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狗熊模仿秀与哲学的贫困

    作者：王书海

　　曾听友人讲过这样一个笑话：一个学哲学的大学毕业生去找工作，但费尽周折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在囊中羞涩腹中饥的情况下，只好到一家动物园里做动物模仿秀表演。他被别人套上行头———狗熊皮，关进铁笼子里，模仿狗熊的样子吸引游客。当他被关进去的时候，发现笼子里竟然有一只真的狗熊，顿时吓得惊恐万状，魂不附体。突然，那只“狗熊”向他走过来，趴在他耳边低声说：“别害怕，我也是学哲学的！”

　　这个笑话虽不乏尖刻的揶揄，但也说明一些问题。在一个社会环境急功近利的情况下，哲学确实很难一下子有多少看得见的效益和产出，其实际效用在一些人看来微乎其微。于是，在大学毕业生就业整体困难的今天，哲学专业的毕业生更是难中之难，因而也就有人编出了这样尖酸刻薄的段子。所以也就难怪大学哲学系的生源每况愈下。于是乎也就有人主张要减少哲学系和哲学专业招生的数量，甚至有人主张要取消大学本科段的哲学教育。有学者断言，当前哲学系考生少是正常的现象。一个国家不需要有许多以哲学为专业的人，就像不需要有许多数学家、理论物理学家一样。如果哲学成为热门专业，必定是出了问题，说明有利可图。所以，应该缩减哲学系的数量和招生名额。

　　问题真的如他们所说得那样吗？笔者以为未必尽然。其实，一个喧嚣浮躁的社会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哲学。当下年轻一代普遍的信仰迷失现状，就说明今天不但迫切需要能引领时代思想潮流的卓越的哲学家，而且需要大量哲学思想的启蒙者、教育者、传播者。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丰富的思想资源和精神支持，这关系到我们中华民族的国本和学脉的传承。而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种不能直接带来现实利益的学科，一旦国家的支持出现缺位，哲学陷于现实的贫困自然是无可避免的了。于是在一些人眼中，哲学成了迂腐无用的别名，金钱的婢女。

　　中国的哲学专业毕业生真的多得用不完了吗？纵观我们的中学，甚至大学，哲学教育混同于政治教育，富于思辨色彩的理性探讨与挑战变成了空洞无味的“填鸭式”说教。教育模式存在着巨大的空白和误区。而改变这一切，最缺乏的就是优秀的哲学教师。这大概也是哲学的贫困与贫困的哲学出现的重要原因吧。贫困的哲学自然导致哲学的贫困。在一个轻视思想的时代，天才思想家刚刚萌芽的思想呐喊往往会迷失于现实的物质威胁与诱惑，为了妥协与迎合而丧失个性。这也许就是哲学的终结。

　　于是，在急功近利的学术界里，所谓的“哲学”变得头重脚轻，在一片喧哗中沉醉于鹦鹉学舌似的引述与诠释，在故纸堆中东拼西凑，制造大量的学术垃圾与泡沫，成为没人读和没人读得懂的“学问”。而在社会变迁面前，大量的社会问题需要作理论思索和哲学的回答，看似十分热闹的学术界却无力回应；面对火热的现实生活，哲学家却没有能力作形而上的分析和思索，甚至连对复杂社会问题理性判断的能力都还缺乏。一些观点看似头头是道，实则杂乱无章，不成体系而且是人云亦云，缺乏主见，靠花哨的形式哗众取宠。于是乎，让那些所谓的哲学家陶醉的等身之作，还未被翻阅就成了垃圾。

　　恩格斯说过，一个民族要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在18世纪，相对于英、法远远落后的德意志民族迅速崛起，这和他们高度重视理论思维和理论创新是分不开的，哲学为社会高度尊崇，成为非常热门的学科，哲学家则享有崇高声誉，以至于小姐的闺房里都有《纯粹理性批判》这样的哲学专著。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这个人数并不众多的民族诞生了一个又一个震撼世界的哲学家：康德、叔本华、尼采、黑格尔、马克思、恩格斯……他们的远见卓识对我们今天的世界仍产生着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我们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创造灿烂辉煌的文明和我们民族重视理论思维是分不开的。从秦代以来的两千多年里，我们一直以哲学立国：法家的法自君出，刑无等级；道家的自然无为；儒家的德主刑辅等思想都对中华民族历代的政治、经济、文化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这才有了辉煌一时的汉唐盛世。特别是宋代以来，义理之学更是居于经济、考据、词章等诸学之首，诞生了程朱理学、陆王心学等哲学流派，他们的学说对于宋元明清诸代的大一统政权的稳固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对中华文明的发展功不可没。

　　综上所述，不难看出无论古今中外，宽松的社会环境，发达的哲学教育都是哲学大师成长的沃土。其实哲学并非只是单个人的思想志趣，而是一定程度上时代的反映，并能够反作用于时代，推动历史的前进。因此，笔者以为“一个国家不需要有许多以哲学为专业的人，就像不需要有许多数学家、理论物理学家一样”这个判断本身就很有问题。实际上，国家迫切需要大批卓越的数学家、理论物理学家，更需要大批卓越的哲学家，这是一个现代化国家综合国力乃至文化力的体现，也是一个民族创新思维的原动力，更是中华文化薪尽火传的基础。当然，大师的出现需要环境和机缘，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我们今天惟一可做的就是优化培育人才的土壤，真正重视基础科学———数学、物理学、哲学这样的最基础的教育，如此，中国的哲学就会真正走出贫困。

　　相信哲学的春天一定会到来！那时贫困将不会再属于哲学，我们的哲学也将不再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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