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欲见广州教育官员遭报警威胁调查

等待善后的孟浩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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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央视转载的8月4日孟浩事件截屏图

被央视转载的8月4日孟浩事件截屏图

　　《政协委员求见官员竟要报警》，8月4日，广东电视台的一则新闻引发了公众对广州市教育局的一场围剿；置身漩涡之中的该局，态度从傲慢趋于强硬、最后以道歉收场。在这起冲突中，究竟伤了谁？

　　8月的广州，台风“碧利斯”刚过去不久，市民还在为粤北灾民捐灾、高校正忙于录取新生之时，一起与教育有关的事件，再次惊动了广州市民。

　　8月4日，广东电视台珠江频道“630新闻”播出一则新闻说，一个名叫孟浩的省政协委员，在广州市教育局求见该局领导时被拒，并被威胁“报警”。

　　这则电视新闻很短，仅52秒，其后引起的反响，却也许是当事人双方始料未及的。第二天，

　　长年积聚在公众心中对教育部门和教育体制的失望，借由这个机会爆发了。广州市教育局成为众矢之的；而孟浩，亦因其勇敢的行径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和声援。

　　出人意料的是，在这则电视新闻中扮演了不恰当角色的广州市教育局，却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即8月7日，致函广东省政协，要求省政协联合市政协对孟浩“闯”教育局事情进行调查，措辞相当强硬。毫无疑问，广州市教育局的这一态度，再次激起了舆论的批评。

　　但教育局的这封函，被省政协以同样强硬的态度驳了回去：“支持和保护孟浩以政协委员的身份就群众关注的热点、难点问题开展调查或视察；了解、调查社情民意的途径，并不只限于通过会议或组织的形式，孟浩8月4日上午是在履行其政协委员职责，不能当信访看待。对广州市教育局要求成立联合调查组对8月4日事件进行调查的主张，不予支持。”

　　双方的冲突持续了10天。直至8月14日晚，广州市教育局和孟浩戏剧性地握手言和，以教育局道歉而终告一个段落。然而，孟浩事件引发的思考，却并未因此而止步。

　　此事因何而起？8月4日当天双方交涉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致广州市教育局的工作人员以报警相胁？广州市教育局随后出具的公函，其措辞强硬，是出于职能部门惯有的“权力傲慢”，抑或是另有隐情？

　　小华事件

　　52秒的电视新闻短片不足以还原当天发生的一切，但足够让人们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

　　7月18日这天上午，家住荔湾区如意坊的广州36中毕业生小华(化名)收到了广州市第一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但这份来自公立重点中学的通知书让她感到了愕然——通知书上标明，小华需要缴纳择校费4万元。

　　“我没有填报择校这个志愿。”她说。对于生长在一个清寒之家的她来说，4万元无疑是个天文数字。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十余平方米、带着夹层的房子里，而这房子还是租用单位的，“平均每个月100元的租金”。

　　小华特地要回了存在学校里的手写志愿。在这张志愿表上，她清楚地写着，提前批的第二志愿是“广州市第一中学(公办)”，第一批第二志愿为“广州市第一中中(小华笔误)学(公办)”；但广州市教育局出示的打印的志愿表上，相应的两个志愿分别是“广州市第一中学(公办择校)”和“广州市第一中学(公办公费)”。是小华自己填错了，还是电脑系统出了问题？

　　小华坚信自己没有填错志愿。于是在短短的十来天里，她和父母一起不停地往教育局、招生办跑，但次次无功而返。无奈之下，她决定向省政协委员孟浩求助。就在几天前的一个电视节目中，孟浩批评了收取择校费这一不合理的制度。

　　小华的说辞和他们一家的无奈让孟浩揪心，当得知8月6日是广州一中新生的报到日后，他决定以省政协委员的身份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8月4日9时许，孟浩与正对“小华事件”进行追踪报道的广东电视台记者陈洁嫦、《南方都市报》记者朱丰俊，一同来到省政协常委王则楚的办公室。听完孟浩等人的陈述，王则楚提笔写下如下这封信：

　　“孟浩同志为解决群众来信中反映的录取问题，望尽力给予解决。我的意见：查证某某A24931高于提前批线A29707，为什么不能提前批录取；(2)查实举证责任，说明某某有没有填‘公办择校’；(3)在有争议情况下，应先行报到入学，不得因未交‘择校费’而不能报到，以免发生进一步事态。”

　　“在前往教育局的的士上，孟浩还对我们说，在这件事情上面，你们还是应该去正面报道教育局。”8月13日，陈洁嫦向记者回忆说。然而，谁也不会料到，之后的事态发展竟会如此出人意料。

　　1小时40分钟的交涉

　　8月4日11时许，孟浩一行进入了教育局接待大厅。说明来意后，值班人员通知了办公室。办公室下来了一位姓陈的副主任。孟浩递上政协委员证。

　　从这一刻起至他们离开时的12时40分，广东电视台的记者如实记录了这1小时40分钟内发生的事情。8月13日下午，本报记者来到广东电视台，找到了这段原始新闻录像。兹录于下：

　　孟浩(下称“孟”)：我要见你们领导。

　　陈副主任(下称“陈”)：你有什么事情呢？您是政协委员，我们非常尊重你。

　　孟：尊重我就不能这样对待我。我跟你讲了身份，你最起码请我到办公室。

　　陈：我没有见过你，刚才是别人通知我下来。

　　孟：如果你尊重我，应该请我上去谈。

　　陈：我们这里是接待大厅。

　　孟：不能这样接待人吧？接待大厅怎么不见一个工作人员在这里？

　　陈：我们这里是办理内部的一些事情。关键是……(被打断)

　　孟：你这里是政府的职能部门，政府的职能部门就要接受社会监督，要接受人大的法律监督、政协的民主监督、社会的群众监督，还有新闻媒体的监督。现在我先不讲什么事，我想见你们领导。请问您是什么职务？

　　陈：我是教育局办公室的副主任，我姓陈。

　　孟：那现在就是说，你们哪位领导在“家”？

　　陈：我们领导每周每天都有一个安排的。

　　孟：临时有事不可以见我这个政协委员吗？那这样好不好，我请你们领导出面来谈这个事情。

　　陈：我们也是履行领导给我们的一个工作。

　　孟：你政府是要

　　陈：不是不可以。你能不能听我说一下？我觉得我们办公室也办理过提案，我们是跟市政协直接联系的一个部门，政协委员提出来的一些建议和意见，我们都是非常尊重的。

　　孟：现在这个事情很急，牵涉到8月6日学生面临一个注册缴费的问题。我们要对这个问题进行调查。反映群众问题是我们的职责，甚至是我们的天职，我们接到百姓的投诉，就有责任对人家负责、对社会负责、对教育负责，我们亲自上门来请你们领导接见，你们现在就这样对待我们。现在这个事情很急，我要请你们领导来谈这件事情，你可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孟从黄色书包中拿出介绍信)现在陈局长(广州市教育局副局长陈茂林)的电话打不通，王则楚也没联系上，我给你念一下信(孟念介绍信)。

　　陈：别紧张，我看你的手有点发抖。

　　孟：不是紧张，不是手发抖，我有病。

　　陈：没关系，慢慢说。

　　孟：(继续念信)王则楚你知道吧？(陈点头)我刚从王则楚那里过来。现在这件事情很急，可能后面什么结果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我现在求见你们领导，请你安排一下。

　　陈：能不能听我说两句。第一个，我觉得如果你是作为政协委员的身份，过来履行职责的话，我觉得应该有一个公函。至少如果不是提提案的话，闭会期间提提案，这是很正常的一个事情。如果你是作为政协委员的身份过来为群众提意见的话，我觉得应该有公函。

　　孟：你刚才讲的是原则问题，那我拿公函你们就给我安排吗？

　　陈：我们会安排的。

　　孟：那现在你是不相信我的身份呢，还是怎么样？

　　陈：不是不是。

　　孟：我们是民主监督，就是说，确实某些事情没有必要有计划地组织、调研，我去调研也没有拿什么公函，我还没有听过这样的情况。我在3月份的时候去了环保局，反映广州市的环卫问题、城关卫生问题。我去求见他们的领导，当时推来推去，我就直接闯进去。当时我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跟你们谈，他们的局长就出来，也没有要求我去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的，这样的做法我就只能说，我们要有一个政府为人民服务的思想。

　　陈：能不能听我再说两句？

　　孟：我不能再听你说了，我跟你是没有道理说的。

　　陈：我们的职责是有分工的。

　　孟：(起身)我不跟你讲，我直接上去了。

　　陈：(追)那我就……如果你这样子我就打110报警了。

　　孟：(在收发室停住)你打110可以，你打110我才高兴。

　　陈：我是希望你按照我们的这个机关的……

　　孟：我有我的职责，我有责任要求……

　　陈：你不能去闯机关大楼。

　　孟：你拨110，我跟你讲清楚了，要求见你们领导。

　　陈：我们陈局长在外面。

　　孟：其他领导？

　　陈：我们局长是有分工的，其实很多工作、问题是由我们中层来解决的。你如果不相信中层，这是你的观念需要调整的问题。

　　孟：不是，不是，我现在就要见你们领导。

　　陈：我们也是领导。我们是履行局领导给我们的一个职责，我就首先了解你希望我们解决什么。

　　孟：你们局领导是为谁服务的？

　　陈：局领导、处领导以及科领导都是为群众服务的，明白吗？

　　孟浩与这位陈主任发生了冲突后，办公室主任林洽生来到了孟浩面前，两人就小华一事具体商谈起来。林洽生表示，录取工作必须以电脑的数据为准。“教育局、招生办、学校和老师等部门，没有修改这个学生志愿的动机，全市12万考生，那么多要择校的，有什么理由去改某一个学生的志愿？”林对孟浩说。

　　对前面发生的不愉快事件，林洽生向孟浩道了歉，但在小华的事情上，两人没有达成共识。

　　一位政协委员的无奈

　　孟浩求见教育局领导被拒发生在该局的接待大厅。当媒体纷纷转载珠江台的电视新闻内容后，目睹这一冲突的广州市教育局前台接待员和值班门卫纷纷感到了不平：“他们放出来的录音，把我们的话抽出来了，就只放他们在讲话。”

　　但尽管如此，多数民众依然觉得，作为一个政府机关，他们仍然让人感受到了无形之中露出的惯有的傲慢。

　　在经历了几天的媒体追踪报道之后，8月13日晚上，一直身处漩涡之中的孟浩，也已然能够客观看待这一冲突事件，承认自己有些失当之处。他叹了口气说：“实在意想不到有这样的后果，也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

　　王则楚很理解孟浩的心情。“孟浩的这种参政热情、热心值得保护，现在难得有几个人愿意这样为普通百姓亲自跑腿的。孟浩性子直，有时着急一点，说话有点冲，这些都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作为政协委员的实践精神，是非常难得的。”

　　孟浩是九三学社的成员。在其朋友和同事的评价中，这是一个热情并真心想做一些事的汉子。在他担任政协委员的这几年中，他提出过关于择校费的提案，建议过广州市政府取消

　　2004年2月8日，孟浩向社会公布了自己的电子信箱。直到8月12日，他的邮箱里已经保存了506封邮件，大部分是老百姓反映自己的民生难题，涉及各个领域，而小华事件，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

　　对于这位“提案大王”来说，类似此次的遭遇，此前也多次碰到过。如今年4月，他因反映城市拾荒者的问题前往环卫局，接待人员通告办公室之后，两个主任“互相推委”，“我就直接找他们局长了。”局长见了孟浩，谈了相关问题。那一次，孟浩用的也是个“闯”字。

　　屡屡碰壁的经历让孟浩感到了无奈，不过，他并未因此而灰心。同样，他也不希望别人误认为，他在作秀。

　　未了的善后

　　僵持不下的双方，在8月14日晚上突然峰回路转。

　　这天下午，王则楚接到了教育局副局长陈茂林的电话，请他约孟浩见面。晚上8时，广州市教育局局长化同旭、副局长陈茂林、办公室主任林洽生一同约见了孟浩。

　　孟浩说，双方进行了愉快的交谈和沟通。市教育局的相关负责人表示，已就此事件作出了认真反思，并向孟浩致歉；次日还将通过媒体向公众作出正面回应。

　　两个部门间的冲突至此已告一个段落，但在引起他们冲突的导火线——小华择校费的问题上，双方终未进行深入商讨。孟浩告诉记者，广州市教育局只是表示，他们对此已有考虑，正在研究，会有一个妥善的安排意见。

　　此前，忐忑不安的小华，终于还是在父母和孟浩的陪同下，8月6日向广州一中报了到。只不过，她并未像其他学生那样缴费办理注册手续。

　　孟浩说，他其实一直悄悄地进行一件事，希望能暂时搁置争议，通过九三学社为小华发动捐款，解其燃眉之急。但这个计划终因种种原因而流产。

　　8月16日，窝在家里近一个月的小华终于出了门，是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热烈的阳光并未让她阴晦的心情稍许好转。她的同学都已经录取完毕，只有她的事情依旧悬在半空——离8月24日广州一中开学军训，只剩下8天。 来源：南都周刊 见习记者 彭晓芸 实习生 林树京/文 记者 梁文祥 实习生 梁维春/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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