为认为自己戒得差不多了。

  “回去后,再也不能接触你吸毒的朋友了。”主治医师徐韩警告说。(文中涉及的戒毒者均为化名)

  相关专题:外滩画报


新浪友情提醒:看新闻也有“巧”方法! 
 【评论】【收藏此页】【 】【多种方式看新闻】【打印】【关闭
新 闻 查 询
关键词
 
 


新闻中心意见反馈留言板 电话:010-82612286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会员注册 | 产品答疑

Copyright © 1996 - 2005 SINA Inc. All Rights Reserved

版权所有 新浪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