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元公积金何以成为李树彪的个人赌资

　　文-刘非小 周青梅

　　湖南省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8月24日一审宣判：利用职务之便非法动用1.1亿元住房公积金贷款到澳门豪赌的郴 州市原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李树彪，因犯贪污公款罪、挪用公款罪、赌博罪被处以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同案的广东 珠海个体工商户吴明丁、吴明光兄弟，原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总稽核师以及李树彪前妻李庆容等八名被告，因犯贪

污公 款罪、挪用公款罪、赌博罪和窝藏转移赃款赃物等，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2~17年。

　　李树彪是如何一步步走向堕落、自我毁灭的？上亿元公积金又是如何成为他豪赌的赌资的呢？

　　堕落始于赌博

　　一审前，李树彪在看守所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这个人以前并不是很差，也想下点工夫把工作搞好，喜欢上赌博后 就有了变化。”

　　李树彪到澳门赌博始于2000年，是在其宜章县同乡、曾任郴州市政府驻京办事处助理巡视员张志的带领下去的。 第一次去澳门，李树彪赢了100万元，但第二次，他不但把上次赢的钱输了个一干二净，而且还赔了200万元。尽管如此 ，李树彪的赌瘾还是大了起来。他开始频繁地来往于湘澳两地。

　　李树彪的赌注越下越大，所需要的本钱也越来越多。然而他既有的收入显然不能支付赌资。当上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 理中心主任后不久，李树彪发现了公积金贷款中存在的漏洞。从1999年开始，李树彪利用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的职权 ，骗取银行贷款用于做生意，但每次贷款数额都不算太大。自从2000年李树彪迷恋上赌博后，向银行贷款的数额就直线上 升。

　　在李树彪构建的一条赌博资金链上，取得银行贷款是最关键的一步，贷到款后，李树彪通过地下钱庄把钱转到澳门并 换成赌博的筹码，在赌厅中赢了钱后再还银行的贷款，由此循环往复。银行的贷款源源不断地变成了李树彪的赌资。　　“开 始的时候，我主要用自己的钱赌，两三百万玩儿了三年多。”李树彪说，自从能够轻而易举地从银行骗取住房公积金贷款后， 便开始上百万、上千万地玩儿。

　　李树彪谈起赌博“一往情深”，他向记者透露，案发前，他经常赢钱的某赌场同意借他几千万元，他正计划着用那些 钱翻身。他说，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赌博的秘诀，在赢钱时也曾经考虑过干脆辞了公职去澳门赌博。

　　一审宣判前，李树彪说，“我就是因为不太懂法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在看守所，李树彪告诉记者，刚开始接触住房公积金管理时，他对业务一点都不懂。半年后，当他基本明白是怎么回 事的时候，就打起了住房公积金的主意。1999年，李树彪利用公积金获得的第一笔质押贷款是25万元。他说银行之所以 贷款给他，一方面认为他是用钱做生意，另一方面是以前他做生意时，曾到银行贷款，有较好的信誉。记者问及做生意是否就 能挪用公款时，李树彪回答：“只要能够及时还款，应该没有问题。”作为公积金管理中心的主任，法律意识竟如此淡薄。

　　监管漏洞促其肆无忌惮

　　郴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中说：被告人李树彪置法律对公积金不能为任何单位和个人提供任何形式的经济担保、 不能挪作他用等禁止性规定于不顾，利用其担任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的职务便利，撇开单位内部的审核、管理的全 部环节，擅自调度住房公积金存款资金，并与商业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恶意串通，采取用住房公积金存款作抵押、质押，以住 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为担保单位等手段，私自使用单位印章，指使、利用被告人欧阳山青、王诗义从中协助，从银行和其他金融 机构非法获取贷款。这段判词揭示了监管失控的问题，也间接地、尖锐地批评了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严重失职。

　　在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内部，李树彪根本无心建立健全制衡机制，为满足个人私欲独断专行。1999年开始 ，住房公积金管理从各县(市)、区各自为政收归市级统一管理。然而，这一加强安全监管的措施，却被李树彪钻了空子。工 商银行临武支行的一笔金额为552万元的贷款，很能反映李树彪的骗贷情况。当年11月3日，临武县住房公积金管理部收 归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统一管理。11月6日上午，该管理部负责人刘波等人到郴州市见李树彪，李指责说，临武县基 本没有放贷，住房公积金存款的利息连保几个人的工资都不够，现在收归市里管，要放些贷款出去。7日一大早，李即抵达临 武，要求刘波一起去工行放贷。工行临武县支行有关负责人起初很犹豫，李树彪就打通郴州市工行一位负责人的电话让临武支 行的这位负责人接听，很快，他就同意了李的贷款要求。业务办成后，这位负责人还请李树彪吃了饭。

　　第一次经办这样一大笔贷款业务，刘波等管理部工作人员很担心，想按程序去核实一下贷款方的情况，却遭到李树彪 一再阻拦。同时，李树彪威胁刘波等人，“再不听话，就调到偏远的桂东县去搞代办员”。无奈之下，刘波等人只好放弃了调 查。李树彪受审后，结果证实了他们当初的担心：这笔数额巨大的贷款，其贷款资料、单位全属口头捏造。根据住房公积金的 相关管理条款，一个城市的相关存贷款业务，只能选择两家主办银行，而郴州市无论是信用社还是四大商业银行都在办理这笔 业务。

　　6亿元住房公积金存款，使李树彪成为各家银行争夺的“大客户”。在看守所，李树彪对记者说，他“根本不用去拉 拢银行”，“经常都是银行请我的客，我基本上没请过他们”。

　　据办案人员查实，李树彪用住房公积金作质押或担保贷款的形式，隐瞒贷款真相，先后作案30次，获取银行贷款资 金6705.5万元，案发时尚有2080.5万元未归还。其骗贷手段一是以其表弟欧阳山青的名义和自己的公司及他人公 司向银行申请贷款，用公积金存款作质押；二是事先与银行的有关人员商量，在不同的银行采取不同的方式获取质押贷款。三 是有的银行是一笔定期存款同时开出两张有效存款凭证，即存款单和存款证明书，然后，将存款证明书拿回中心做账，将存款 单放在银行作为质押物进行贷款获取资金。2005年5月第一次庭审时，李树彪当庭承认“这些都是无效的质押”。在李树 彪伪造单位、伪造事实骗贷时，银行也不按有关规定核对。李树彪先后以委托贷款的方式作案14次，金额为5667万元。

　　据介绍，李树彪之所以改变贷款方式，是因为从2002年开始，银行内部监管风声渐紧，银行方面不敢再为他提供 质押贷款。李树彪采取这类作案的方式有三：一是擅自刻制假单位的印章、假个人印章，用假印章作案获取贷款；二是虚构假 单位、假理由、编造贷款资料获取贷款；三是利用职务之便，要与他熟悉的有关单位向中心申请贷款，同时，假冒领导的批示 获取贷款资金供其本人用于非法活动。事实上，只要银行稍加核对，就会发现其纯属子虚乌有。

　　记者在采访几位银行人员时，他们说，当时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相信他在做煤炭生意，并不知道他是用于赌博；而 另一方面想留住大客户。为李提供贷款的中国银行郴州分行业务部经理李粤军说：“其实我也明知这个住房公积金贷款肯定补 不回来，但是如果在我这个环节把他的贷款申请否掉，导致这个客户走了的话，银行会对我怎么样？也许会撤职，也许会让我 下岗，也许会把我调换一个岗位，这都难说。”

　　另一位为李放贷的农业银行郴州分行营业部副经理廖宏建坦承，“我们办这些贷款业务的时候，确确实实规章制度做 得不是很到位，但作为银行员工，谁都想发展这样的业务，因为不是我们农行一家在争这个客户，可以说郴州所有的商业银行 都是在争这个客户，有时候甚至说有些不择手段了。”

　　品质和体制哪个更重要？

　　对李树彪一案，郴州市检察院许庆生检察长说：“巨额资金如此轻易地被非法动用，有李树彪个人品德等方面的原因 ，也有体制与管理机制上的漏洞。”

　　郴州市检察院多年从事反贪工作的检察官岳湘生，此次是李树彪案的首席公诉人，他感慨地说：“在利益的诱惑面前 ，想让所有的人都能实现自我约束，太难了。”

　　记者曾问李树彪能否根据自己的反思，为住房公积金的安全监管提些建议，他回答：其实制度是很健全的，主要是没 有人严格按照规章去做。

　　执行者无视制度与法规的存在，无论多么完善的监管机制，都只是一种摆设。据办案人员介绍，按照国务院颁布的住 房公积金管理条例规定，住房公积金应当用于职工购买、建造、翻建、大修自住住房，任何单位与个人不得挪作他用，住房公 积金管理中心不得向他人提供担保。同时，根据国家有关法律、法规，住房公积金存单也不允许用于质押进行贷款。而且，住 房公积金的监管一直在不断地完善，除了银行与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对相关贷款把关外，郴州市还成立了由财政、税务等相关 职能部门共同审核把关的住房公积金管理委员会。

　　因此，在李树彪打住房公积金贷款主意之初，只要相关的监管机制能够正常运行，他也不可能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 远。

　　记者在翻阅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提供的李树彪案发后的一份整改材料时，看到一份有关违规、逾期项目贷款的 清单，其中，一些与住房公积金管理相关的职能部门赫然在列。据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现任主任彭中华介绍，李树彪的 问题暴露后，郴州市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将清收违规项目贷款作为工作重中之重，采取经济、行政、法律等多种手段，全力回 收住房公积金违规项目贷款，对一些不能按承诺和计划归还贷款的，分批向法院起诉，申请拍卖借款单位所有合法财产，用于 偿还贷款。与此同时，进一步严格资金使用审批程序，严防新的违规使用住房公积金现象的发生。

　　另外，公积金管理中心内部，也在层层落实责任制，通过建章立制，使每个人知道一旦出了差错与问题，个人要承担 什么样的责任，让每个监管环节运行起来。许庆生表示，“痛定思痛，只有落实责任追究制，才能真正建立制衡机制，否则， ‘一把手，就无人监控，一手遮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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