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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皖北小偷村内幕:村民笑贫不笑偷征战各地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2月22日18:56 新民周刊
揭开皖北小偷村内幕:村民笑贫不笑偷征战各地

孩子往往成为小偷作案的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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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皖北小偷村内幕:村民笑贫不笑偷征战各地

横埠镇至今仍“盛产”假僧尼


揭开皖北小偷村内幕:村民笑贫不笑偷征战各地

警员不足、缺少法律依据是当地警方认为比较“头疼”的事


  他们南下北上,纵横“征战”。传统的道德感因为人数众多的群体背叛被搁置一旁。他们赋予自己的行为以全新的称谓,价值判断有了畸形的诠释和解读。羞耻心荡然无存,“成就感”莫名潜生。

  周刊记者深入皖北枞阳“小偷村”调查时,那种群体道德越轨后的彼此认同令人震惊。也有人将责任归结于警力不足或管理缺失,但这种在城乡二元结构背景下滋生的极个别丑
恶现象,其真实成因究竟是什么呢?

  皖北“小偷村”内幕

  他们自南而北一路“征战”温州、杭州,然后直切上海、苏州,再“转战”无锡、张家港、南京,等到再折回家乡时,几乎个个都是收获丰盈。

  撰稿/杨 江(记者)

  有人编了一个段子形容城里的“贼患”,说是从大街上随便拉来一拨人,不是被贼光顾过的,就是被贼惦记过的,要么也是目睹过贼伸手的,反正都与贼人打过交道。

  还有人改了徐志摩那首著名的诗——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带走你所有的钱财。这是用来形容那些行走于高档写字楼、行政办公室间的“拎包族”的。

  春节前,《新民周刊》得到一条信息:皖北安庆市枞阳县,个别乡镇的几个村庄已经成为“贼窝”,人称“小偷专业村”。据说,在几个“小偷专业村”里,有浩浩荡荡的数千人从“拎包”走上了“致富路”。

  专业“拎包族”据说已家族化,每年元宵之后,一家老小七八口人“总动员”,包一辆车全体上阵,从枞阳直驱江浙一带经济较发达城市。

  有人这样对我们描述:“他们自南而北一路征战温州、杭州,然后直切上海、苏州,再转战无锡、张家港、南京,等到再折回枞阳时,几乎个个都是收获丰盈。”

  我们得到一组数据,自2005年3月起至11月止,仅枞阳县横埠镇一地,被案发地公安机关抓获或通缉的盗窃人员共计22起26人。案发地最远已到黑龙江省的大兴安岭。

  2003年,《新民周刊》独家披露皖西北阜阳市太和县“宫小村”乞讨成风的现象,“职业乞丐村”曾名噪一时。枞阳与历来贫困的皖西北大不相同。“天下文章其在桐城乎!”,这是清朝乾隆年间世人对桐城文章的赞誉。但凡吃文字饭的人都知道“桐城派”。现代行政区划的桐城毗邻枞阳。而在1949年前,枞阳一直隶属旧桐城,“桐城文章”出自目前的桐城与枞阳两个区域的文人。桐城派“三祖”方苞、刘大櫆、姚鼐均出生于枞阳。明清两代有“满朝进士半桐城”的说法,向来,“枞阳出人,桐城出名”。

  这样一片翰墨飘香的土地,怎么突然变成了“贼窝”?

  笑贫不笑“摸”

  枞阳县位于安徽省西南部的长江北岸,西与桐城市共水,南与安庆市毗邻,北与无为、庐江县接壤,东南与铜陵、池州市隔江相望。

  这是2006年1月的一个周日,从上海至枞阳为数不多的几班直达长途车挤满了返乡过年的农民工,记者坐了7小时的长途车先至合肥再换车。在打听至枞阳的班次时,得到的回答是:“噢,就是那个出小偷的地方啊!”

  合肥当地的一个朋友建议我直接包车去枞阳,理由是:“长途车上人多眼杂,何况是去这么一个地方。”

  记者听取了他的建议。出租车司机姓张,为采访方便,我们到合肥火车站顺带了3位刚从北京、上海返乡的枞阳农民工。

  3位农民朋友不用花钱就可以坐小轿车回家,心情当然很不错,但他们并不愿意涉及“小偷村”的话题:“怎么,‘小偷村’连你们都知道了?!”

  司机小张先打破僵局。他说,前阵子听说几个枞阳人在合肥租了一间房,一个多月足不出户,观察邻里动静。他们发现一个老太太的儿女都外出打工了,一天中午,一个枞阳女人换上了出家人装束,敲开了老太太的房门。她对老太太的家事自然如数家珍,老太太信以为真,按照指示把银行里养老的钱全取了出来,按照“指示”埋在一个地方“为儿女消灾”,被骗了个一干二净。

  “你看这些枞阳人,竟然学会了卧底!”小张感慨。

  在北京打工的老李笑了:“要说枞阳人聪明那是绝对的,自古以来就是,桐城派嘛。不聪明能干得了这事?!”

  老李说,这些人大都出自枞阳横埠镇,“早些年横埠出去的骗子还要多,跑遍了全国各地,这几年媒体揭露多了,南方的老百姓多了防范意识,骗子都跑到北方去了,尤其是东北和西北。”

  老李刚刚说完,在上海打工的老王就开始骂娘:“你都不知道,在宁波、温州老老实实打工的枞阳人有多尴尬!一些横埠人偷东西出了名,害得人家见到枞阳人就想到贼!”

  “湖北人走江湖厉害,是大家公认的吧。可我们这里还有句话,叫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两个湖北佬搞不过一个桐城佬,这个桐城佬就是指老桐城的枞阳人。”老王说,横埠“盛产小偷”在枞阳尽人皆知。

  “他们把偷叫做摸分。在横埠有些村庄,有些姑娘家找女婿都要问一下男方家里有几个摸分的,如果男方说摸分的有好几个,那女方竟会很中意,为什么?摸分的多,说明这家肯定富裕呗。你要是回答没有摸分的,那对不起了,拜拜!”

  老王有些忿忿不平:“我们其他镇丢了东西基本上不用猜就知道是横埠人干的。他们不仅到城市偷,还在本县偷。农村人出门习惯把门带上,或者是锁了门后把钥匙放在门梁上或者门口的石头下,这些溜门、推门的人都知道。”老王骂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很多横埠人瞧不起我们这些打工的,觉得我们笨,只有聪明人才干得了摸分的事!”

  合肥到枞阳近3个小时的车程,这几个枞阳农民朋友打开了话匣子。按照他们的说法,在枞阳,民风与道德观以“横埠”为分野而截然不同,许多横埠人不以偷为耻,反以偷为荣。昔日人杰地灵,史称“诗人之窟、文章之府、气节之乡”的枞阳,为何会有如此异相?

  销赃暗道

  车到枞阳已是夜里9点,入住时,宾馆的前台小姐再三提醒晚上睡觉要关好门窗,“听说这里的横埠人溜门很有一套?”小姐一笑,“你们注意些就没事了。”

  枞阳县城有两多,一是洗头房,二是赌博机。记者发现,在这里要找到俗称“老虎机”的赌博机轻而易举,甚至一些小卖店的门口都明目张胆地摆着“老虎机”。

  枞阳是全国重点贫困县,城内送客的只有三轮车,好不容易找到一位开桑塔纳的司机。他说:“三四年前我是开长途车的,有一批横埠人经常坐长途车周日出省,周五回枞阳,一来二去面孔都熟悉了,我没有见过他们偷东西,不敢乱说,不过,听说是到江浙一带的写字楼去拎包的。”

  司机说:“不过后来就很少看到他们了,听说都买了车子,自己开车了。”

  横埠镇是由原先的后方乡、老横埠等几个乡镇合并而来的,是枞阳的一个大镇。据说在枞阳的27个乡镇中,横埠镇的街面算是相当繁华的。

  记者在横埠镇两条主要街道上同样发现了不少“老虎机”,在横埠镇镇政府大门不远处的一家通讯设备店内,几位老者正坐在老虎机前“拼搏”。

  看到我们这些陌生面孔,老虎机玩家毫不在意,而镇上一些手机专卖店却是戒备重重。

  此前记者已经听说,由于横埠镇的“拎包族”出没于都市的写字楼、行政部门办公室,收获最多的就是手机和钱包。据说横埠有多条“销赃暗道”。

  “好的二手机”是这里的一些人对这些来路不明的手机的代称,但多数手机店并不接待陌生面孔。记者自称是来枞阳县城做生意的浙江人,找到了一家手机修理店。这家店开在交通要道边上,记者观察了半个小时,发现无人问津此店,用照相机的长焦镜头观察,看到柜台相当简陋,根本没有几件商品。

  “老板娘,有三星D508手机的电脑数据线吗?”我走进店里。

  老板娘是个不到30岁的小个子女人,正端着一个大海碗吃着饭,头也没抬:“没有!”

  “有好一点的二手机吗?”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

  老板娘抬起头盯了一眼,又低头扒饭,“现在没有!……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有?!”

  “我是在枞阳做生意的,快回家过年了,知道你们这里有好手机,又便宜,所以来淘一个带回去。”

  老板娘有些狐疑,我赶紧掏出三星手机,“不瞒你说,这个手机就是朋友送的,因为是摸分摸来的,所以没有电脑数据线。你看,我们要不是诚心想买二手机,也不会打车到你这里了!”

  “我知道你们是诚心的,你刚进来,我就知道你想买二手机了。”老板娘放下饭碗,“不过现在真没有。”

  她喊了一声,一个抱着孩子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两个人嘀咕了几句,还是老板娘开腔:“你说你手上这个手机是我们家朋友送给你的?是他介绍来的?他叫什么?”

  “啊呀,我不是说了嘛,是枞阳城里的一个朋友!当然了,我打听到你们家有才来的。”

  “我知道,你来,肯定是懂行的。对了,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专门收二手机的?”老板娘追问。

  “不是,就是淘个回家,不过我可说好了,我只要城里摸来的,要高档的!”我回答。

  “这几天真的没货,风声紧。你告诉我,你准备出多少钱?我看能不能做这个生意。比如你手上这款!”老板娘眼神充满期待。

  “这款手机市场价4000多元,我觉得600元差不多了。”

  “那不行,起码要1000元,我们进价就很高,只不过赚了你几十元!好了,我看你也是诚心想买,这样吧,你过两天再来看看。”

  记者后来了解到,老板娘所说的“风紧”,指的是前几天安徽省公安厅专门派了官员到横埠调查“小偷村”的情况。“据说省领导批示要彻查,所以摸分的人都相当谨慎。”知情人士透露。

  横埠镇上,从上海、宁波、杭州、苏州方向开来的长途班车不断路过,不断有拎着大小包裹的人下车。

  送我们来横埠的司机小张说,“这里面肯定有摸分的人,不过谁也看不出来,他们的外表和普通农民完全一样。”

  沉默背后

  时值年关,横埠街面人头攒动,问起“小偷村”的事,人们沉默不语。借助白酒和香烟“开道”,记者终于搜集到一些“小偷村”的基本情况。

  有人透露,横山村和原来隶属后方乡的育才村店上队就是传说中的“小偷村”。店上队“摸分”的主要是男人,他们一般去江浙一带的国企办公室、大型写字楼或机关办公室“拎包”。而横山村“摸分”的主要是“娘子军”,主要是去江浙一带的住宅区盗窃居民家中财物。

  就在我们抵达横埠前几天,有人向媒体举报,称他所掌握的参与盗窃者就有上百人,叫不上名字的更有上千人。据说举报者是一名枞阳籍的老干部,他的一个侄儿参与“摸分”被抓后他才知道了家乡丑闻,觉得斯文扫地,羞怒之下向上级反映。

  一个比较通行的说法是,横埠镇的盗窃问题源自1998年的长江洪灾,当时,枞阳受灾,一些横埠人就以自救名义去江浙一带推销茶叶。“推销茶叶最好是去机关办公室和写字楼,屋内有人就推销茶叶,没人就顺手牵羊了,机关单位和写字楼的人警惕性不高,常常把包和贵重物品随意丢在桌上,因此很容易得手。”

  一位知情者说,久而久之,有些人就索性以推销茶叶为幌子,直接流窜盗窃了。记者了解到,横埠的小偷根本瞧不起街面上的小扒手,认为那样挣钱“既危险又没多大收成”。

  有人告诉我们,摸分的“诀窍”一开始还遮遮掩掩,后来逐渐在横埠传开,加入者越来越多。起初,摸分大军一般包车长途奔袭,得手后很快转战另一个城市,往往几天工夫就能收入数万元。发财后他们纷纷购买了“工作用车”。

  横埠镇派出所指导员左正好向记者证实了一些传闻。左正好说,前不久安徽省公安厅以及枞阳县相关领导的确到横埠进行过“小偷村”的调研。“是有老百姓写了举报信,反映的内容也基本属实,不过我们不太认同小偷村的说法。”左正好介绍,写举报信的有富有正义感的老百姓,也有因分赃不均导致内讧互相检举的“拎包族”,“但没人直接向派出所举报。”

  “有人买车摸分的情况的确听到反映,买的一般是十几万元的车,后方乡有一个村就有七八辆小轿车。”左正好证实。

  “我看可能有两三千人呢。”一名警察透露,“千把人”在外盗窃恐怕还只是一个保守数字。左正好对这个数字则比较谨慎,但他表示,“有反映一个村庄就有好几百人有摸分嫌疑。”

  在横埠派出所记者了解到,“摸分”大军确实主要集中在横山村和育才村,2005年5月,育才村一男一女在无锡市盗窃被当地警方上网追逃;3月,横山村妇女左林荣在杭州市西城区盗窃,被警方抓获后取保候审,后在取保候审期间逃走,目前警方仍在网上追逃。

  有人反映,在这两个村,有的家庭一年就能“摸”到10多万元,活动很有规律。一位警察介绍:“今天出去了,可能两三天就回来了,去的都是机关办公室、宾馆、浴场和居民区。”

  摸分者一般关系非常密切,有帮派关系,有师徒关系,更多的是亲友关系。左正好介绍,2004年7月杭州警方到后方乡某村抓捕一个盗窃分子,结果遭到围殴,枞阳县抓捕了几个带头者才将事件平息。

  对于横埠镇的销赃渠道,左正好表示派出所也有耳闻,但是一直没有抓到证据,“上海市场刚出一款新型的手机,没几天我们这里就能发现。但是我们这里的手机店都不敢挂收购二手机的牌子,我们要去买二手机,人家也非常警惕。”

  左正好无奈地说,“穿便衣也没用,派出所就这么几个民警,镇上的人都认识。”他对记者暗访到一个销赃点很惊讶,“一般没有熟人介绍根本说不上话的!”

  有人反映横埠镇有人专门从事二手机收购,然后倒卖至上海、杭州等大城市。左正好说,在横埠四五百元就可以买到一部相当不错的手机。后来记者又听说,有的摸分者将“摸”来的手提电脑和摄像机带回横埠,多半带给关系户,一部手提电脑的行价只有1000多元。

  “特色”流变

  “摸分”的人搞得横埠甚至枞阳在外地声名狼藉,左正好苦笑:“我到常熟出差,当地警察说这几年抓的都是你们枞阳人,我们听了无地自容,尴尬死了。以后再也不好意思出去。”“父母在外偷,孩子就在家里偷,让人头疼。”

  左正好说派出所警员不足与经费紧缺,管不胜管。“横埠镇有7万多人,派出所民警却只有7个,一个人要对付1万多人,你说这能行吗?!办案经费,已经几年没有下拨了,现在还亏欠10多万元的办案经费,警车的汽油费都是自己掏腰包。”

  “我们也相信老百姓不会捏造事实瞎反映,但是那些小偷都是在省外作案,我们最多只能协调省外破案。横埠镇有两万多人在外打工,我们是不能人盯人的。”左正好说,“一些有摸分嫌疑的人建起小洋房、买来小轿车,经济来源很可疑,可是没有接到针对他的报案,我们也找不到一条相关法律法规来调查他的不明财产啊!”

  一位警察说,派出所还要顶着人情压力办案,考虑到横埠的特殊情况,所里的干警都是外地调来的,“有一名警察的女友是小偷村的,办案他从来都不便去。”

  横埠镇的盗窃问题与昔日十分猖獗的假和尚、假尼姑之风息息相关。据横埠派出所干警介绍,早在1992年时横埠就出现了假和尚、假尼姑。镇上一名老者向记者回忆了当年“盛况”:上世纪90年代初,有个别横埠人穿着僧服、剃个光头冒充僧人化缘,收获颇丰。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一行列,鼎盛时期,横埠街头巷尾讨论的话题就是“你们家有几个化缘的?赚了多少钱?哪个城市生意好?”街上开有很多服装店、佛像店,每天生意盈门。横埠周边曾出了数个假元宝村、假银元村,左正好将记者领到派出所的仓库,那里有好几百公斤的假元宝、假银元。

  老者说,这些情况镇政府都知道,但是在媒体曝光之前乏人管理。假僧尼逐渐由“化缘”转为诈骗,2003年,京津地区至少发现了200多名枞阳假僧尼,宁波地区发现了三四百人。这一丑闻被揭露后,枞阳开始整顿。左正好回忆,政府取缔了所有的非法佛具点,并处理了一批假僧尼。据了解,正是因为开始打击,一部分假僧尼转行摸分——其实对他们而言,做假僧尼时就开始“顺手牵羊”了。

  深入“贼窝”

  横埠派出所一名警察介绍了一个家族盗窃案。

  横埠镇最偏远贫穷的是湛西村,总共130多人。村民孙前进找到同村的章小平商议如何挣钱,两人嫌打工太苦又不赚钱,不约而同想到了偷。

  孙前进、章小平和村里几个年轻人出门去了,过年时一个个衣锦还乡,村里人好不羡慕,这几人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也没有任何技术特长,他们靠什么挣钱?终于有一天这个秘密被戳穿:他们在外面“摸分”。

  2004年9月初,孙前进、章小平带着左林凤、章美琴等14人离开了枞阳,他们有妯娌姑嫂,有夫妻携手,为了掩人耳目,有人甚至还将3岁的孩子带在身边。

  他们到了一个城市后往往先在一家小旅馆里住下,然后踩点,在宾馆、诊所、医院等公共场所伺机下手,得手后再转战另一城市。

  当年9月,繁昌县公安局抓获了正在医院作案的章美琴,又在一家个体旅馆发现了7个房间里全部住着横埠客,从13个人身上查到了27部手机。

  横埠镇派出所这名警察感慨地说,这些人中最大的不过40岁,被抓获后竟然没有一个流露悔意。

  1月17日,记者决定深入传说中的“贼窝”——横山村与育才村一探究竟。横埠派出所警察再三叮嘱我们注意安全,“此地民风彪悍,切记小心为妙。”我们在横埠镇上雇了一辆面包车。

  横山村距离横埠镇不远,此地多丘陵,车行不久开始下起小雨,乡间道路异常泥泞,面包车不断打滑。

  我们很容易找到了村支书章安维的家,两层气派的洋楼、硕大的院子、高高的院墙,就在村委会大楼旁边。

  章安维不在家,他的妻子正在洗衣服,我们问起村中是否有人摸分,她马上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章安维也没有说起过!都是外面瞎说的。别信!”章安维的妻子说她记不清老公的手机号码,很客气地送我们出了院子。

  毗邻章安维家,是另几套同样气派的小洋房,这在贫困的皖北地区颇为扎眼。可惜的是,这些洋房大多铁将军把门。我们只得拜访一些居住在瓦房中的百姓,一名正在家里生炉子取暖的女青年说:“我没看见他们摸分,不能瞎说。但是大家暗地里都在传。”

  女青年26岁,一年前刚刚结婚。她说:“我和老公在无锡打工,一个月只能赚1000多元,他们出去一次就能有几万元收入。心里当然不平衡。人家房子建得那么好,我们都没法抬头,农村人在意什么?还不就是看谁的房子好?!”

  她不肯告诉我们究竟谁有摸分嫌疑,“你看看房子不就知道了嘛!反正摸分那事我们不能搞,迟早要有报应的。”

  在另一户农家,一个小媳妇嗑着瓜子笑着回答:“他们忙着呢,眼下还没回来。我一个老百姓管得了那么多吗?他们也是打工嘛,各凭本领吃饭。”

  记者此后数次致电章安维,都是她妻子接的电话,回答总是“还没回家”。

  管理黑洞

  到育才村时已是傍晚,鉴于在横山村没有多大收获,司机提醒我们应该“用香烟开路”,他说,我们这里的人都很实在。

  育才村的两个老者接过香烟,果然打开了话匣子:“摸分的情况的确存在,是店上队的。一开始我们也蒙在鼓里,经常看到他们三五成群到上海、杭州去,几天之后又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的。后来他们开始家家建小洋房了,我们才知道了他们发财的门道。”

  老农介绍,虽然村民没有证据,但彼此心照不宣。“摸分的人回来可神气了,新版的一百元刚出来时,我们还没见过,他们从大城市回来就一叠叠地显摆了。”

  在村民的眼里,摸分的人也算不得什么道德败坏,“能搞到钱,说明他有能耐!”老农说,那些人经常抽红中华、玩高档手机、掏出百元大钞在小卖部买鱼买肉,很气派。

  “也没什么好嫉妒的。我们还干不来呢,干这一行也需要气魄的。”老农举例说,“比如到机关拎包,被门卫拦下来了,他能面不改色冲着门卫嚷嚷,我在里面办公,天天来的,你不认识?怎么干活的!门卫一看他穿着光鲜就不敢多问了。”

  “在写字楼、机关办公室溜门拎包,也要进行言行举止的包装的,否则走出去一身泥土气,不被抓才怪!要穿西装、打领带,夹着公文包的姿势也要有腔调,还要学会说普通话。手机要握在手里,不要别在裤腰带上……或者,混进高档宾馆,装成服务员进入客房……”老农告诉我们,每年春节回来,摸分的人都会交流经验。

  “我听说公安局更好拎包,因为公安局的人不会想到有人敢在最危险的地方下手。机关的人被偷了有时候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老农说,与摸分者谈他们的营生是一大忌讳,“乡里乡亲的,要是你劝他不要做坏事,他会跑到你家门口大骂你诋毁名声,闹得邻里不和。”他曾经劝过一个相处较好的朋友,结果被对方呛得哑口无言。

  老汉躲在面包车内带我们去找村党支部书记章礼正的家,途中路过了店上队,果然一排气派的小洋房与其他简陋的瓦房形成了强烈对比。

  这些洋房大门紧锁,老汉说,“可能都出去了,过几天都要回来过年了。其实干他们这一行也很危险,听说有人在外面送了命。”不过老汉说,他们在外地作案,又很少被抓,所以乡邻才觉得摸分并没有多少风险,更多的人蠢蠢欲动,“被抓后拘留几天,数额又不大,出来后继续干。”

  临近章礼正家时,司机不肯继续往前开,李老汉也躲在车内不肯下车,“要是被摸分的人看到非打死我们不可!”记者只好下车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摸到章礼正家。看到记者,章礼正似乎有些尴尬。

  记者:章书记,请你以一个党员干部的身份接受采访。有举报说,店子队至少有16人在外盗窃,其中有兄弟联手的,有亲戚套亲戚的。对此你是否了解?

  章礼正:我们育才村有两千多人口,其中店上队有70多户,300多人,40%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坦率地说,一开始我们也听村民反映有人在外面摸分,起初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就是做小偷。不过,我作为一名党员干部不能说瞎话,我没有收到公安局的公函,也没有直接证据,我不能确定他们是否就是摸分的人。

  记者:打断一下,你的言下之意,至少有人有这样的嫌疑?

  章礼正:是的,不过我估计最多只有五六个人,他们都是45岁以下,经常出去,一两个星期之后又回来。我作为村支部书记也进行过教育,叫他们不要做坏事,但人家回答说根本没有盗窃,我又没有证据,只好不了了之。

  记者:有人反映有一些村干部的亲友也在“摸分”,你们村有没有这个情况?

  章礼正:绝对没有!今天下午的村支部会议,我还重点强调了这一点。那些有嫌疑的人这阵子也没有出去,都在家里。

  记者:我们刚才采访了部分村民,有人反映摸分的人吃用都比一般村民阔绰,在村中很有威风。

  章礼正:吃用阔绰是存在,但他们不敢在我面前显摆,毕竟我是村支部书记,会问他们哪来这么多钱的。

  记者:村里初中毕业后的年轻人一般都干什么活?

  章礼正:年轻人都不愿意种田,基本上就是出去打工了,也有人在社会上混。

  记者:一些人摸分致富,对这些年轻人是否有影响?

  章礼正:肯定是有影响的,会有年轻人羡慕,想跟随。

  记者:农村基层干部教育村民、整顿民风有什么压力?

  章礼正:你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一年拿4000元工资,其他村委委员比我还要少三四百元,就是芝麻大的官,能有多大能量?!没有证据,管了还得罪人,都是乡里乡亲的,搞僵了可能一个家族在下一届选举中就不支持你!

  从章礼正家出来时雨已经越下越大,老汉在车内有些兴奋。他说,“你看,我今天陪了你两个多小时,是不是可以给点好处费?”

  一名知情者告诉记者,店上队尚未有“摸分”的人买车,与育才村隔着白荡湖相望的少风村才是真正的“贼窝”。“少风村有一个组就有18辆小轿车,经常一排车子开过,威风极了。”

  老汉给我们算了一笔账,他说,在农村建一幢简单的两层楼房只需3万元,如果是框架结构的需要10万元,但是少风村不少房子十分豪华,每栋起码花费18万元,还不算家里的电器装饰。

  “一辆车子加一套房子,起码30多万元,如果是正常的打工,一个人一年挣2万元已经捅破天了,需要15年不吃不喝才能积攒这样的家业,你说正常吗?”李老汉有些愤懑。

  走在泥泞的小道上,一个年轻人发起牢骚,“一脚一个坑,满身都是泥,瞧人家过得多好,有时候一气之下真想去摸分。”

  记者此后又去少风村暗访,村民对此话题同样讳莫如深。

  横埠镇派出所指导员左正好说,“村干部最多告诉你有摸分的人,但不会说是谁,怕得罪人。”对于基层组织战斗力不强、作用不大的问题,许道金所长曾对媒体抱怨:“现在做什么事都要钱,你不出钱,村里的治保组织就不巡逻。他们不干事,你就少了耳目,信息就不灵,基层公安派出所就唱起了独角戏。”

  一名干警透露,他也觉得“小偷村”的出现匪夷所思,“农村的道德体系怎么了?听说其他地方还有集体出外卖淫的情况。一个女孩子出去卖淫,过年时‘荣归故里’,临走又带走一批女孩子,好像没人觉得耻辱,赚到钱就是最要紧的评价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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