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会长陈昊苏

　　陈昊苏：“民间交流不能遇到麻烦才做”

　　《环球》杂志记者/王洁明 实习记者/胡文峰

　　《环球》：最近一段时间，日本民间团体代表纷纷访华。这是因为小泉快卸任了，各党派团体都要有所预备，还是另有原因？

　　陈昊苏：中日民间的沟通是长期性的工作。中日关系在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有比较顺利的时候，也有出现麻烦的时候。

　　中日两个大国的关系，会影响到亚洲的和平，甚至整个世界的发展。这是光荣的政治责任。我们不能遇到麻烦，就加强民间交流；没有麻烦了，就不做了，不能这样。

　　《环球》：中日民间交流的现状怎样？

　　陈昊苏：我们在2001年发表过一个新世纪中日民间合作的宣言，参加者中方有十个团体，包括对外友协，中日友协等。日方有七个团体，包括日中议联、日中友协等。当时江泽民主席会见双方代表，他对我们民间团体做的努力表示赞扬。

　　去年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的时候，我们在中国、日本举行了系列集会，呼吁中日之间开展广泛的民间交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正确地认识历史，要知道历史是谁也抹杀不了的。

　　中日邦交正常化33年以来，中日交流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还存在很多问题，现在政治偏冷发展到高层之间没有往来，责任并不在中方。小泉连续4次参拜靖国神社，我们弄不明白到底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参拜靖国神社不可，完全不顾及邻国的感受，也听不进国内有识之士的意见，非坚持我行我素不可。

　　因为日方主动沟通，胡锦涛主席在去年四月雅加达会议期间，跟小泉见了面。胡锦涛主席提出了改善中日关系的五点建议。当时小泉并没有表示反对。到9月3日，胡主席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的讲话中明确表示我们推进中日友好的立场没有改变，希望日本领导人把对战争进行反省的愿望落实到行动上。中国方面确实为改善中日关系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小泉首相居然把他自己说过的“良好愿望”落实到第五次参拜靖国神社的行动去了。我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都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从中国领导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还是希望加强中日间的民间沟通。

　　《环球》：3月底日本7个团体领导人集体访华。他们怎么看待这次中国之行？

　　陈昊苏：他们都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老朋友。他们和我们一样，并没有因为现在出现困难的情况就放弃友好的努力。相反，希望通过民间的交流，对促进官方关系的改善，发挥积极作用。

　　我前几天碰到日本朋友，他们对胡主席可能的会见很关心，问“胡主席打算讲些什么？”我说他还没有会见，我无法预告他会讲些什么。我又说你真想预知胡主席讲什么，其实也不难，可以去看看他去年讲了什么。李肇星外长在今年3月7日“两会”的记者招待会上回答日本记者的提问，就把胡主席去年四月份的讲话，五条，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我告诉日本朋友，中国领导人是最讲信用的，中国的外交政策是有连续性的，中国决不会今天这么讲，明天那么讲。你要了解胡锦涛主席这次会见要讲什么，看看他去年都讲了些什么，大体上就会清楚的。

　　《环球》：今年第6期《环球》杂志专访了前国务院新闻办主任赵启正，他谈了和新任日本大使以前交往的一些印象。您以前交往的那些日本政治家、大使，有没有谁给您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陈昊苏：我与历任大使的来往很多。日本大使是国家的代表，他对一些问题会有自己的看法，但是他不能跟所代表的国家政府的看法冲突，就是说遇事不能完全按他个人的看法来行动。不是有这样一个说法嘛，大使一般都是亲驻在国的。如果两国的关系不好，这个大使就很难当。

　　我也有机会接触日本政治家，如曾经当过首相的村山富市先生、羽田孜先生、森喜朗先生、桥本龙太郎先生等，他们跟我们对外友协有很多联系。村山富市前首相现在是日中友协的最高顾问。曾经在2004年应邀在对外友协发表长篇讲话，表示日本应与中国建立良好的政治关系，日本应该反省战争责任与邻国建立新型的和平友好关系等等。

　　我的印象是，日本政治家大多数都是重视日中关系的。认为只要搞好了与美国的关系就行了，别的国家都不在话下，这种见解是罕见的，很可笑，也并不聪明。

　　《环球》：您怎样看日本对待历史问题的态度？

　　陈昊苏：日本对战争应当承担责任。实际上日本投降，东京审判，战争责任已经大体判明了。我所认识的日本朋友，特别是左翼的朋友，见了中国人都说，日本确实侵略过中国，他们感到非常沉痛。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到日本访问，见过剧作家真山美保女士，她不久前刚刚去世。她父亲是反对日本侵华的。她曾送了两个跪着的人像，说请你们把这些人像带回中国去，不管日本政府的态度如何，我愿意以日本人的身份向中国谢罪。这是日本一些友好人士的心声，非常值得我们的尊敬和感谢。

　　可能有人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她不过是普通的日本人，她谢罪没有意义，只有日本政府领导人谢罪才有意义。勃兰特，当年联邦德国的总理，不就下跪了吗，不就化解了仇恨吗？所以，德国人对待历史问题的态度比较好。

　　是，勃兰特做得确实好。但如果日本的首相不愿意道歉，日本的普通老百姓愿意道歉。我们到底更看重什么呢？起码应该说后者的分量也是很重的。

　　我们冷静地想一想，日本政府也不是从来没有道过歉。田中角荣来访时说，过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周总理批评他太轻描淡写了。他后来也表示了，说我们是发动了战争。村山富市也说过，为当年的战争政策给各国人民带来的伤害表示歉意。

　　可以批评他们的说法还不彻底，但不能说一点反省的表示都没有。我们对他们这些表示不给予必要的肯定，就容易被日本的右翼分子利用，对中日两国人民都没有什么好处。中国人应该有胜利者的豪情！在60年前的那场战争中，日本向中国投降了。不管怎么说，日本打了败仗，是失败者。

　　尽管还存在历史问题，我们还要面对繁难的任务，与有良知的日本人民进行沟通，共同创造属于两国人民美好的未来。这就是鲁迅先生表达过的愿望“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中日关系转机与“后小泉时代”

　　张可喜

　　近几个月来，在鹰派政治家掌权、少数右翼文人继续猖狂反华的形势下，日本政界要求改变对华政策的呼声和力量在增强、在集聚，日本政局在慢慢发生变化，小泉纯一郎之后出现中日关系正常化转机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政权出现“末期综合症”

　　小泉上台以来竭尽全力推进的“改革”拉大了社会的贫富差距，促进了少数“胜利者”和多数“失败者”的两极分化。活力门公司的创立者堀江贵文就是一个典型。他在“小泉改革”的浪潮中靠钻政策的空隙和弄虚作假而暴发起来，在去年9月大选中，受到小泉及自民党干事长武部勤等政要的全力支持和大肆吹捧，并被作为“杀手”派到广岛六区去除掉政敌龟井静香。

　　由于堀江东窗事发，“小泉改革”的正确性受到质疑。有人推测，堀江贵文事件很可能有政治背景。《东京新闻》的退休记者园木宏治认为，这个事件有点像田中内阁时期的“洛克希德事件”。种种情况表明，在内政方面，小泉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改为防守态势，处境被动，出现了“政权末期综合征”。

　　小泉通过参拜靖国神社等与中、韩两国交恶以提升支持率的手法似乎开始失灵。这把日本外交拖入了死胡同，日本在亚洲陷于孤立的形势日趋明显。因此，反对小泉外交政策的声音在渐渐高涨。

　　最有代表性的事例是，平时销路并不太好的《论座》杂志2月号提前发行后随即脱销。原因是，这一期刊有一向被视为亲政府的《读卖新闻》的主笔渡边恒雄(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的密友)和《朝日新闻》社论主干若宫启文两人的对谈。

　　在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朝日新闻》一贯持反对立场，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渡边恒雄的突变：他公开“反对首相参拜靖国神社”，认为“必须区分杀人者和受害者，应该严格地责问加害者一方的责任”，“靖国神社本殿旁边的游就馆是赞扬军国主义的设施，应该建立新的追悼设施”，“靖国神社存在本身就是个问题”等。他还认为，小泉的“日美关系越好，就越能够构筑同中国、韩国、亚洲各国等世界各国的良好关系”这一观点“是短见，是愚蠢的意见”，并且表示，“如果出现威胁言论自由和言论独立的势力，《读卖新闻》和《朝日新闻》应该团结起来战斗到底”。

　　这被看成日本最大的两家报纸在反对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上结成了联合阵线，将会在舆论界产生不小的反响。

　　如今，日本的六大报纸，除了上述两大家，《东京新闻》、《每日新闻》和《日本经济新闻》，有五家反对小参拜靖国神社。只有《产经新闻》还在做小泉的应声虫。

　　二战后著名的和平主义者、曾经被周恩来总理称为中日“民间大使”的西园寺公一之子西园寺一晃在小泉的母校庆应大学文学部教授日中关系，他向笔者介绍了一个十分能够说明问题的情况：去年年底期末考试时，他给学生出了一道考试题：假如我是首相，应该怎么样处理日中关系？结果，在99名学生中，90%的人写道：“应当停止参拜靖国神社。”

　　实际上，关于小泉参拜靖国神社的行径，日本国民并不像某些媒体所说是多数表示赞成。就是在政治家当中，不参拜或反对参拜的人也一直居多数。安倍晋三网罗的“支持首相参拜靖国神社之会”只有百余名议员，在自民党内没有占到1/3的比例，就更不用说在参、众两院了。被称为“小泉的孩子们”的83名新众议院议员，去年秋季大祭时去靖国神社的也只有25人，占大约1/4的比例。

　　小泉一直把参拜靖国神社作为一张对付中国的外交牌，以为只要中国一批评，他就会在国内博得民众的支持。但是，形势已经发生变化。正如1月20日开幕的国会例行会议上民主党一位参议院议员在发言时所说，小泉关于参拜靖国神社的答辩“已经令人感到厌倦了”。特别是在中国政府对他采取“不予理睬”的对策之后，小泉也就黔驴技穷了。

　　政权争夺战渐趋激烈

　　日本政坛出现的新动向是，面对9月份政权交替这一局势，自民党各派势力已经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小泉执政以来，把凡是与他意见不合的人都定为“改革的抵抗势力”，并把他们一一整垮。小泉的反对者们长期以来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出现了反小泉势力联合起来的趋势，而且一些人敢于站出来讲话，公开与小泉唱反调，特别是在对华政策上。加藤一、山崎拓、福田康夫等是其代表人物。他们在“建设追悼设施”的问题上建立了联合阵线。并且，山崎和福田已经通过种种方式暗示，将会参加预定在今秋举行的自民党总裁竞选，角逐党总裁和内阁首相宝座。

　　小泉的如意算盘是让现任官房长官安倍晋三接班，安倍似乎也心领神会，跃跃欲试。《读卖新闻》社会部老记者大茂说，一般日本国民并没有太高的政治水平，只要有人气，有吸引人的特点，就投赞成票。由于安倍是名人之后(前首相岸信介的外孙)，长相又帅，因此目前一般都认为，安倍接替小泉的可能性最大。媒体的舆论调查结果也显示，安倍在几个被认为是首相候选人当中遥遥领先。

　　安倍是自民党内年轻的鹰派政治家之一，在历史观和参拜靖国神社问题，也一直持强硬立场。不过，自从被小泉安插在内阁官房长官的位置上以后，他就再没有明确说过继任首相后一定要去参拜靖国神社的话。而且，据说他对日中关系颇为重视，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与来访的中国客人相见。

　　在下届首相人选问题上，日本国内有所谓“麻垣晋康”四人。这就是除了安倍和福田外，还有现任外相麻生太郎和财务相谷垣祯一。麻生上台后，在历史认识问题上一再大放厥词，难以想像水平如此低下的政治家会被推举到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上。谷垣属于旧宫泽派，政治态度比较好，但是，若无强有力的党内支持，也难有胜算。

　　不过，因与小泉政见不一而被小泉排除在内阁之外的福田并非没有可能。理由是：

　　一、在自民党内，旧桥本派去年12月推举津岛雄二为派系负责人，宣告该派系众议院议员和参议院议员之间的分裂状态已经结束，并且预定于 6月发表“政策目标”，大有恢复派系活动之势。该派被搞得七零八碎，对小泉怀恨在心，而且目前推举不出总裁候选人来，因此有可能支持福田上台；

　　二、由宫泽派分裂出来的三个小派——旧河野派、古贺—丹羽派和谷垣派已于3月15日成立了“亚洲战略研究会”，明确表示了在对亚洲政策上与主流派持不同的见解。这一行动标志着旧宫泽派的重新联合，该派拥有麻生(河野派)、谷垣两个总裁候选人，在二者难择其一的情况下，最后也可能支持福田；

　　三、自民党龟井(静香)派属于鹰派，龟井由于反对邮政改革，因而遭到小泉的打击报复，最后竟然被开除出党，这种“无情”的做法招致该派极大反感，因此，在接班人问题上，该派难以跟着小泉走；

　　四、安倍与福田同属自民党最大的派系——森派，因为下届首相在内政上将面临许多难题，很有可能是届短命内阁，派系首领森喜朗因此希望让年纪将近古稀的福田接班做“替罪羊”，然后再由安倍组建长期政权；

　　五、也是最重要的因素，财界担心中日政治关系再冷下去会影响经济关系，因而也希望政治态度比较稳健的福田上台收拾残局。

　　日本政坛上素有“一团漆黑，不可预料”之说。围绕着谁接班的问题，变数极多，半年之后，究竟谁会成为胜者，目前尚难预料。为了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希望出现“柳暗花明”的局面，但是，也应该作好继续是对华强硬派当政的思想准备。-

　　(作者系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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