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效能革命破冰

　　-本刊记者 翁仕友

　　2006年3月25日，合肥市召开了一次特别的会议———“四大班子”清理行政审批事项会审会议。当天，市直 52个执法部门一字排开，由单位一把手汇报本部门的审批事项和所依据的法律法规，然后市“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碰头， 逐一审核。这次会议被媒体称为“四堂会审”。

　　“你们这条行政许可项目，根据国家或省里什么规定？”“国家或省里的规定是什么时候出台的？”“你们制定这项 许可的初衷是什么？”……

　　毫不客气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投向坐在发言席上的合肥市直机关部门领导。准备不足，或者紧张的个别负责人，当场 就打起了结巴。

　　在这次会议上，有4个项目审批权被当场“砍掉”，这使得该市取消的行政许可事项达到31个。原本353项行政 许可被精简掉将近1/3。该市科技局因此成为首个“零审批”部门，市容局一口气取消和下放7项后，仅保留了2项，成为 全国行政许可项目最少的市容局之一。

　　和合肥市不同的是，早在两年前，亳州市在全省率先推行了机关效能建设。2006年5月11日，亳州市通报了2 005年全市效能考评结果，市供销社因为绩效考评不合格，单位主要负责人被摘去“乌纱”，这是继去年市司法局主要负责 人绩效考评不合格“下课”后的又一单位一把手。

　　一场“效能风暴”正在安徽刮起，而“风暴”的中心则是省直机关的效能建设。

　　决策始末与动机

　　2006年3月24日，近千人参加的安徽省机关效能建设动员大会高调召开，一个酝酿一年之久的省直机关“自我 革命”之举终于拉开序幕。

　　“用省委秘书长张学平的话说，这次会议是近几年省里规格最高的会议，省里四大班子领导、省直机关在职全体厅级 干部和各市四套班子主要负责人都参加了会议。”安徽省效能办副主任李朝宝在接受《决策》采访时说。

　　也许是因为会议主题的缘故，这次动员大会的会议秩序跟以前比简直就是“两重天”。李朝宝说，以往省“两会”期 间，在会场外抽烟喝水的人很多，但这次仅发现一人开会时“溜号”。出人意料的是，未能参加会议的142名副厅级干部都 进行了书面请假，后来省委专门组织了一次集中学习，给这些未到的干部补了一课。

　　在这次会议上，省委书记郭金龙、省长王金山分别作了措辞严厉的讲话。省直一位公务员评价说，如果把安徽比作一 头睡狮，那么3月24日动员大会上书记和省长掷地有声的讲话，应该说是狠狠地敲醒了这头睡狮。

　　“这是一场破冰之举，是一场自我革命。”在会上，王金山省长痛斥了机关的不良作风，痛斥了行政效能低下，政府 形象和行业风气之差。“群众戏言机关办事是，群众跑来跑去、领导批来批去，部门转来转去、会议开来开去，最后，问题是 哪里来哪里去。此风不改，谈何发展！恶习不除，怎能崛起！”

　　3天后，原“省改进省直机关加强作风加强效能建设领导小组”正式改为“省直机关加强效能建设领导小组”，下设 办公室(简称为“效能办”)，作为专门办事机构。至此，这次机关效能建设的领导机构正式成立。

　　安徽省为何如此重视这次会议？为何在这个时候提出机关效能建设？对于这些问题，外界多少有些疑惑。

　　李朝宝介绍说，机关效能建设的动议在去年上半年，后来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活动中，省直机关工委收到8万多 条意见，绝大多数反映的是机关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办得慢或者办不了。这也促使了省里下大力气推动机关效能建设的 决心。

　　为了摸清省直机关作风问题的真实情况，省里特地组织了一个“暗访组”，悄悄进入省直各大机关。

　　2005年9月，“暗访组”第一次查访75个厅局后发现，迟到早退、上班打游戏看电影、相互嬉笑打闹等现象在 省直机关非常普遍。此后，省委主要领导将问题严重的20个厅局一把手请到省委，要求说明原因，在“不曝光、不通报、不 处分”的前提下各自整改。

　　2006年2月7日和13日，“暗访组”进行了第二次暗访。据介绍，“暗访组”两次发现省政府信访局第二接待 室一名干部在电脑前玩游戏，而在该局外面正有一对母女上访，但一直没人理睬。在省检察院公诉处办案组有一名干部在网上 看电影，“暗访组”问他看什么，没想到这位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很不耐烦地说了句“你自己不会看吗？不正放着吗！”。

　　两次暗访出的问题，让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大为恼火，17个问题严重的单位被点名批评，同时对相关人员进行了 组织处理。此后不久，两份由省政府参事室、省委督查组分别完成的调研报告出炉，报告直击省直机关作风的种种问题。

　　3月24日，一个旨在“革自己命”的机关效能建设的重大决策正式出台，私下议论一年多时间的机关效能建设问题 被摆上台面，并成为安徽省委、省政府阶段性的工作重点。

　　行政审批制度改革：

　　“重头戏”与“深水区”

　　随着时间的推移，省直机关效能建设也逐步由浅层次向深层次转变。最受外界关注的行政审批制度改革，被看作是这 次省直机关效能建设的“重头戏”和“深水区”，同时还被看作是决定这次效能建设成败的一个关键性步骤。

　　行政审批制度改革首先从行政审批项目清理开始。

　　据了解，这次对于凡市场主体能够自主决定、市场竞争机制能够有效调节、行业组织或中介机构能够自律、行政机关 采用事后监督等方式能够解决的审批项目，一律取消执行；凡下放后有利于市县发展的审批项目，能放必放；凡能够在窗口办 理的审批项目，都要进政务中心。

　　4月20日，由王金山省长主持召开的省政府第34次常务会议，通过了一个决定：经清理的1224项行政许可和 审批项目，保留733项，取消(包括建议取消)、下放491项，占总数的40.1%。这次会议向外界传达出了一个积极 的信号：行政审批项目清理取得了实质性的成果。

　　其次是对行政事业性收费项目的清理。此前，安徽省省级批准设立的收费项目共133项，涉及收费部门39个。通 过本次清理，有61项被取消，占总数的45.9%，其中涉企收费39项，占原有涉企收费项目的76.5%。此外，还降 低了33个收费项目的收费标准。据安徽省财政部门估算，此举将使全省行政事业性收费每年减少32.2亿元。

　　再次是对职能交叉问题进行专项清理。“有利的事情争着管、无利的事情都不管”的现象一直存在于一些部门之间， 清理后，明确了一件事情由一个部门负责，多部门管理的事情应该明确牵头单位和主次。这对于提高机关执行力，避免推诿扯 皮有着十分重要意义。

　　这次清理中，涉及到省直42个部门近70个职能交叉问题。以医疗器械标准管理职能为例，究竟该由食品药品监管 部门负责，还是由质监部门负责，这是一个困扰企业多年的问题。因为按照《医疗器械标准管理办法》规定，它应该由食品药 品监管部门负责；但是《标准化法》规定，它应该由质检部门负责。这次清理明确了此项职能由食品药品监管部门负责。

　　由于涉及到各部门的利益，这次清理活动在省直机关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各种议论与争执四起。一位熟悉内情 的省直机关公务员向本刊记者透露，很多厅局不愿意放权，他们想了各种办法，找了很多理由，要求保留原来的行政审批项目 。

　　清理工作逐步完成后，如何更好地审批保留下来的行政审批项目，这又成为一大难题。记者随机采访发现，很多投资 者和老百姓期望政府能够把更多的行政审批项目放到行政服务中心，进行透明、阳光的操作，同时创新审批方式。

　　这些愿望会不会落空？行政服务中心能不能担当重任？从目前来说，这些问题还很难问答，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行政 服务中心正在突围。

　　政务中心突围

　　政务服务中心一直被人看作是机关作风的“晴雨表”，但是在实际中，仍然存在“窗口受理，回局签批”的现象。因 此，有人形容政务大厅就像医院的挂号窗口，只挂号不看病。

　　合肥市行政服务中心常务副主任朱达利告诉《决策》，最能体现办事效率的是当场办结率，这也是杜绝行政服务中心 “体外循环”的有效途径之一。为了提高办事效率，合肥市行政服务中心进行了一系列尝试，缺席默认制就是其中之一。

　　何为缺席默认制？简单地说就是，凡在规定的时限内不能按时办结或没有反馈办理意见，则被视为默认或同意。由此 产生的后果，由办理单位负责。

　　朱达利介绍说，合肥市行政服务中心2001年成立，一年后，当场办结率不到8%，2005年提高到51.66 %，今年1到4月份，又提高到62%。前两年平均办件时限为10天，2005年提高到4.2个工作日，今年1到4月份 ，又抬高到3.5个工作日。

　　但实际上，政务中心的窗口面临着一系列尴尬问题，它很难整合所在厅局的内部资源。目前，政务中心运作比较成功 的有天津、邯郸等地，邯郸市的做法是把各个局涉及到行政审批的处室合并到一个处室，叫行政审批办公室，然后这个办公室 整体进驻行政服务中心。如何让政务中心窗口“转型”，成为一个实体，这是政务中心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更是这次省直机关 效能建设必须考虑的问题。

　　安徽省政务中心主任虞海宁告诉记者，省政务中心正创新审批方式，推广首席代表制。在虞海宁看来，窗口首席代表 制实际上已经触及到部门的核心利益，是放权的问题，它的意义就在于提高办事效率，促进政务公开。

　　窗口首席代表制就是要求各厅局把拥有决策权的工作人员派往中心窗口作为第一责任人，通过单位授权、启用审批专 用章等方式，现场办理无需专家论证、现场勘察、听证拍卖、集体研究和上报审批的事项。目前，省建设厅已经成为第一个“ 尝鲜”者。

　　安徽省建设厅副厅长李玉华介绍说，建设厅拟刻制“建设厅行政审批专用章”，取代原来分散在不同处室的8枚公章 ，今后行政审批事项中，除了企业资质证书等必须盖厅行政公章的，其余均使用专用章，由窗口直接办理。

　　然而,要让各厅局“革自己的命”，显然除了自发的勇气外，还需要一种外在力量的推动。作为政府的派出机构，政 务中心还面临着一个尴尬：对窗口单位只具备协调、监督等职能，并不具备处分等职能。

　　“责任之重，身份之轻”的政务中心能不能突围，从一定程度来说，也是这次省直机关效能建设成败的考量因素。

　　“自我革命”能否深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年10月开始，省直机关效能建设将步入考核阶段。但据记者了解，目前考核方案尚在酝酿 之中。

　　李朝宝介绍说，机关效能建设的绩效考评方案是个大难题，目前安徽省也正处于两难之中，如果用一个考评标准考核 党政机关，操作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如果用不同的标准，那么考核的结果又很难得到公认，浙江省曾两次试图公开考评结果， 但最终都夭折了，河北、河南也是“鞭子高高举起，但就是打不下去。”

　　据了解，省效能办有意联合其他政府部门和中国科技大学等机构成立一个小组，专门研究并制定考评方案。可以肯定 的是，考核方案将会充分吸收淮南市、合肥庐阳区以及焦作市、

　　目前，福建、浙江、江苏、贵州等省市均实施了机关效能建设，可以说，各地、各级政府对效能建设的重要性已经有 了充分的认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这种“运动式”、阶段性的活动转变为工作常态。

　　“首先要在思想上寻求突破”，虞海宁举例说，“比如我们规定审批项目必须5个工作日完成，但是有些单位就是不 愿意这么做，而且理由还十分充分，说国家规定的是20个工作日，我这是依法办事啊。”另外，还要突破体制上、技术上的 障碍。

　　年终考核后是不是意味着这次“轰轰烈烈”的机关效能建设结束呢？这次机关效能建设会不会像其他活动一样，仅是 “运动式”、“突击式”的？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对于这场“自我革命”的命运，有些人表示保持谨慎乐观。一位政府官员担忧地说，“机关效 能建设是一场革命，是一场权力与利益调整，如果没有伤筋动骨的改革，很可能会流于形式。”

　　也许，这只是个“温和”的开始，伤筋动骨的改革还在酝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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