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海归博士被炒鱿鱼:水土不服还是触及潜规则

　　核心提示：在教育部为吸引西部大开发引进海外人才设立的“春晖计划”的感召下，2004年，47岁的留美博士龚克竞聘成为重庆邮电学院(现为邮电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在合同未半之际，却被校方炒了“鱿鱼”。2006年3月2日，龚克博士的经历被《工人日报》披露后，由于“海归”身份，令这场曲折的辞职风波延伸到了教育圈之外。有人认为，其是水土不服；也有人认为，是国内一些单位在把人才引进后，对于如何真正地使用人才的价值，却没有认真思考过。龚克觉得事由应归于他触动了高校一些潜规则。尽管他努力向《郑州晚报

》独家责任记者强调，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平待遇”是个别高校的个案，但事件对于中国目前“海归”群体的触动不言而喻。

　　自称受排挤无奈辞职

　　郑州晚报：请谈一下您在国外的情况？

　　龚克：我老家在上海，上世纪80年代初就出国求学，在加拿大我拿到了高等教育管理博士学位，后来去美国又拿了计算机硕士和MBA两个学位。归国之前，我在美国同时拥有几个工作，在一个政府下属公司做IT主管，还在一所大学做信息技术教务长。

　　郑州晚报：怎么回国的？

　　龚克：2004年，中国驻外大使馆向外发布的信息里面，有一则是中国教育部设立“春晖计划”，为西部大开发引进海外人才，这为我们这些有志于回国服务的人提供了一个交流的平台，我就是借这个平台，回到国内的。

　　郑州晚报：为什么选择西部，选择重庆？

　　龚克：如果回国，我的教育经历和事业背景也更适合在沿海城市发展，但国家在提倡开发西部，我觉得应该去最需要的地方，我不是在标榜自己，我相信怀有同样想法的“海归”还是有很多的。当时我看到重庆邮电学院公开招聘二级学院经济管理学院院长的信息，专业也比较对口，我就报了名。

　　郑州晚报：学校对你认可么？

　　龚克：学校采用的是竞聘的形式，要经过演讲等程序，由老师代表、学生代表、学校的专家组和党委共同参与决定的，当选后就签订了3年的合同，聘期自2004年5月1日起至2007年4月30日止。开始的时候大家合作很愉快，而到了2004年底我所担任电子商务与现代物流重点实验室主任一职，不知为何却成了陶某。特别是在2005年一部学院申请升格为大学的资料宣传片上，把原定内容中有关我的部分再次换成陶某。我觉得受到了排挤，就在2005年12月4日递交了辞职信。

　　郑州晚报：你很看中实验室主任或者学科带头人的位置？

　　龚克：它是对我价值的一种承认，但主要是我感觉到一种不公平，是学校在人才处置上的随意性，人才得不到起码的尊重。所以，我在辞职信里写得很清楚，我是被迫辞职的，我过得很不愉快。

　　郑州晚报：也就是说，你的本意是不想辞职的？

　　龚克：对，我希望我的信能够引起重视，看到信后能和我沟通。

　　校领导称只是正常工作安排

　　郑州晚报：既然您先给学校写了辞职信，为什么后来又变成了被“炒鱿鱼”？

　　龚克：我给学校领导递交辞职信以后，过了一个月没有收到回信。我感到很失望，但考虑到我还有11个研究生和学生要带，不能一走了之。考虑再三，今年1月2日，我又正式向学校递交了收回辞职决定的报告。我是在党委一直没有给我正式答复之前收回的，所以我的辞职信应该在1月2日自动作废。但1月19日，学校又“批准”了我的辞职信。

　　郑州晚报：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工作和教学怎么样？

　　龚克：很难开展，我只能这样说。我是经管院院长，却没有威信，没办法安排工作，我要领导给我讲清楚，也得不到答复。

　　郑州晚报：你觉得学校当时看中了你的什么？

　　龚克：亲和力、沟通能力以及管理理念。我当时提出的主要观点就是学校要以教育为本，教育不应轻于研究，否则你就不是一个教育机构，而是一个研究院了。

　　郑州晚报：你现在怎么看待学校的做法？

　　龚克：学校里面很复杂。大概是一直想让我下去，让他们想推的人上来。我的理解就是这样。

　　郑州晚报：在辞职之前，您没有跟学校正面交流过相关问题？

　　龚克：当然问过。问副校长，说不知道，问校长，没答复。我感觉他们就是在等你走，而且是要你自己走。

　　(注：重庆邮电学院党委徐仲伟书记和聂能院长在接受《工人日报》采访时称：“学院同意龚克辞职是经过学院党委会议研究后通过的，是学院的一个正常工作安排。聂能院长称，由于龚克在担任经管学院领导后，与班子成员团结不够，一些工作不好开展，学院党委因此决定龚不再担任经管学院的领导职务。聂院长同时表示，他们还是认可龚克院长的教学和领导工作的，不能全盘否定其工作成绩。”)

　　水土不服与潜规则

　　郑州晚报：有人说你“水土不服”，还有“海归不适合做一把手”的说法。

　　龚克：这是学校“同意”我“辞职”之后放出来的风。他们开会宣布同意我辞职，并且又说了很多话，比如“海归”不适合当一把手，等等。实际上，本校的通信学院院长就是“海归”，重庆交通学院的院长也是“海归”。

　　郑州晚报：回国之前，您对“海归”在国内的发展是怎么看的？

　　龚克：回来之前，不少同学常常聊到这个话题，当然不少人考虑更多的是个人的发展，但我回来就是把自己定位于全心全意给国家做贡献的，中国特别是西部的教育还有欠发达，我想在这方面做一些事情。不过一些同学认为，在文化上可能遇到的氛围不太好，特别是人际关系不好处，但我就是学管理的，我对自己这个方面的能力有信心。

　　郑州晚报：您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

　　龚克：在学校进行的各种考核中，我都在前列。每年一次的领导考核，有老师、职工参加，我的不称职票是最少的，两次都是只有1张，而优秀、良好票也是最多的。学生评老师活动我是第一，老师评干部我的称职率也是最高。

　　郑州晚报：您觉得您有没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龚克：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地方得罪了人。但我后来考虑，我破坏了一些潜规则。我从国外回来后，一直告诫自己遵守3个原则，一是遵纪守法爱党爱国，二是不犯经济问题，三是注意生活作风。但这个可能还不是主要的，可能我的管理理念侵犯了一些固有利益。

　　海归的价值

　　郑州晚报：您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龚克：我最近一直在重庆的住处，等待学校一个说法。学校如果说对我的调动是工作安排，就要给我一个调动的理由，不是一句说我的领导班子不够团结就完了。我的班子不团结，那为什么我的称职率是最高的？

　　郑州晚报：你的院长职务被“炒了”，但至少还有一个老师的身份，还带有研究生，你还回学校吗？

　　龚克：我觉得这要看学校的胸怀，看他们的认识和诚意。我还有学生、项目，这也是让我放不下的一个原因。

　　郑州晚报：您觉得中国高校的整体环境如何？

　　龚克：我觉得中国高校相对于企业来说，还是比较保守，特别是人际关系要更为复杂。

　　郑州晚报：出了这个事情，您觉得是大环境使然，还是个别学校矛盾的偶发？

　　龚克：我倾向于后者，其他高校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我觉得，如果是在其他学校，应该不会出现我这个事情。我不愿意看到把这个事情扩展到整个“海归”在高校里面的生存环境的看法，我宁愿这只是一个个案。

　　郑州晚报：你觉得回来这几年，自己作为一个“海归”的价值得到了发挥和认可吗？

　　龚克：不能说没有得到发挥，否则我也不会在考核中得到那么高的票数。在校外，我也给学校和重庆争得了很多荣誉，2005年10月重庆举行的“亚太市长峰会”我担任了主持人，并被参会的外国市长们评价为“非常好、满分”，获得了重庆市高校教师中惟一的亚太市长峰会优秀个人奖。目前，我还是重庆市政府决策咨询专家委员会委员。

　　引进海归当门面还是实用

　　郑州晚报：您与其他海归有没有交流过？

　　龚克：交流过一些，他们说我水土不服，这个话的意思是，我太坚持自己的理念。但我觉得我没有做错。有些事情没有人带头做，就永远没有开头，我不是要讲大道理，我觉得报纸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也好，对我个人而言没什么，对社会和学校却是一个警示。

　　郑州晚报：你现在的打算？

　　龚克：我咨询过律师，我认为学校批准的辞职决议是没有法律效力的。我对重庆有很深的感情，希望学校能够纠正错误做法，因为它伤害的不仅是我，还有很多

　　郑州晚报：媒体对此事的解读，认为一些高校 在把人才引进后，如何真正地使用人才，充分发挥人才的价值，却没有认真思考过，您怎么看？

　　龚克：这是国内不少高校的做法。高级别的人才进来之后，要的是你的光环给学校添彩，但对于如何真正地使用人才，充分发挥人才的价值，却没有认真思考过。我的一些“海归”同学，做得好的也有，但有一些做得不好，主要原因还是环境不公平。

　　郑州晚报：那你后悔回来吗？

　　龚克：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中国人，在国外怎么优秀，怎么认同你，终究还是在人家的土地上。而中国近年来的迅速发展，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海归的目光，很多同学都回来了。回来还是大的趋势。既然回来了，你是为国家做贡献的，如果是为个人，在国外的工资待遇最少年薪10万美金，回国也可以去北京、上海，但我就是要到最需要的地方去，国家也支持和鼓励你去最需要的地方去。(郑州晚报记者　游晓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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