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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电影:第三次集体怀旧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5日12:13 南方周末

  从柏林的《孔雀》,到戛纳的《青红》,再到威尼斯的《红颜》,“中国制造”的怀旧邂逅全球的“中国情结”。

  中国电影人开始第三次集体怀旧,不约而同地描绘着当年的情趣,不约而同地回避着对来处的追问。

  电影人享受着更大的创作空间,观众消费着自己的共同回忆,我们一起看到了自己的记忆,虽然远不是我们最深处的 记忆。

  □本报记者 李宏宇

  今年2月,从柏林拿回银熊的《孔雀》上映。打蜂窝煤,崩爆米花,弹棉花絮被套,用粉笔涂抹白球鞋,种种日常的 细节仿佛突然让观众发现了并不久远的往昔。媒体调查说:“八成观众被怀旧细节感动”,这八成观众里,恐怕十成都并没有 想到,《孔雀》还仅仅是一个开始。

  踩着一个又一个电影节的点,“中国制造”在今年的银幕上按下了一个又一个怀旧的脚印。

  今年5月,王小帅的《青红》在戛纳电影节上捧回了评委会奖。在那个喇叭裤和烫发横行的年代,“四喇叭”里偷偷 播放的软绵绵的流行歌曲背景下,影片讲着一个“三线”工厂的故事。这种怀旧的情绪甚至有横跨整个华语区的后劲,那场地 下舞会里笨拙但准确的迪斯科舞姿,就唤起了台湾导演杨德昌对30年前台湾的记忆。

  到了9月,年轻女导演李玉的《红颜》从威尼斯电影节的“地平线”单元带回一座新鲜的CICAE欧洲艺术奖奖座 。

  接下来,张杨将带着《向日葵》杀向多伦多电影节和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不管有无斩获,10月的国内公映期早已 订下。

  排在这条怀旧队伍里的,还有张元的《看上去很美》,贾樟柯筹备中的新片《刺青时代》,青年导演小江的《电影往 事》……

  去年的图书市场上,几本“温故”的书非常畅销,似乎正好给今年的银幕加上一个“往事并不如烟”的注脚。

  电影创作者们并不都愿意用“怀旧”来简单归纳各自的动机。对于这一年里如此集中地出现面貌多少相似的作品,他 们又常常强调,自己其实早就有了想法。

  “你们,为了什么回忆?”面对同一个简单的提问,他们这样回答……

  导演李玉,生于1973,曾担任“东方时空”纪录片导演,2000年开始故事片创作。

  《红颜》:1983年的四川小县城,高中生小云怀孕了,又不幸被老师发现,她和那个男生被双双开除。男孩儿离 开了家乡;母亲告诉产床上的小云,孩子没活下来。26岁的川剧团花旦小云认识了10岁的“男朋友”小勇,这时候母亲对 她承认了当年的谎言。

  1983年,是《红颜》故事的必须前提。1980年代,少女怀孕还是个事儿。我10岁的时候,看到十四五岁的 女孩子怀了孕,这一辈子就完了。现在这不算什么了,我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高中女生怀孕之后父母还接着让她上学,孩子 生下来,两家的父母再一起商量孩子该怎么办。现在的社会是那么一个开放的社会。

  我不是看过去,我留恋的是永恒的东西。从少年时代到现在,我的心里是疼痛的,对于自己的家庭关系,父母离异, 对女人在社会上所有的一切……我一直在探讨女人到这一步是为什么。

  中国是个出故事的地方。我刚跟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聊天,他说,我现在做什么都没意思,上学也没意思,谈恋爱也没 意思——现在谁还为了谈恋爱伤心啊。六神无主的状态,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没有目标,没有信仰。我们以前还是挺蓬勃向上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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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一个邻居女孩,比我大10岁,21左右,因为“流氓罪”被抓进去,实际上就是谈了一个恋爱……听到很多 这样的事情,就觉得那个年代给你内心的东西太丰富了,有疼痛感,但对将来的电影创作是特别好的东西。

  现在的社会比以前多了不确定。我为《红颜》选演员,看了300多个小男孩,有的一个星期不出门就在网上打游戏 ,从来不打架,看到父母不和很冷漠。一个10岁的孩子看到父母吵架无动于衷,问他为什么不劝,他说:“劝什么?早离早 好。”还有一个孩子,已经好长时间没哭了。我正打算把这300多个孩子每个人的一句话,整理出来做一个片子。你会觉得 非常惊讶——我们那个时代被异化的可能性太小,这个时代被异化的几率太高了。

  复制

  编剧李樯,生于1968,1987年北京军区入伍,1989年进入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学习,1992年毕 业分配进入战友话剧团担任编剧,1995年起开始做职业编剧。

  《孔雀》:1976年至1984年,中国北方小城市里一个五口之家。不认命的姐姐的梦想一个接一个破灭:参军 、嫁个好丈夫、找个好工作……哥哥看似智力不全,在饮食男女上却特别有主意,到头来成了最早的一批有钱的个体户;弟弟 敏感而忧郁,从小觉得处处不如意,后来离家出走,带回一个结过婚的女人,继续过懒洋洋的、没什么指望的生活。

  我并不是想写那个时代,是“姐姐”和“哥哥”的青春恰巧是发生在那个年代,因为年龄就在这里。如果是发生在1980 年代我写的就是1980年代了。

  既然放在那个时代,有些细节必须准确,比如打煤球……复制了那个时代的日常生活而没有涉及政治生活。其实从剧 本上讲如果有政治事件可能更好写,比如批斗、开群众会议、游行……《孔雀》避免了一切政治符号,这是我刻意为之的。我 感兴趣的是那代人的青春。我觉得青春有相同的东西,时代并不重要。青春中存在的公共因素比如异想天开、叛逆、逃离、对 未来过度主观化的虚妄的向往……每个时代的青春恰恰不是因为大事,而是小事改变了命运的轨迹。我特别喜欢米沃什一句话 ,“好的艺术作品应当描写我们生活中那些不被我们注意的,但却惊心动魄的瞬间。”这是我的美学基础。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拨拨走入青春的人,该给他们展示一种什么东西。给理想主义怕他们幻灭,给实用主义怕他们 庸俗,给悲观主义怕他们消极……完全无法评价。所以《孔雀》就是这种心态:干脆把三种例证都拿给你看。

  人在五六岁的时候没有记忆,是向前看;到了青春期时更加贪婪地希望获知未来的谜底,往前冲;冲到30岁的时候 ,发现对生活的感知不是以前想象的那样完整的时候,开始瞻前顾后。顾后就是开始回忆。怀旧如同爱是种本能,经历过的岁 月就如同你的私有财产。

  对我来说过去的美好,是宁静、隔绝、息事宁人的东西。现在喧嚣吵闹,又烦躁。但是过段时间,比如50年后回首 这个时代,是否又觉得它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时代呢?其实我们一直在过去当中。任何写作都是一种对记忆的打捞,即使写未来 ,也是基于过去的经历。

  记录

  导演张杨,生于1965,1986年进入中山大学中文系,1987年转学中央戏剧学院,1992年毕业。

  《向日葵》:在儿子的生命里,父亲是突然冒出来的,他把野惯了的儿子收拾起来,命令他在家学画。1976年, 大地震、主席逝世、粉碎“四人帮”……大人们手忙脚乱,孩子却乐得自在;1987年,儿子在后海练起摊儿来,他认识了 一个女朋友,还计划跟同学去广州做大买卖,两件事情都被父亲强行掐断;1999年,一家人住了几十年的小院要被拆掉了 ,父亲留下一段录音,不知去了哪里。

  对过去的生活,不管多么动荡、残酷,但是在孩子心目中,反正是挺灿烂的。没人管,上学也是稀里糊涂的,常常不 上学,就是玩儿;家里都是好多孩子,一个胡同里形成一帮……确实你对那个年代的回忆,非常亲切。必定是有留恋。这个电 影其实还是写了3个年代的变化。

  我们小时候实际是在集体氛围里面。成长背景、家庭背景、生活条件甚至思想发展脉络都差不多;但到1990年代 ,人的成长各种各样。我一直在想这20年里,可能最重要的变化是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那段时间。1980年 代中的时候,有了“万元户”的说法,“万元户”是那个时代出类拔萃的人物,而现在身家过亿的已经很不少。小时候同一群 孩子,到了40的岁数,变化巨大,贫富悬殊。其实是出现了很多阶层,过去的几十年消灭阶级,现在是重新划分,大家重新 定位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定位彼此之间的关系,巨大的起伏恰恰可以产生无数的戏剧性、好故事。十几年的时间里人的变化 那么大,确实让我感觉有必要去梳理时代的感觉。

  对中国的发展速度,我的心情挺复杂。我自己是挺喜欢时尚,比较享受生活的人,一个城市里出现新事物,我肯定是 第一拨去尝试的,而且会比较:这个城市跟欧洲差不多了,跟美国差不多了,生活已经挺好的了……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你又会觉得非常失落。比如说你看着北京这样一个城市,一点一点在消亡了,这是最大的痛处。小时候还觉得北京高楼太少, 等到1990年代,发现一点一点拆掉、重建。1992年给何勇拍一个MTV,《钟鼓楼》,在宣武区找到一大片正在拆的 工地,那时候已经意识到这个城市很可怕地在拆。然后到拍《洗澡》,也是在拆,到《向日葵》还是在拆……十几年这个城市 一直在拆。出国多了更是发现,北京这么一个有特色的城市变成了实际没有什么特色的城市。心里的矛盾特别巨大,有时候不 知道该怎么表达,算是内心的一个结。

  我觉得确实中国是一个最蓬勃的地方,机会真多,社会是有活力的,向上的。欧美的社会是已然成型……其实我们现 在已经开始进入相对正规的状态。如果我现在有一个孩子,他会是在一个比较稳定、健康的大环境里成长,相对可以预见。恰 恰我们这一代,是在从一种主义变成另一种主义的时代下成长起来,这个过程可能是我们的后代感受不到的,所以也特别有必 要记录下来。

  电影很重要的一点应该是记录这个时代人的生活状态、思想方式的重要工具。就像看三四十年代的电影,其实都是现 实主义的电影,老上海老北京,确实就是那么一帮人的生活状态,穿什么住什么说什么话开什么车,不通过这些完全不能了解 那个遥远的时代。当然记录只是最基本的层面。

  不满

  导演小江,生于1972,1998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

  《电影往事》:1970年代末,西北的小镇。玲玲的母亲嫁给放露天电影的叔叔,弟弟的出生让她多少受了冷落。 弟弟四岁,玲玲带他去看电影,一场意外令他夭折;父母的悲痛变成误解怨恨,玲玲从此离家。20年后,在北京,儿时玩伴 毛小兵与玲玲偶遇,勾起童年的无限回忆。《小兵张嘎》、《铁道游击队》、《小花》……带着时代烙印的老电影成为这部新 电影讲故事的背景。

  怀旧……因为现实大家有不满嘛!

  现在的电影市场不很好,就会怀旧。没有电视、网络的时候,是电影的黄金年代,对一个做电影的人来说,肯定是特 别值得回忆的。现在就不是这样,电影院没人去,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可能就是电影票价太高。因为票价,我自己也不能够经常 去电影院。我就想拍过去免费的露天电影——借过去的事情唤起大家对电影的感情吧。

  《电影往事》首映当天,北京会找场地做一场免费的露天放映,全国75家影院会是全部1元票价。制片方要花几百 万来做这么一件事,不要赚钱,也许微不足道,只是要告诉大家,只要票价降下来,还是会有很多人进电影院。

  怀疑

  导演张元,生于1963,1989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

  《看上去很美》:按照王朔对自己小说的解释,故事写的是复兴路29号院的一帮孩子,时间是1961年到1966 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主要地点是幼儿园、翠微小学和那个院的操场食堂、宿舍楼之间和楼上的一个家,主要人物有父母、 阿姨、老师、一群小朋友和解放军官兵若干。没坏人,有一个幼儿园阿姨有一点可笑,仅此而已。张元取其中幼儿园部分拍成 电影。

  我觉得我在拍《看上去很美》的时候,是一定要刻意地避免让它仅仅是过去的一件事情,我更想把它讲成一个童话或 者寓言故事——即使在今天看也不是一个过时的东西。故事是选了王朔小说原著的前1/3或者前半,也就是幼儿园的那部分 ,实际就是强调大人怎么把孩子变成人的过程。如果我们相信人从一生下来就有完整的灵魂,那么这个灵魂是在被大人训练的 过程中逐渐地削弱或隐藏起来,逐渐变成有社会规范、有秩序、完全消失在人堆里的每一个人。

  为什么一定希望把时间模糊?我准备拍戏时女儿正好还在幼儿园,所以她也参加了演出。我每次去接她,或者看她和 她小朋友关系的时候,我就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小朋友之间的关系、小朋友和老师的关系……都没有什么变化。

  我拍电影,希望透过取景器找到一些真实的东西,可是我总觉得真正把它放到那个年代的时候,我是在制造一种真实 的环境。那是真的吗?这是我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当然,真正是那个年代的纪录片,那是真实的东西。就像安东尼奥尼的《 中国》永远不可以再复制,“文革”时候人们在天安门前的表情,我们永远不可以再复制,那是演不出来的。

  我拍摄时看到这些孩子在生活里的种种,慢慢才让我想起在自己生命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这就告诉我,要想复制自 己的过去是不可能的,一切复制都是假设性的,我怀疑这种复制的真实性。

  保存

  导演贾樟柯,生于1970,1997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

  《刺青时代》:苏童原著讲的是“文革”末期,苏州的一群少年结党械斗的故事。小拐在铁轨上丢掉了一条腿,他用 自己的方式报复他认定的祸首,结果被臭揍一顿。哥哥在“野猪帮”和“白狼帮”的斗殴中死去,警察的搜捕使城市安静萧条 ,但小拐拜了一位传奇的师傅学了武功,开始复兴“野猪帮”。最终他只得到额头上的“孬种”刺青。贾樟柯取了故事的时代 、环境与人物另起炉灶,正由毕飞宇操刀进行剧本改编。

  6年前拍《站台》,是我第一个电影长片剧本。成长过程里,对那个时代我有自己的经历。比如1980年代流行文 化一点点到来;1984、1985年时候家乡的书摊上摆着20多种哲学书;到1990年代初的沉闷,随后消费时代的到 来……这些使我特别怀念1980年代。另外当时看过大量国产电影,觉得中国电影里缺少对时代底层的私人描写。这两个因 素决定我在1998年时努力促成这部影片。

  《刺青时代》与《站台》的不同,在于那个时代对我来说是一个想象,而不是怀旧,因为那时候我才5岁,没有记忆 。目前我有特别多的兴趣在民国史,我觉得特别需要重新认识民国,我们过去对它的认识太少、太片面。对真正的中国人经历 过的民国,我们有太多的误解。

  对于二三十年前的过去,大家可能会有更一致的记忆,比如以前人们都没钱,都住大杂院,都没有什么娱乐,没有出 国机会……生活有很细微的差别,没有本质区别。但电影提供一堆回忆和细节并不够。特别是回顾历史的时候仅仅提供感情是 不够的,如果止于此而没有提供哲学层面的思考,那么它的品质是不够的。

  而现在,是多元时代,对每个人而言有不同的现实存在:一个人坐飞机从浦东机场出来入住金茂大厦看到了一个现实 ;一个人坐着硬座经过徐州、南京到上海,从火车站扛着行李出来,在人流中,看到的是另一个上海;坐着拉煤的船一路飘到 上海,又是一个上海……

  我的4部电影里,3部是当下题材的。拍摄当下题材会面临的一个问题是,很多观众生活在当下其实并不了解当下, 因为每个人生活在一个局部里面,因此会觉得自己那个局部就是当下的全部。相比过去题材,受众会有更多隔阂,更多想当然 的东西。这里边就有风险和孤独感,但它对导演来说也是非常有挑战性,因为你最早把疼痛的声音发出来的时候,可能有人还 不觉得疼痛,会觉得自己跑得很远,这种快感是特别有意思的。

  《小武》拍完时,开始通过录像带流传,两年之内我听到的几乎都是否定的声音,比如说它不是电影,这东西谁都可 以拍。两年之后这种声音基本就没有了。《任逍遥》也一样,DVD推出那一年,很多人没办法进入这样一个电影——小县城 会这么抽象这么冷吗?今年开始看到很多人重新评论,对那个现实有重新的认识。我觉得总会需要几年,当这个东西不是当下 的时候,人们才会对它有一个认识。

  6年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回顾,我觉得这是种进步,是在慢慢形成一种公共意识,都开始了解到私人立场的珍贵,它 会让很多作者觉得拍这样一种电影是有价值的。

  今天中国人生活的社会没有过去、未来,只有现实,非常让人担心。过去,是说我们对历史没有学会去保存,国家和 个人,没有了解过去对现实的影响,人会变成一个没有来处的人,也就没有去处。本来应当引起我们重视的文化的焦虑,是被 消费时代和它的焦虑置换了。从这个意义讲,这样的电影还远远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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