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

　　在自己的床上睡过两天后，听着熟悉的音乐，终于能安静地想想过去的十几天了。

　　自从过了西藏那曲后，想记录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怎么也写不完，心里很急。朋友说，那样太累了，为什么不回去慢慢写，慢慢回忆呢？我点点头。但，当时转瞬即逝的感受到哪里去找回呢？眼中飘过的白云，纯净的蓝天，寺庙里连走路都显得虔诚的人们，如果远在万里之外的我回忆，还是否真实？

　　15天行程，现在想来，有点像做学生时的逃学，而于我则更像重做了学生——每天和一群曾经陌生的年轻人一起，不用多想，抛开压力，五、六个小时盯着窗外各种飞向后方的山川画面。每一个取镜框里都自然地透出素净的美。偶尔闪进镜头的牧民，他眼中的景象是否如我一样？那时，即使和大部队一起，也有好多时间在自己的思绪中独处，闭着眼睛，或想象，或感受，或聆听；有我，又如同无我，我就像一个点，随时漂浮在与公路平行的空中。

　　感谢这块天地，我在这里认识到一些可爱的人，哈师傅、丁一、黄纬、马尊一、金亚、赵旻、舒云、施政、张老师、许老师、刘老师、王喜、方明……因为类似偶遇，形色还有点匆匆，那些人和那些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或许要过许久才能再品出味道。

　　记得金亚为了录天籁之音，无论在沱沱河、纳木错还是拉萨，都是5点起来，然后忙活一天，却仍能活蹦乱跳地给大家讲笑话，给大家分牛肉干、小瓜子。虽然已经是孩子的妈妈，她却仍能想出最佳创意，与10号车司机李长春政委一起走台步——死活要把花围巾蒙到李师傅的头上，自己却反戴上师傅的遮阳帽扮男生。

　　与黄、马、哈几位共乘9号车，吸尽了他们的二手烟。在各位努力下，也把偶锻炼成辨别中华、兰州、骄子、哈德门等等的嗅觉高手。烟雾缭绕中，更有黄纬同学灌输新闻价值、理念、职业操守，如此境界下，顿感新闻职业责任之重。还有最后一晚散伙饭上的黄氏响嗝，真是惊天地，任凭八大神人出尽怪招，威逼恐吓，他就是嗝声不断，才知道他一路来胸胆才开张，还有很多胸臆要直抒。

　　王喜让人记忆处颇多。他深谙藏传佛教教义，也严守规定，不吃杀生的食物，每餐前必先祷告。一次在沱沱河，大家刚兴冲冲的对一盘鱼大表赞赏时，就看王喜一脸郁闷地问：这是谁的主意啊。说完，他忙低头合掌替鱼祷告超生了。又一次，刚进拉萨，众人饿甚，王喜也饿得大叫，赶紧到装潢颇有沪上饭店之风的“梦里水乡”。菜一上，大家齐刷刷下箸，王喜也欢欣其中；谁知他刚动一筷子，就马上条件反射似的抽回来，大叫“忘了！忘了！”边说边把头一低，又合掌祷告开了。

　　记得刚到拉萨，他就欢欣鼓舞地换上一身清凉装扮，穿凉鞋，套短裤，笑嘻嘻地摆pose说：我是阳光大男孩。孰不知这是一位真正超龄大男孩。顶着烈日，他带大家步行穿布达拉宫广场，说八角街不用打车走15分钟就到，结果走得大家望眼欲穿，看不到边，也看不到青梅，口干舌裂。可他仍走得特带劲，在布达拉宫前先行五体投地大礼，又扮成塑像任大家随意合影。

　　王喜特意讲了他理解的供奉：“在八角街上会有穿红衣服的人向大家求舍，我建议大家可以给些东西。但我不建议给钱，因为给了钱就会引来很多人，也会引来并不真正需要施舍的人。所以我想大家可以准备些糖果。布施食物也是一种供奉，这样我觉得更符合佛教的道义。”

　　到了八角街，王喜又召集大家开始进行第二次拜佛前教育。大家围成一圈，竖起耳朵听，真怕漏了哪条，犯了戒律。王同学讲了三大点：

　　一.不能用手指点佛像，是为大不敬。指东西一定要用手掌来代替，显示尊敬和谦和；

　　二.必须顺时针方向围绕大昭寺行走，不能逆时针行走。

　　三.不能用脚来指点地毯或其他物品，也不能在佛像面前翘脚，不然，同样也是大不敬的表现。

　　结果后来路上，我与少数分子开始单飞，而其他同学则沿途进一步得到了王同学的教诲，现在想来甚为后悔。

　　王喜18号开始登珠峰，7月要闭关，愿他得果。

　　不知为什么，几日来眼前一直浮现赵旻的身影。印象最深的是在那曲的夏丹寺，一位身材矮小，畸形，穿着破旧的人一瘸一拐走过来，在靠近我们的寺庙石阶上坐下。赵旻开始站在一边，随后也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挨得很近，几乎贴到一起。两人相互看着，微笑，那人伸出手来，黝黑，粗大，变形；赵也伸出手来，与那人的手一把握住。天气很热，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旁边不停地经过那些绕寺行走、持转经筒的信徒——老人、男人、抱着婴儿的妇女、小孩子。我站在这些人旁边，透过红色的镜片，看着那两只手，感觉时空仿佛凝固。那两只手，就让我想一直呆立在那里，不动，却感动。

　　算算，今天滞留拉萨的大部队都将回赴各地，明天将回归各自原来的位置。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希望那些曾共同行走和偶然经过的人们都能平安祥和地活过每一天。扎西德勒。

　　附：正回忆中，接到成都转机的黄纬电话，他大呼：不想回上海了！

　　感觉很亲切。日后，大家还将因新闻而继续往来，不过最想念的还是一起在9号车上哼唱《拉萨酒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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