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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延文融入台湾300年历史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10月20日17:55 中国青年杂志

  新闻背景:2005年10月25日为台湾光复60周年纪念日

  1895年4月,甲午战争战败后,清政府特命全权大臣李鸿章在日本马关春帆楼,与日本首相伊藤博文签定《马关 条约》割让台湾。消息传来,“全台震骇”。台湾诗人丘逢甲出任全台义军总首领,刺血上书“台湾士民,义不服倭”,台民 “愿人人战死而割台,决不愿拱手而让台”;海峡两岸士民奋起反对割台,形成民族觉醒。1895年10下旬,台湾岛内大
规模武装抗日结束。其后,台湾人民在日本统治下50年,先后发起大小起义100多次,牺牲65万人,始终不臣服日本。 台湾日据50年,也是台湾人民抗日50年。

  1945年,中国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10月25日,中国政府在《波茨坦公告》后再次宣告:“台湾人民原系我 国国民,由于敌人侵略致使丧失国籍,兹国土重光,其原有中国国籍之人民自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10月25日起, 应即一律恢复我国国籍。”自此,台湾在经历了50年日据后正式回归祖国。

  阎延文,文学博士。自1995年开始,历时10年创作系列长篇历史小说“台湾三部曲”:《台湾风云》《沧海神 话》《青史青山》(后者在创作中),三部作品共140余万字。迄今为止,这个世界上以历史小说的形式为中国台湾著书撰 史的人,不是台湾本土作家,不是某个历经沧桑的长者,而是阎延文,一个来自北京的年轻女子。

  采访-本刊记者 亓昕

  阎延文推开窗,那个春天的午后抒情地下着碎雨,她觉得天空忽然很近。

  一秒钟以前,她作了一个决定,由此为自己选择了一种命运,多年以后的此刻,她宁愿相信是那种命运选择了她。

  那个午后的雨滴作证:选择的瞬间她与命运匆匆会晤,她交付了青春,命运归还她热爱。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热爱流 亡了多久。

  未来数学家

  阎延文,1972年北京制造。

  小学毕业那年,与全北京300多尖子生一起参加第一届“幼苗杯”数学竞赛,成为全校唯一获奖者,进入中国人民 大学附中理科实验班,也就是少年大学班(后改名为“华罗庚数学学校”),成为全国第一批特殊教育的实验品。

  一种比成人世界更惨烈的竞争开始了。每个月底,那必然要抄整整一黑板的名次与成绩,像小小的尊严被量化示众; 末位者出局,她曾偷偷羡慕过那些黯然离去的孩子,在氧气日渐稀薄的班级里,小说是唯一的安慰。

  无疑,这个数学家的摇篮,拒绝爱读小说的异端。桌子底下的小说,被没收,再换一本,又被没收。什么时候可以放 到桌面上读?什么时候?不幸的是,连这诘问都来自桌子底下。

  青春期尾随而至,叛逆暗涌——越来越想逃离数学,投奔“他者”怀抱。那时的他者自然是理的对面——文。

  可这投奔并不光明,中学四年(初中高中分别为两年制)那不过是她自己藏匿的巨大秘密,仿佛梦被阉割,只剩下想 。

  高考前夕,一次摸底考试排在了整个海淀区的前30名,终被“大人们”问及所谓理想。“不,不读理科,宁愿读文 理兼收的专业也不读理科。”人民大学这一年的文理兼收专业是国际金融,那可是红得发紫的专业,她还是摇头:“不,坚决 不读!”因为在金融小说里获知的真相是,所谓金融者,“无非整天拿着大哥大,在那儿干着急。”

  很快又被告之: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有一个特招名额。北师大招生办老师对她进行了“跟踪”,结果很满意;可是中 文系有异议,因为“本系从未招过理科生”,所以要测试一下该生实际写作能力。

  班主任有点不平衡,“这样的好学生都是抢着要呢,还要测试……”当化学老师的妈妈也不大情愿,“咱还是考生化 专业吧,那才是傍身之技……”只有她自己是喜悦的,中文,中文系,那是正大光明铺在桌子上的小说,那是思维狂野的自由 ,那是失散多年的美梦。

  那个下午,她奉命前往北师大中文系考试,考场在办公室,考生只此一人,考题是任选其一的两道命题作文《春天》 及《我对教师工作的看法》,时间为两小时,字数2000。

  《春天》写完后尚余一小时,继续写另外一篇。那个后来她经常光顾的北师大中文系办公室里,希望她“最好不过” 的妈妈在毫无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全情投入地读着报,几盆植物长得尽兴潦草,她握笔的手心有细小的汗珠……“圆梦来了,所 以写得恣意”,又因为这四年里积蓄了太多微妙的躁动与渴求,两个小时,像找到了一个出口,那么舒服,那么乐意。

  两天后,系里老师打来电话:两篇都是一类文,这个孩子,不是写死文章的,她有思想。接电话的妈妈异常失落,马 上追问:试也试过了,能否让她读生化系?

  爸爸终于发言:让她按兴趣选择吧!

  就是这一句话,多年以来糊在一个未来数学家身上的泥壳,嘎嘣嘣骤然剥落。我可以去做那个我想成为的自己了?

  谁知梦的尾巴一闪,再次逃匿。

  青年评论家

  第一天上课,听到的第一句来自“中文课堂”的话是:如果你想写作,不要到中文系来;中文系不会教你当作家,而 是理论家!

  那一刻的感受是——“轰毁”。好像千辛万苦求得一张船票,上的却是车。小说,还得在桌子底下。

  妈妈也依然执著,除非你第一学期考第一,否则要么转系,要么重考。

  一面是轰毁,一面是压力,她选择了驯顺。看似妥协,其实是坚持,因为如果不这样,“那样”也就没有可能。

  于是再次“割梦”。只是这一次甘愿抱残守缺,只当是暂时割据,吾身已在无涯疆域。

  一个全系最小的学生,一只全系最大的书包,一辆赶往图书馆骑得最快的自行车,一个一再错过拼命追赶的梦……本 硕读完再读博,待到成为全国最年轻的文学博士时,已发表了百余篇理论、评论文章,被誉为最年轻的文艺评论家了。有男生 在毕业时的散伙饭上诉苦:这些年,你令我们太累了。

  是有点累,她暗想。

  16岁开始投身于此,不是没有快乐,理论自有它的魅力;更何况,中学四年完全停滞的身高忽然突飞猛进,这极大 地教育了理科出身的妈妈,路障基本扫清——可是,几年过去,曾经与之迂回的那个梦,已凝为沙砾,结石一样埋伏于心底, 那是一种一直在错位的痛!

  某天,与一个作家聊天,作家说的不算客气:你们这些评论家,不过是卖鱼的,把我们辛辛苦苦喂养和打捞上来的鱼 按部位切割,分成头尾中段,它已经不是有机体了……

  她惊醒,卖鱼的?我本来该是养鱼的呀!

  就在这之后,那个23岁的春天午后,终于遭逢“台湾”,创作,这个她气喘吁吁追了十年的梦,终于肯与她共舞。

  作家

  记者:如何遭遇“台湾”?

  阎延文:现在想来我觉得那一天有如神启。

  那是1995年,我在准备博士论文时,偶然接触到了台湾文化史。

  那天,我在读《普天忠愤集》(中日甲午战争时期奏折诗文总集,编者注),读到诗人丘逢甲等人的奏折,那些奏折 堪称美文,我感觉到他们不是以诗来写,而是用生命写就的,我深受触动,那个瞬间我忽然觉得平时离我很远的历史就在那一 刻离我很近。我觉得我与那段历史、那些人物忽然有种交流。

  我知道邓世昌,但是我不知道丘逢甲;我知道他是个诗人,但是我不知道作为一个书生,他竟然还是全台义军总首领 ,这在今天是不可想像的,我当时太惊讶了!这样一群人,被深深地埋在历史中,我要去呈现他们!

  我起身去打开窗子,觉得天空也很近,这好像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安排:有那么一大段历史,从来没有人写过;人们与 那段历史相隔了百年,这100多年,中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人们来不及去听他们的声音,而在这个偶然的时刻,我听到了 ,我看到了,我想这是一种启示。

  记者:激动过后接踵而至的是什么?

  阎延文:是我一直被压抑的那种渴望。我本能的想法是写一段文学史的东西,可是在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我忽然想: 为什么我还要以一种“割鱼”的办法去把历史割裂呢?这样写出的东西仍然不是有机的,我要创作!以历史小说的形式去还原 那些人,那段历史!

  记者:但是史实资料断简残篇,你几乎无可借鉴,这就意味着想像力会相对匮乏,怎样做到让那些人物从历史中缓缓 走来,呼之欲出?

  阎延文:开始写作时一切都是混茫的状态,没有人给你一个范本。你要写的历史人物太模糊,比如要写慈禧,她很具 像,你甚至可以到颐和园去走走。可是有关丘逢甲、刘铭传他们的史料记载非常少,他们是如此抽象,遭遇的时候很局促。

  我们所读的历史很少提到刘铭传当台湾巡抚这一段,文学作品里也几乎没有。可是我发现他是那么有声有色、虎虎有 生气的一个人,一个晚清时期的政治家,又很有男子汉气息。他为了在台湾实行改革,最后还和他的老师李鸿章决裂,尽管历 史也没有明确的说法。

  那么怎么写他?什么样的性格才是刘铭传?有一天,写不出来了,忽然看见父亲在那儿看报,看的好像还是国外的报 道,他的样子很包容很享受,我忽然想,刘铭传和父亲一样都是行伍出身,脾气都很大,但绝不是没有文化的人,他们都很有 追求很有思想,我就想化文为武,从文化角度去写一个有很大弱点又有很大冲击力的刘铭传可不可以?后来父亲看过书后说: “刘铭传像我!”(笑)

  写的时候越来越清晰,当你写下来之后,人物自会有他自己的规律,越写他自己就越会形成一个途径,写到后来他们 已经不受你的控制了。

  再比如写丘逢甲,一直到交稿的时候,编辑就在一旁等着呢,我就是觉得他还有话没有说完。是什么呢?我忽然觉得 :作为诗人的丘逢甲,还有话要说。他是诗人,可是他最大的遗憾又是做了诗人,这意味着他政治追求的失败以及和台湾的隔 绝,最后我就写当他已经苍老的时候,学生问他如何做诗人?他说,人生就是一首大诗,当你有所追求的时候,其中的诗意比 文字本身更能打动人。只有把自己的一生作为一首大诗去做,才值得去做;仅仅为了语言、文字去写诗,那是“做”出来的, 而真正的诗是从心底讴出来、从血液中流出来的……

  是这个人物自己要说这一段,你不让他说是不行的。这恰好也是这些年我心中压抑许久的、有所寄托的感受,是我自 己想表达的:你去写作,其实是一种生命的历程与付出,不是用语言堆积。

  记者:小说里反复出现“梦幻”“梦想”这样的词汇,这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女性的历史观:历史始自梦想。

  阎延文:对。选择这个题材更像是我自己在圆梦。很多人都问,这个题材太主旋律了,是不是从哪儿接了基金或者谁 给的任务啊?我说没有。人家说怎么会没有?那你为什么干这么难干的事情?我说我能去写作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而 且这是一件值得我用整个青春去投入的事情。

  记者:这个题材确实很主旋律,会让人觉得有点“投机”。

  阎延文:跟我接触越多,或者说这件事情做得时间越长,我越被外界理解了。我确实是很独立地选择了“自选动作” ,而且是在文学的边疆行走。因为是业余写作,我创作的黄金时间是在午夜以后。

  记者:你的工作是《诗刊》上半月刊副主任,这种工作如何伴随写作?

  阎延文;诗歌是我的职业,十年来我生活在汉语言最优美的空间。我们刚刚举办了“大地之歌”全国首场三农诗歌朗 诵,还有“以和平的名义”纪念抗战60周年征稿,1000多份诗稿里,能听到民族的激情和脉搏,诗人的爱与纯真。因此 我的三部小说,有两部主人公是诗人。

  记者:三本书写了十年,这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看起来有点儿不可思议。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有更“时尚”、更入 世的选择啊。

  阎延文:(笑)1999年的时候,有评论界的朋友跟我说在评70年代的美女作家,要出一套美女作家的青春小说 。那时我第一本小说《台湾风云》即将出版,朋友说:“你这个小说能不能放进去?”我说:“我觉得不行,我这是历史小说 。”后来他说:“不管是不是历史小说,是70年代女作家就行。”我说:“还是不行。”等他看了之后说,确实不行,从厚 度和力度上,都不一样。(笑)

  也有朋友说过,我们把你包装一下,照几张照片很容易就会“出来”,可你写的是台湾历史,还不止写一部。我很少 能有“搭快车”的时候,90年代写评论成为青年评论家,但当青年评论成为一个群体的时候,我却出走了;当时我自己去闯 关的时候,还没有这个话语群体,当这个群体出现,我又没有搭车。有人说我很主旋律,其实我走得很边缘,也很艰难。

  但是我想,历史小说很少有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女性去写,我能不能去试一试?能不能有点青春话语的历史小说?能 不能有女性角度的历史小说?

  记者:年轻人、女性,叙述历史的角度和方式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阎延文:抗日战争题材小说的很多作者都是亲历者,那是一种体验式的历史;中年一代的作家,比如莫言这一拨儿写 的是“我爷爷、我奶奶”,这是口述的历史;等到我,一个70年代的作者创作的时候,历史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很客观的存 在了,我现在是站在今天的平台上去回望,可以冷静客观地看待历史。

  至于女性写历史小说,可能当你用一种温情去抚摩历史、战争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很残酷。有人说我把坏人写得太 好了,那大概是因为我有所保留地写了“坏”。

  记者:可是你的写作确实是和所谓时尚流行有极大反差的,你直接面对过某种冲突吗?

  阎延文:曾有一个导演看过《台湾风云》电视剧的大纲之后说:这个题材很好,但是没有凶杀没有床戏,能不能加点 儿?(笑)

  记者:“台湾三部曲”在台湾以及海外的影响似乎更大一些?

  阎延文:这是我最感动的。2003年,《台湾风云》在台湾出版繁体字版,非典时期仍发行出色,被称为“二月河 之后最好看的历史小说”;美国汉学界曾两次举行我的新书发布会,侨报、星岛日报、澳门日报等几百家主流媒体网站发表报 道。目前,我已接到全美中国作联的邀请,准备到美国与强磊出版社洽谈“台湾三部曲”英文版的出版事宜,并向赵浩生教授 等汉学家当面请教。

  记者:一个女孩子融入了一段历史,从你自身的生命体验来讲,你获得了什么?

  阎延文:《台湾风云》2001年获得了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2004年入选团中央等七部委联合推荐的“百 部爱国主义教育图书”,我编剧的36集电视剧《沧海百年》作为中央电视台年度大戏2004年10月在一套黄金时间播出 ,新华社、中新社、人民日报等上百家媒体发表了“台湾三部曲”的报道……但这些不是最主要的。

  《台湾风云》出版后不久,台湾雾峰林家基金会会长、84岁的林双忆女士看到有关报道,专程从台湾赶来,她说, 你要写写我们林家,我们林家四代忠烈啊!林家和日本是不合作的,日本利用把在台湾有影响的大户的田产低价卖出的方式令 其家道败落,她拿出日据时期的田契给我看:“你看你看,买家和卖家是一个笔体……”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我真的非常感 动,也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责任,这是我写了十年的主要原因。

  2002年,父亲查出胰腺癌,当时写作正是在最紧张的时候,父亲说:“我要看到你写完!快写!别老来看我!” 每天写的时候我就觉得是在和父亲的生命赛跑,心情很苍凉,一边在给自己加码,一边被一种悲凉感包围着……深夜,一个人 很孤独,常常想哭。我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去做?没有任何人要求我这样,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催促我写,那不过是百年前来自大 海的声音,为什么我要像赌命一样去写?

  在坚持的过程中,自己的生命也成熟了很多。你知道了,生命不只是快乐,不只有惊喜,也有很多消失,很多遗憾, 因为最终我父亲没有看到……但是在缺憾之中,在你努力的时候你的生命更有力量了。你对生活的理解可能会因此比其他年轻 人更多一点。

  记者:从一个文化人的角度呢?

  阎延文:这“三部曲”从拓荒写到1945年共300年,第三部《青史青山》贯穿始终的人物是连横(连战的祖父 ),他毕生都在写。他是个报人,当时的写作环境极其恶劣,一次一次被封查,他说你可以夺走我的一切,就是不能夺走我的 笔;他说一个民族你可以灭掉它的政权,但你无法灭掉它的历史——青山青史未能忘。

  这是一种很文人的、很孤绝的姿态,当我很艰难的时候我就想,总没有他难吧!他写《台湾通史》也用了十年。如果 我写不完,会很对不起我已经看到的这些故事。

  进入所谓消费时代,文化中就只有消费了吗?我们是不是要有一种精神,重建信仰?听到过一个笑话,说全世界有5 6亿人,有43亿人有信仰,唯独把中国人排除了。其实这是没有读懂中国人,中国人的信仰是很柔韧的,埋在文化之中,继 而又体现在一些作品、文字之中。那是一种实践性的信仰,是“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信仰。

  正如我所梳理出的那段历史,那些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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