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反烟第一人张跃：自费到200多个城市做宣传

　　“我的成果主要有4项，”张跃说，“一是发表了‘反烟宣言’；二是通过自身努力，引起了社会大众对反烟的关注；三是制作了一整套群众喜闻乐见的反烟宣传材料；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地解决了烟的定义问题！”

　　□本报记者曹筠武

　　□实习生舒畅

　　张跃的名片上印着7个醒目的大字，“中国反烟第一人”。这位45岁的河南新安县人正在进行着工作——他劝说招待所服务员刘伟掐掉手中点燃的香烟。

　　“现在社会吸烟越来越不受欢迎了你意识到了没有，”张跃说话的语速又快又急，“别抽了，最好戒了。”

　　11月27日，北京市天桥招待所。和绝大多数“行动”的结果一样，服务员刘伟并没有掐掉手中正在燃烧的烟卷，他把香烟举到张跃面前，“有时候不抽不行，我现在没什么事情，你说我不抽干嘛？”

　　刘伟的父亲刘力是这个招待所的经理。算上这次，张跃已经是第5次来北京“反烟”，每次都住在天桥招待所。两年前，刘力听了一次张跃的反烟宣传，允许张跃以每天10块钱的价格住在招待所里，张跃没钱的时候，还可以免费。

　　刘力是个不吸烟而且讨厌吸烟的人，但儿子刘伟吸得厉害。张跃劝过好多次，“你说我都把反烟大旗插到你爸门口来了，你还吸，算怎么回事啊？”刘伟往往笑笑，根本不搭话。

　　天桥招待所里的一幕可以说是张跃这些年来反烟的一个缩影。2001年11月14日，没有正式工作的张跃怀里揣着170多元钱，开始了他个人在全国范围内的“反烟行”活动；4年多来，张跃已经自费到全国200多个城市开展反烟宣传活动。

　　反烟缘于妹妹之死

　　2001年，张跃在《中国保健杂志》上发表了一篇4000字的“反烟宣言”，随后杂志刊登了对张跃的访谈，并把张跃称为“中国民间反烟第一人”。

　　“成为民间反烟第一人，是因为妹妹的去世。”张跃说。1988年，张跃26岁的妹妹患脑瘤去世。当时他感到很困惑，妹妹怎么就得上了脑瘤？1996年，他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一篇文章，谈及吸烟人的子女患白血病、脑癌和淋巴癌的几率较大。张跃立即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是个小学教师，烟瘾很大，每天晚上都抽着香烟批改作业，一家人往往一晚上都笼罩在腾腾烟雾中。

　　“我妹妹的去世就是香烟害的，还是吸二手烟害的，你说多冤哪！”张跃认定，是香烟夺去了妹妹的生命，从此他要 “把反烟进行到底”。

　　首先摆在张跃面前的难题就是自己的父亲，张跃的父亲20多岁就开始吸烟，平均每天两包。为了让父亲戒烟，张跃大费周张。他先与父亲“约法三章”：不在母亲面前吸烟，不在子女面前吸烟，不在孙辈面前吸烟。等到父亲终于能够遵守这个约定，张跃又开始劝说父亲彻底戒烟。2000年，张跃的父亲彻底戒了烟。在听说父亲终于决定戒烟之后，张跃把父亲的相片都翻出来，找出吸烟的照片，全部付之一炬。此外，张跃还劝说自己的弟弟和小舅子把烟戒了。

　　“反烟宣言”在杂志上发表后，张跃非常兴奋，联想到自己劝说家人戒烟的成功，张跃觉得他的反烟行动“完全应该扩大到整个社会了”。

　　2002年新年前，张跃在自家楼下的小复印店里复印了上百份“反烟宣言”，又印了几盒“中国反烟第一人”的名片，坐上前往张家港的火车，开始了他的反烟之旅。

　　他跑遍了全国200多个城市，包括西藏、香港和澳门。每到一地，张跃就会拿上自制的宣传材料到繁华街道上散发。有的时候，张跃还会直接从行人的手里抢下香烟掐灭。但张跃说，这个方法他用的不多，“反烟也要讲究策略，我还是以说服宣传为主，很多人听了宣传就自己把烟掐了。”

　　烟是什么？

　　4年反烟，张跃觉得自己“取得了很大的效果”。“第一，已经得到媒体承认，向社会公众作了大量报道；第二，我通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结出了我自己的成果，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向有关部门和社会公布。”

　　“成果主要有4项，”他解释说，“一是发表了‘反烟宣言’；二是通过自身努力，引起了社会大众对反烟的关注；三是制作了一整套群众喜闻乐见的反烟宣传材料；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成功地解决了烟的定义问题！”

　　“随着火的起源，产生了两种物质，一种是灰，另一种就是烟。这两种物质都是垃圾，”在中国吸烟与健康协会的办公室里，张跃向工作人员解释，“经过我这么一定义，大家就都知道不要吸烟了，以前的研究其实都走了弯路。”在解释这个成果时，他显得异常兴奋。

　　而张跃的家人对他的“反烟行动”并不支持。

　　张跃的妻子许小些介绍说，他们一家是1996年从北京迁来新安县的，老家在山西垣曲县。此前“反烟第一人”做过小学老师，后来张跃因为做昆虫标本生意，他们全家去了北京，两年后，生意一塌糊涂，又改做股票，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他们又来到洛阳新安县。

　　从2001年起，张跃开始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全国巡回反烟活动，“一年有七八个月在外面跑，从来不往回拿钱，一回来还要钱。”许小些说，家里基本上“破产”了。

　　为维持开支，许小些只有向亲戚、周围的邻居、向认识的每一个人借钱。张跃每次反烟回家，都要借钱复印名片、资料。许小些有一张欠债单，上面密密麻麻记了52个人的名字和欠债数额，最多的一笔3209元，最少的30元。“有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几块钱也借，人家都不好意思，说不要了，就没有再记。”许小些说。

　　张跃也承认，“家里面已经欠了5万多块外债了。”

　　“我们一家人好多年没添过一件新衣服了，”许小些说，“我知道他干的是好事，但是家里人肚子都吃不饱，你还借钱往外使，这不是神经病么！我现在特别恨他，如果不是考虑到孩子，我早不和他过了。”

　　两个孩子也并不理解父亲的行为，女儿张点上高中的学费是找亲戚朋友一块两块凑出来的，“交学费的时候毛票都有 ”；儿子张科至今欠着大学学费，为了解决生活费，还兼了一份家教的工作。“两个孩子几乎从来不提起他(张跃)，好像也没这么个爸。”许小些有些伤心地说。

　　张跃对此的解释轻描淡写，“家庭是有些影响，但也不大，要做事情总不能被困难吓倒”；他更在意的是有关部门对待他的态度，“他们说我不适合反烟，我哪里不适合了，社会反响很好嘛，”张跃强调说，“整个社会反烟的形势越来越好了，现在就差我这一把火烧起来了。”说到这里，张跃似乎完全忘记了家庭的烦恼，脸上的神情愈发轻松。

　　矛盾：烟草业的发展与健康的“可持续”

　　乐观的张跃可能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据中国控制吸烟协会统计，目前我国烟草生产、烟草消费、吸烟人数均为全球首位：烟草生产3300万箱——每箱5万支，是第二烟草生产大国美国的4倍，占全球烟草市场的31％；我国吸烟人数3.2 亿，占世界吸烟总人数的1／4强。

　　2002年，中国烟草行业上缴利税1456亿元，占财政收入的8％；2004年，烟草行业累计实现利税超过2100 亿元，烟草业税收占全国总税收的10％。今年国家税务总局计划统计司和中国税务杂志社推出的2003年度中国纳税百强排行榜上，有34家烟厂上榜，超过百强的三分之一。而在行业中，烟草加工业依然是中国第一大税源。

　　而在一些省份，烟草贡献的税收几乎占到税收的一半以上。世界卫生组织无烟活动协调官伯科·费施伯恩说，中国的个别省份有70％的税收来自烟草。同时，有5000万人以烟草行业及相关产业为生。云南省统计局的统计监测则表明，烟草制品业对云南经济效益影响显著。在扶贫任务艰巨的中国西南某省，烤烟种植涉及179万农户的生存与发展，55亿元的烤烟收购总额成为许多地方政府主要的经济来源。

　　在谈及这些数字的时候，张跃坦陈他没有了解过，“我是从个人的角度反烟，这些应该是政府研究的事情，我主要是发动社会。”

　　但这种重要性怎么能回避呢？

　　2005年2月27日，世界卫生组织的《烟草控制框架公约》正式生效。中国于2003年11月签署该公约，目前，世界上已有65个国家批准了该公约，而作为一个烟草生产和消费大国，中国迄今尚未批准公约。对于政府来说，控烟的难处在于如何有效控制并持续减少烟草生产，又不大幅减少财政收入。在今年5月“首届《世界卫生组织烟草控制框架公约》专家论坛”研讨会上，香港吸烟与健康委员会主席左伟国教授根据研究指出，卷烟零售价只要上升10％，发达国家的卷烟整体销售量就会下降5％，而在发展中国家，卷烟零售价上升10％，卷烟整体销量就会下降8％。

　　而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世界平均每年与吸烟有关的疾病死亡人数为490万，2005年这个数字可能上升为2000 万，而其中中国占200万以上。如果不加大控烟力度，中国的烟民在未来30年将上升到4.3亿。

　　有关专家的研究表明，每年因治疗烟草相关疾病所耗掉的费用是当年烟草上缴利税的一半，医疗费用的上涨速度远远高于烟草行业利税上涨速度。除此之外，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份报告指出，吸烟和贫困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由吸烟导致的疾病削弱了人的生产能力，加重了医疗保健的压力，从而使人更加贫困。

　　一方面是3.2亿烟民的健康问题，以及与烟草消费相关的经济损失；另一方面是高额的税收，还有5000万与烟草相关的从业人员的生计问题。这对于“中国反烟第一人”，是个永远无法回避的矛盾。

　　相关专题：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