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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船冒死搜救七人献身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7月27日10:08 南方新闻网

  身后事引发争议两年无果

  本报记者曹勇

  望着横空而过的“格美”,英雄的父亲老泪纵横。他在诅咒台风,是它夺去了他的两个儿子。而在丧子两年里,58 岁的陈学清还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个家庭因救人受到的巨
大损失,该由谁来补偿?

  生死抉择

  12级台风裹着20层楼高的海浪呼啸而来,渔船像过山车一样被抛起。

  陈永海凝视着10名同伴——生死关头,他要征求他们的意见:这里有他的兄弟和亲友。

  所有人脸色苍白,胸口急促起伏。有人张了张嘴,想要反对,却没发出声音。陈永海搓搓手,作出决定:“救人!”

  这艘番号为“浙临渔5310”的渔船,掉头向风浪中驶去。

  这是2004年8月12日凌晨2∶00,浙江温岭钓浜码头前。“云娜”台风正在肆虐,仿佛向海里扔了颗原子弹 。接到警报返航的“5310”即将驶入码头,在避风港,他们可以躲过此劫。

  但离码头约700米的地方,来自台州市海上搜救中心的电话改变了人们的命运。对方请求他们赶往附近海域,抢救 番号为“浙临渔5176”的渔船——台风来临前,这艘船在回航途中失去动力,12个船员危在旦夕。

  犹豫间,温岭市市长给陈永海打来电话,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出手相救。

  “我们可以不理他们的指令。”回想起决定命运的时刻,“5310”船员刘胜泉不胜唏嘘。但他们最终追随陈永海 ——32岁的他是船老大,为人仗义。

  死亡之旅开始了。“风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海水散发着恐怖的腥味。一团漆黑,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在水中 长大的刘胜泉说,“我抓着船舷的手不住发抖,手心中又冷又湿……我们驶向5176船。”

  台州海上搜救中心记录显示:2∶14,3海里外的“5176”进水,船员们已打开了救生筏;2∶20,“5310 ”反馈,正全力赶往遇险船位置,两船距离为2海里……半小时后,“5310”终于找到了目标。

  “他们惊喜得大喊大叫。”刘胜泉说。遇险者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在陈永海的指点下,“5176”排除了故障。

  “5310”上有人劝陈永海先走,但被拒绝了,“要等他们彻底脱险”。

  此时,台州市政府、东海救助局温州基地、温岭市委办公室等接到“5176”遇险的消息。在搜救中心的要求下, 东海救助局通告“海警艇197号”出船救援。但是“197”却没有出海,答复是,“风力已超出我艇的抗风等级”,海警 艇能承受的最大风力为8级。

  英雄末路

  临海市桃渚镇连盘乡新桥村,陈永海兄弟的家中。凌晨6∶00,电话铃惊醒了他们的父亲陈学清。

  电话来自小儿子陈永都。平时坚毅的声音变得微弱而断续:“船遇上了麻烦,进不了港……就这样吧,我没有时间和 精力打电话……”电话突然断掉了,话筒里留下了巨大的呼啸声。

  原来,“5176”已在凌晨4∶00彻底脱险,“5310”护卫着它向钓浜港驶去。黎明刺破黑暗,但风浪也越 来越大,“不抓住东西,人就要飞出船外。”刘胜泉回忆说。此时,“云娜”加速到15级。“5310”船长30米,宽近 6米,马力380匹,算是渔船中的佼佼者。但是在狂风巨浪中,就像一根稻草。

  6∶00,当台风已达17级时,“5310”遇险。它螺旋桨被海上漂来的渔网缠住,失去了动力。

  陈永海向“5176”求救,可是“5176”干脆关掉了手机和通讯设备,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我们都哭了,痛 骂‘5176’船老大。”刘胜泉说。

  陈永海是船上惟一镇定的人。他紧紧握住船舵,指挥同伴到船尾,试图割断缠在螺旋桨上的渔网。但是船颠簸得太厉 害了,人们失败而回。船员们又向各部门求救,临海市、温岭市、台州市、海洋渔业局、海事局、海上搜救中心……

  灭顶之灾终于降临了。长乌礁附近,“5310号”被风浪卷起后与礁石发生碰撞,船身漏了大洞。陈永都与家人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卷进船舱的巨浪打飞出船,消失在浪涛中……因为打湿或被巨浪卷走,船上最后只剩下了郑米勇的一部电话 ,与陆地上的联系即将中断。

  8∶01,温岭传来坏消息:没有船只能出海救助;8∶05,东海救助局也传来坏消息:无法前往救助。

  船底开始漏水了。金飞军被一个巨浪卷飞出去!但幸运的是,另一个巨浪将他又卷回船上。惊魂之下,金飞军牙齿咯 咯作响,绝望地向家的方向望去。

  噩梦20小时

  码头上,郑米勇的母亲已经哭倒在地。而搜救中心仍在无休止地向各级政府部门通报信息,并试图组织船只出海救助 。10∶00,一艘番号为“浙临渔20997”的拖驳船终于靠近了“5310”。

  “20997”试图用缆绳拉出“5310”,结果崩断了。又换上一根像小孩胳膊那样粗的缆绳,却根本拖不动。 两条船在巨浪中搏击了半个小时,“20997”的后舱在礁石上撞出了大洞。无奈,20997船船员砍断了缆绳。

  “我们拼命地喊叫,但他们最终离开了。”刘胜泉说。

  12∶03,另一个救援者——东海救197号船从乐清湾出发了。但“5310”已经下沉,船上人员都爬到了最 顶端,向空中和远方眺望——之前他们接到信息说,救援者已出发,还动用了直升机搜寻。

  两小时后,“5310”沉没。在最后一刻,陈永海指挥大家两人一组,用绳索连接起来。船上的救生衣只有9件, 陈永海将自己的救生衣让给别人,抱着一根木头跳进大海。

  刘胜泉和郑米勇、王鹏绑在一块,趴在一块门板上跳海。也不知过了多久,郑米勇游不动了,拼死命将绳索解开,瞬 即消失在浪里。“这是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刘胜泉红着眼睛说。此后,两个男人在17级台风中熬过了恶梦般的20小时 ,身上被鱼啃噬得血迹斑斑。次日中午,在玉环境内被途经的渔船救起。

  绑在一起的金飞军和金礼聪,趴在泡沫船帆上,靠海水冲来的两个塑料袋免去了呛水之呃。他们又靠漂来的两根腐烂 胡萝卜补充了体力,最终逃生。

  “迷迷糊糊中,有个身影向我漂来。”金飞军回忆说,“那是陈学云的尸体,他张着嘴,眼睛圆睁,我看到后伤心欲 绝。”

  台州海上搜救中心记录表明:12日14∶10——“5310”沉没后,东海救助局的197船还在行进途中,救 人无望后,他们告知搜救中心返航。

  最终,5310船7人遇难。包括32岁的船老大陈永海,以及他27岁的弟弟陈永都,陈永海的小舅子、29岁的 郑米勇,陈永海的叔叔、51岁的陈学云,陈永海的姑父、50岁的王庆寿。还有同村人——机轮长李昌伟、船工严友国。

  谁来救助救人者?

  专线电话打进了国务院,温家宝总理得知“5310”为救人而沉没,深为感动。总理作出批示:要求海上搜救中心 与渔政指挥中心密切配合,全力做好搜救工作。

  船难半个月后,温总理视察了风灾后的临海。他拉着一个在台风中失去父母的男孩说:“我们都是你们的亲人。”

  此时,“5310”已成为“英雄船”,陈永海的事迹被写进了《抗台群英谱》。刘胜泉代表全体船员,被送到浙江 省“抗台救灾”报告会上作报告,无数人为之鼓掌流泪。

  当年10月初,按照浙江省长吕祖善的批示,由浙江省政府拨款,按“烈士”标准给予7名死难者家属每户10万元 “生活补助金”,4名生还者也得到了每人2万元的奖金。

  但没想到的是,一场争议由此而生——

  死难者家属面对金钱,反应有些冷淡。陈永海遗孀应利珍代表众人问了两个问题:第一,这是不是就是给“烈士”家 属的抚恤金?如果是,怎么会这么少?第二,沉船的损失,谁来赔偿?

  “陈永海是接到指令去救人的,受到损失理应由政府来赔偿。”应利珍说,“更重要的是,烈士资格是一种荣誉。”

  家属们找到了浙江省民政厅。对方对此的回答是:评烈士应由所在地民政部门填报材料。至于赔偿金问题,不属民政 部门管辖的范围。

  2004年11月,应利珍等人先后来到温岭、台州及临海。温岭有关人士对他们说,救人的指令是台州市发出的, 台州应该负责;台州市政府认为,应该由被救船籍所在地——临海来解决。临海方面则称:事发在温岭境内,并且临海市政府 并没有发出抗台抢险指令,所以临海没有义务和责任。

  次年2月,应利珍上书给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省长吕祖善。3个月后,吕祖善批示:(政府)应对死难者家属合理 补偿,造成的损失由台州市政府核实解决;评烈士问题由省民政部门按照政策逐级上报。

  “看到这个批示,心里非常感动。”一位死难者家属说。

  当年7月4日,临海市市政府作出了决定:认为“两船(5310和5176)结伴而行,根据相关法规应具有相互 援助的责任,无明文规定政府一定要给予赔偿”;“但考虑到海上搜救中心确实向“5310”下达过救助指令,这与其沉没 以及7名船员的死难也有一定的联系”,因此市政府“从人道主义出发,决定再给予损失补助10万元——7名死难者家属每 户1万元”;另外,由民政局对“5310”救难事件进行详细调查。

  “烈士”之争

  调查的焦点在于,7名死难者可否被评为烈士。

  反对者认为,陈永海等人是在禁渔期间——每年七八月——违规出海,若评为烈士,将有损英雄形象并对管理不利; 支持者则认为,陈永海等人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还能救助他人,他们的遇难是一种“极其壮烈的牺牲”。

  调查很快结束了。在征求台州市民政局等部门的意见后,作出了不给7名死难者评烈士的决定。2006年4月,死 难者的亲属们被正式告知这一结果。

  接受本报采访时,临海市民政局优抚科科长洪用地解释了这个决定的依据:

  其一,烈士是国家授予死者的最高荣誉,是对死者保卫、抢救人民生命财产而壮烈牺牲的行为的肯定和褒扬。但是陈 永海等人的死亡并不“壮烈”。

  其二,“5310”和“5176”均涉嫌违规,一是禁渔期出海,二是接到台风警报后冒险出海。“你不冒险出海 ,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吗?”

  其三,“5310”的救助没有具体的行为和对象。“烈士”的救助对象,应该具体到个人,而“5310”去救助 的是“一条船”。

  其四,“5130”是在返航途中失去动力遇难的,跟救人没有直接关系。“这就像在救火过程中被火烧死,可以评 为烈士,但在回来的路上发生

交通事故死掉,只能说是意外。”

  其五,“5130”犯了技术性的过错——尤其是“20997”来救助他们,他们本应接受建议,弃船保人。但他 们没有这样做,“典型的要船不要命”。

  但是应利珍等人认为:这几点理由均不成立“我们将继续向上反映,直到解决。”她说。

  债务缠身

  “5310”船价值120万元,由几个亲戚合伙购买,是数家人的“饭碗”。陈永海兄弟持有70%的股份,买船 的钱是从银行、亲戚和邻居们借来的。船沉后,80万元的外债成了陈学清夫妇、应利珍无法回避的现实——人们三天两头拿 着借条前来逼问。

  今天,两位老人要靠1.8亩薄田养活全家。虽然陈学清有着石匠手艺,但由于这两年悲伤过度,他再干不动了。

  老夫妇还得忍受无尽的屈辱。一次,某债主要钱不成,指着陈学清的鼻子悻悻说:“你看你生了个什么儿子?尽干蠢 事、傻事!”亲友们虽然不像外人刻薄,但对陈家兄弟的埋怨也绝不含糊。而面对其他死难者家人——他们也是陈家的亲戚— —的埋怨,陈学清夫妇又多了许多愧疚、自责。船沉的当天,王庆寿的遗孀跑到陈家,劈头盖脸地将陈家兄弟以及陈学清夫妇 一阵痛骂。

  在众人眼里,陈家兄弟的行为是“害人害己”。陈学清夫妇痛苦之余迷茫起来:两个儿子冒死救人是错的吗?为此, 他曾数次喝农药试图自尽。而对陈永海的儿子,虽然桃渚镇免去了其学杂费,但这个8岁的小孩经常被骂“不要脸”,因为他 的父亲欠钱不还。

  生还的英雄则被病痛缠绕着,他们丧失了出海乃至做一般力气活的能力。同时,灾难给他们留下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他们也会不时光临陈家,陈永海还欠着他们几千元的工资。

  “社会应急待命船”

  这个长期以来有着互助精神的村镇,价值观念也已悄悄发生了转变。“我认为陈永海他们死得一点都不值。”桃渚镇 船老大贺光摇头说。

  台州市海上搜救中心一位工作人员称:这两年渔船越来越难调度,以致发生了一起令人扼腕的船难——

  2005年9月11日,“卡努”台风登陆台州,与陈永海一个村的渔民郭良满等8人驾驶的渔船被风浪打翻。郭良 满的妻子周仙女向桃渚镇政府及桃渚渔政管理站求救,但是镇政府花了4个小时都没找到一条船出海救助。

  镇党委书记、抗台总指挥杨爱国强令本镇管辖的4条渔船救助,结果没有人愿意出海。船老大方敏称,“这可怪不得 我们,去年陈永海舍命救人,事后落下这样的结果。”

  由于耽误太久,那条船上,最终只有1人生还。

  台州市海上搜救中心战茂鸿说,为了今后不再出现无船可调的尴尬局面,该中心已征集了12艘船——其中大部分是 渔船——取名为“社会应急待命船”。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动。 来源: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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