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叶锦添：我不是一个object

　　人如其名，锦上添花可说是叶锦添的看家本领。从《卧虎藏龙》、《无极》、《夜宴》到紧张筹拍中的《赤壁》，这位奥斯卡“最佳美术设计”得主积极配合各位中国大导演，根据不同的电影主题和角色性格，不停地做着加法或减法。荣誉属于电影，而他则在幕后享受创造的快乐。

　　文/ 曾进 图/ 小武

　　在《夜宴》上海影城新闻发布会现场，叶锦添压低帽子，被人群团团包围。他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左右抛掷过来的任何问题，不惊讶，不厌烦。2 小时过去了，除了现场一名工作人员请他签名之外，没人把他当名人。采访他的记者们似乎更关心他打造的美女章子怡、周迅、张柏芝，或他接触的名导李安等人的情况，而不是他本人。

　　“我不是一个object，我是一个工作的人。” 叶锦添对《外滩画报》记者表示。显然，这种外来的追星浮躁并未影响到他的内心。

　　日常里的叶锦添颇为安静。《卧虎藏龙》上演后，叶锦添开始戴起帽子，一戴已经6 年了。每次被人问到为什么，他总会说:“你问问王家卫为什么戴墨镜。”

　　甚至在着装上，他也是以简约为主：“我喜欢穿黑白的衣服。一样的剪裁，布料有点不一样。冬天厚一点，夏天薄一点。有些颜色淡点，洗掉了好多颜色，白衬衫好多都破了，我还在穿。”

　　日前，刚刚完成冯小刚《夜宴》的美术和服装设计，叶锦添又接了老朋友吴宇森的《赤壁》的活。三伏天，他到了北京，开始正式投入《赤壁》的前期工作中了。

　　我和李安是对奇怪的朋友

　　二十年前，叶锦添接下了电影《英雄本色》的美术设计。这部片子不但开创了香港的“优雅” 黑帮片时代，还令吴宇森一举成名，也让叶锦添“初一时就迷上的”周润发彻底摆脱了“票房毒药”的困境。但这部片子却没有成就叶锦添：“一

　　年只有一部戏可拍，最穷的时候连午餐也没吃，家人朋友都很失望。”虽然此后做了《胭脂扣》等电影的服装，他还是继续平凡，直到遇上了《卧虎藏龙》和李安。

　　“ 我和李安是对奇怪的朋友。” 叶锦添告诉记者。因为执著，两人都“特别麻烦”。拍《卧虎藏龙》时，叶锦添按照北京的传统设计了窗户，分两层， 为防风沙，只能打开上面一层。但武术和摄影师要求全部打开窗户，因为演员要从外面飞进去。

　　“大家都很硬，摄影师讲完就走了。我和李安就坐在栏杆边，很长时间不讲话。他问我，真的不可以把窗户打开吗？ 我坚持不说话，戏就延期到第二天中午， 他说服了摄影师。结果，电影里你就看到黑衣人偷剑一下子跳上梁顶，用脚挑开窗户，飞进去，再把窗户关上。怎么跳， 就省略了。”谈到这段往事，叶锦添像一个恶作剧的小孩子，笑了好多次。

　　设计的众多人物造型，叶锦添对自己的偶像印象最为深刻：“周润发太帅了，李慕白有点李安的投射，整个戏都是他投射出来的。我在做周润发时反而做得有点模糊，李安的东西本身就不会做得很清楚。焦点在玉蛟龙身上，玉蛟龙有很多变化，杨紫琼、周润发形象都很稳，不怎么动，而章子怡却是青春、动力的。”

　　叶锦添专门为周润发饰演的李慕白设计了几套服装。他告诉记者:“第一件用了棉麻，皱皱的，很写实。李慕白进镖局，看起来就有点厚重感。”第二件是进北京李慕白见到杨紫琼时：“我把它弄成米白真丝，有点光泽，很有文人气， 又有点温柔，这种变化点出他对杨紫琼微妙的情感。”而拍竹林对打那场戏时， 叶锦添就给他加了一个开叉很高的外套， 他在竹林飞时，衣服也飞起来了。“你知道竹林间两人互相追逐这个精神意味着什么? 整个电影都用巧妙的方式去表达李慕白对玉蛟龙的喜欢，喜欢她的青春活力、她的天分。”

　　叶锦添对记者透露了电影里这个一般人都没怎么注意到的暗示：“这是一个老男人对年轻女人的喜欢。李慕白是文人，他不疯狂，会收敛，所以感情一会出来，一会不出来。外套是特意加上的，想表达他有点出轨。”

　　言谈间，叶锦添非常满意自己在微妙间对李慕白造型的把握。这种用功自然也给《卧虎藏龙》、叶锦添和李安都带来了好运气。

　　要比传统更传统

　　电影之外，叶锦添留出很多空间给舞台剧设计。在台湾做剧场设计那段时间，他尝试去改造传统戏剧。

　　“因为我觉得它们距离观众很远， 我设计的很多作品都很新颖，造型夸张，一些衣服几米长”。叶锦添把戏剧变前卫的想法，来源于1996 年跟林怀民一起赴欧洲演出的体验:“没有出国前总觉得欧洲的东西很好，去了以后才知道始终你要表达自己国家的东西， 而不是到法国去做法国人的东西。而西方人总是对你自己的东西表现出期待。”

　　从做昆剧的《长生殿》开始，叶锦添从早期的华丽、前卫，大胆改造传统戏剧服装中，逐渐走向更极端的“回归传统”之中了。“我要做得比传统更传统。因为现在的昆剧演出方法不是传统的，都是现代化的，从西方学习来的。

　　我要求乐队在旁边，打锣鼓，什么都是最古典”。有一次，他专门查阅了一本咸丰年间《 平署戏曲人物画册》，按照里面的97 幅绘画作品进行服装设计。“那时是非典时期，我跑遍苏州，找到几位过60 岁的刺绣艺匠，加工加点，最后四个月赶出了140 套服装，我要他们做出最精致的手工，不要讲究艳，要雅、韵。”他说。

　　这种做减法、讲究新古典主义的精神也逐渐影响到电影《夜宴》的设计上。叶锦添举章子怡扮演母后的寝室为例说：“千条白色挽布垂下来，没有像张艺谋那种纯画面的，没有写实不写实的东西，只想要一个白色的概念，一开始给出一个印象，死亡的阴影，白色代表圣洁，也非常西方。这个戏是非常有现代感的古典主义，层次很多。”

　　不过在舞台剧和电影之间，叶锦添还是更喜欢电影：“做电影有时会更能争取一个幻觉的画面。我更喜欢做电影， 电影真是千军万马。”他为《夜宴》设计了20 处风格统一、又各具特色的场景， 搭建了一个中国最大的宫殿内景，占地1.2 万平方米。接下来的《赤壁》，他又将设计怎样的千军万马的宏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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