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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歌苓:死了都要爱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09日13:45 南都周刊
严歌苓:死了都要爱

严歌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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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 陈黎 北京报道

  华人作家系列访谈

  严歌苓,旅美作家,1958年生于上海。1989年入美国芝加哥哥伦比亚艺术学院,攻读写作硕士学位。此后的十年间,她写出了《天浴》、《扶桑》、《人寰》等多部引起海内
外读者关注的长中短篇小说。其中《天浴》由陈冲拍成电影后获金马奖7项大奖和1999年美国《时代》周刊十大最佳影片奖。

  今年无疑是严歌苓的丰收年,继年初《第九个寡妇》之后,

  严歌苓再度推出新作《一个女人的史诗》。本书源于严歌苓至为熟悉与伤感的童年记忆,

  塑造了一个生存在“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的情感矛盾与红色历史双重困境中的女人——田苏菲,

  以其挚爱一生的经历表现一段红色历史中的浪漫情史,大时代里小人物的生存轨迹。

  小说背景起点是解放前,故事却一直跨到“文革”结束,在20万字的篇幅里,

  作者将一个典型中国女人可爱的、嫌恶的所有心理进行了细腻的表现。

  这部作品不无喜剧成分,但读来仍让人感到笑中含泪,心酸不已。

  这本小说特别好写

  南都周刊:陈凯歌请你当电影《梅兰芳》的编剧,现在成了很热的新闻。

  严歌苓:是啊,其实我是随口一说,人家问我下一步干吗,我说下面要写《梅兰芳》,很简单的事啊。现在合同还没有订。

  南都周刊:你不喜欢电视剧,你的新作《一个女人的史诗》却这么快就要拍电视剧了,为什么?

  严歌苓:给别人看呗。

  南都周刊:女主角你想找谁演?

  严歌苓:好像小陶虹想演。

  南都周刊:她适合吗?有点庸俗吧。

  严歌苓:小菲这个女孩子表面上看也挺庸俗的。

  南都周刊:是不是因为小菲憨憨的,没心眼,而陶虹演的《空镜子》也是这样的角色?

  严歌苓:她自己很想演,不一定找她。

  南都周刊:男主角呢?

  严歌苓:你说哪个男演员好,我对大陆的演员一个也不认识。

  南都周刊:我喜欢孙淳。

  严歌苓:我看过他演的电影,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他现在还演戏吗?

  南都周刊:演的不多,有些发胖了。如果瘦一些,年轻一些,就更适合男主角欧阳萸。陈坤年纪合适,但气质不符合。

  严歌苓:谁是陈坤?

  南都周刊:现在的一个当红小生。男主角的人选更难找。

  南都周刊:《一个女人的史诗》里的小城指的是合肥吗?小说的开头这样写:“田苏菲要去革命了。从三牌楼大街走下来,她对这座小城市实在看不上眼。假如你去过那类长江淮河之间的小城,你就知道田苏菲对它的感觉了。就是那种永远勃发着脏兮兮的活力,永远富足不起来,也永远有得吃,有得喝,有它自己一套藏污纳垢,生生不息道理的城郭。”小菲觉得这是座没出息的小城,专出低贱之辈。

  严歌苓:是合肥。合肥话真难听,太土了。小时候我会说,现在不记得了。合肥在我的印象当中就是脏兮兮的,不喜欢合肥。市井阶级在合肥体现得最足了。

  南都周刊:你在合肥呆了几年?

  严歌苓:五、六年。很小的时候,60年代。我前几年去过一次安徽,在马鞍山孤儿院领养了小孩。

  南都周刊:为什么要领养小孩呢?

  严歌苓:好可怜啊。去参观孤儿院,就领养了。我的狗啊猫啊都是这样领来的。就觉得好可怜,没人要,我要。

  南都周刊:小孩现在多大了?

  严歌苓:2004年领养的,女孩,2岁。男孩哪有人扔啊?

  南都周刊:《一个女人的史诗》是什么时候动笔的?

  严歌苓:去年,想不起来了。《第九个寡妇》写完之后。《第九个寡妇》是前年年底到去年年初写完的。

  南都周刊:两个月就写完了?平均一天写多少字?

  严歌苓:5000字,每天都写。我天生就是写长篇的。

  南都周刊:是你完成最快的长篇吗?

  严歌苓:不是,《第九个寡妇》也是这样,但准备时间长。这本书没有准备这么长时间,因为我很熟悉这些人。

  南都周刊:两个月的写作过程中,有没有感觉特别难的时候,或者写不下去的时候?

  严歌苓:没有。这本小说特别好写,我的素材很富裕。

  南都周刊:什么样的素材?

  严歌苓:我身边的人,有话剧演员啊,作家啊,他们讲的一些事啊,太多了。

  南都周刊:书里的人都有原型吗?

  严歌苓:应该说有一些原型,我写的东西都有一点原型。

  南都周刊:看报纸上说小菲是以你母亲为原型的。

  严歌苓:这事别说了。我家里都闹起来了。后来我父亲看了这本书,看完他也就无所谓了。他说,也就这些啊,田苏菲是一个创造出来的人。欧阳有一点点像他,大部分是虚构的。

  南都周刊:你父亲萧马的小说《钢锉将军》很有名,他现在还写吗?你对你父亲的作品有什么评价吗?

  严歌苓:我很喜欢,都看过。他是个很有才华,很有激情的人。充满了知识分子的使命感,这点我们这些人就不以为然了。他现在还写点电影剧本。

  南都周刊:你们私下里有交流吗?关于小说。

  严歌苓:很少,他讲我的作品多一些。他好久好久不写小说了。

  南都周刊:可以比较一下你和你父亲的作品吗?

  严歌苓:这怎么说啊?这问题也太傻了吧。

  南都周刊:你是用铅笔写小说的?

  严歌苓:也用电脑,但铅笔更舒服,可以用橡皮擦。这些都什么问题呀,太简单了,来点挑战性的。

  死了都要爱

  南都周刊:你12岁就参军了,怎么这么早?

  严歌苓:舞蹈演员都是这样。

  南都周刊:你去过六次西藏,是演出?

  严歌苓:对。第一次去是1971年夏天。最后一次是1976年。中间每年都去一次。

  南都周刊:青藏铁路不是开通了吗,想再去看看吗?

  严歌苓:我一直很想去。因为西藏给了我很多,应该讲是在我青春的时候,西藏使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它那种景观,让你对人和自然的关系进入了最初浅的思考。为什么我能写出《雌性的草地》,人啊,狼啊,狗啊,马啊,鹰啊,羊啊,种种的生命,我在写这个小说时大概30岁,而在我十几岁进入西藏时,我已经在好奇了。西藏让我震撼,那样的山川不是哪里都有的。只有西藏。

  南都周刊:应该说西藏的经历对你以后作品的风格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严歌苓:对,包括对我的人格。

  南都周刊:变得不计较?

  严歌苓:对,小女人的作品我写不出来。不在我的生命里。

  南都周刊:你在西藏呆的时间不长吧?

  严歌苓:不长,几个月,可这几个月在一个小孩的生命中就很了不起了。

  南都周刊:你去西藏之前是什么样的性格?

  严歌苓:比较娇气,小女孩子气。我是老人带大的,我们家比较书香门第。西藏是截然不同的,它给我的改造和教化非常大。

  南都周刊:非洲的景观是否同样震撼?

  严歌苓:我之所以能在非洲写出《第九个寡妇》和《一个女人的史诗》,和地点也有很大的关系。可能在北京就写不出来,这样一个喧嚣和浮躁的地方。非洲的人文和景观给你一种心胸,一种情怀,也不是其它地方可以给我的。非洲同样也是物质文明相当落后,人还有一些原始状态的感情和感情的表达方式。比如我在非洲的小女管家,我走的时候,她撕心裂肺地痛哭。非常浓烈的感情。

  南都周刊:《一个女人的史诗》里的小菲就是这样的人,死了都要爱。是不是和你在非洲感受的东西有一定关系?

  严歌苓:我相信在她那个年代,是有这样的人。现在这个年代,人越活越淡,都是可有可无的。虽然很多歌在歌唱爱情,但是我相信现在的人不会把爱情看得跟命一样。

  南都周刊:是,《一个女人的史诗》的主题就是无可救药的爱,拼了老命地去爱,或者像小菲女儿说的,“爱得太笨。”小菲做的一切事,都环绕着她对丈夫的爱,不管历史风云的变幻。

  严歌苓:我很羡慕一个能这样爱的人,对爱之外的东西想得比较少。现在的人,爱太不重要了。所以也是我的一种怀念。

  南都周刊:你自己的爱情呢?

  严歌苓:我第一次婚姻是失败的。少年时候在爱情上受过很大挫折,但一直到今天,我还是相信有爱存在。我写这本书,也是一种寄托。

  南都周刊:小菲的丈夫欧阳一生都在寻找红颜知己,和小菲结婚也仅仅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到最后,他到底爱不爱她呢?

  严歌苓:完全不爱也不可能,还是有一点爱,爱她的单纯,但绝对是不平等的。

  南都周刊:结尾本以为会落入一个俗套,比如最后男人会突然意识到他最爱的还是妻子。但你没有这样处理,而是很突然就结束了,以另一个和他好过的女人作结束。《第九个寡妇》的结局也是如此,像是没有写完的感觉。

  严歌苓:它就应该结束在那里。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故事就要结束了。直觉太重要了,搞艺术怎么能没有直觉?每个人物都有头有尾,是一种传统的小说,我就是不要这个。出来就出来了,走了就走了。

  绝对是快要崩溃了

  南都周刊:你是个很高产的作家。

  严歌苓:前两年我没怎么写啊,我都在干吗呢?也就这两年吧。2003年我还在写电影剧本呢,一点小说都没写。

  南都周刊:近期有没有写关于非洲的小说?

  严歌苓:有啊,刚写了三个短篇,一块发,《上海文学》下一期发。非洲的长篇我没时间写,我心里有酝酿了十几二十年的题材还没有写,先把那些写出来。都是史诗的,年度跨度很大,波澜壮阔。

  南都周刊:你第一部英语小说《赴宴者》出了吗?内容是什么?

  严歌苓:7月份出,写的是“会虫”,印张媒体的卡,拿着一份钱,到处吃。只有中国才有这种到处吃的人。

  南都周刊:同时用中英文两种语言写作,互相是否有干扰?

  严歌苓:没有啊,也不是同时嘛,交叉着写,挺开心的。

  南都周刊:《一个女人的史诗》有开研讨会吗?

  严歌苓:没有,我不要开研讨会,没有意义。大家在那敷衍讲两句好话有什么意义啊?

  南都周刊:《第九个寡妇》有不少评论,你看了吗?似乎没有什么批评的意见。

  严歌苓:对,大家都说好。大部分人都说这是我的巅峰之作。

  南都周刊:评论家陈思和在《第九个寡妇》的后记中说女主角王葡萄是地母类型,你接受这种分析吗?

  严歌苓:他的分析是重要的,给读者一些提示。对我来说,我却特别怕我的作品被符号化,给它一个象征意义。我一再强调直觉。我一听见他们这样讲,就怕我自己也会那样思考。它和小说的思维是对立的。评论我看得很少,我怕看了以后,自己会想,“哦,原来我是这样想的,原来有这样一个意义在里面。”因为形象思维要大于一切。

  南都周刊:你的失眠已经好了吗?

  严歌苓:好了。现在睡眠很好。

  南都周刊:治好的?

  严歌苓:我碰到一个很好的医生,很年轻。他胆子很大,给我试用了一种药,从此以后断根了。

  南都周刊:你当年为什么会得那么严重的失眠症?

  严歌苓:敏感和兴奋是我的特点。兴奋起来很难抑制下去,高兴起来就高兴得不得了。最厉害的时候有几十天不能睡觉,看见人就哭,看见光就掉眼泪。绝对是快要崩溃了。现在我不失眠了,太好了。

  南都周刊:药物治疗会有副作用吗?

  严歌苓:有啊,就看你怕什么。怕失眠还是怕副作用。会长胖,什么都行。现在每天能睡七个钟头,非常满足。

  南都周刊:失眠对你的写作和语言有影响吗?

  严歌苓:写的时候倒是很好。不写的时候很难过,主要是心情不好。人没有精力。我从80年代中期就开始失眠。失眠和写作有关系。写东西是需要兴奋的。但是失眠本身不会影响我写作的质量。

  恨死布什了

  南都周刊:对越自卫反击战时你去过战地作报道,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严歌苓:记得的。战争一打起来,就说记者很少。我是一个很好奇的人,报名去了。并没有危险,就是到野战

医院。很多很多伤员,根本放不下。看到这个场面,你就知道战争是相当的残酷。

  南都周刊:这段经历没有写成过作品?

  严歌苓:没有。但我后来的反战和这段经历有关。

  南都周刊:

伊拉克战争?

  严歌苓:我恨死布什了。最近看一笑话,说老布什挺聪明的,是不是布什他妈和邮递员干上了。知道要出伊拉克兵时,我们天天静坐。已经出兵了,就算了,那有什么办法?在旧金山的一个广场上静坐。布什太愚蠢了。现在支持他的人已经很少了。

  南都周刊:伊拉克战争之前就讨厌小布什?

  严歌苓:那时候没有太讨厌。只觉得他太土了,特别保守的美国中南部的人,土得要命。

  南都周刊:你丈夫也这么讨厌小布什吗?

  严歌苓:他没有我这么讨厌小布什。

  南都周刊:你这么有好奇心,去过伊拉克吗?

  严歌苓:我去那干吗,找死呀?当年去越战前线,我是带着枪去的。

  南都周刊:在鲁院时,你和莫言、余华都是同班同学,和他们有来往吗?

  严歌苓:除了莫言、余华,还有迟子建、毕淑敏。基本没什么来往,在美国见过余华。

  南都周刊:对海外华人作家的现状和处境,你能描述一下吗?

  严歌苓:我不了解。这几年我在非洲。我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

  南都周刊:比如哈金这样的作家呢?

  严歌苓:过去常打电话,他得了奖以后,太忙了,不怎么联系。

  南都周刊:华人用非母语写作,包括你在内,被广泛接受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严歌苓:不知道。像哈金,不是前途很光明吗?

  南都周刊:在美国,你和哈金,谁更有知名度?

  严歌苓:当然是哈金了。我英语写作刚开始呢,第一本书才要出来呢。而他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

  南都周刊:你的经济收入完全来自写作吗?

  严歌苓:那当然。但是我在美国上大学(写作系)时,已经把所有的下层工作都做了:在餐馆打工,带孩子,照顾老人,营业员……我觉得我干的工种够多了。

  南都周刊:你最最推崇的作家是Flannery O’Connor,一个美国南方的女作家,是不是上写作系时,便对她的作品一见钟情?

  严歌苓:我好喜欢她啊。这很主观的。她的语言非常有力量。非常

幽默。女人哪有像她这么幽默的?所有的作家里她是最优秀的。像纳博科夫也很棒,但光说语言的话,纳博科夫有点卖弄。福克纳也不如她。但是南部作家都很好。托尼·莫里森也不错。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摘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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