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副省长暗访污染企业当场痛批环保局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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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21日10:21 南方新闻网-南方周末 | |
本报记者(朱红军) “如此大规模的高污染、高耗能项目,未经审批就上马,谁给你们的胆量,简直胡闹,环保部门怎么监管的?负责人去哪儿了?” “环保局长不是好当的,养猫不抓耗子,要这样的环保局长干啥?” “过去讲国破山河在,国家破了山河还在。现在看看我们的山河成什么样子了?这些 2006年7月18日,河南分管环保的副省长张大卫,在汝州鑫源丰氧化铝项目工地和南阳市蒲山镇小水泥群暗访后“出离愤怒”。 “吓得在场的记者都不说话了”亲历者说。张说这话时“立足未稳”:2006年1月当选为副省长,6月正式分管环保,不足两月。 如今,这几句“狠话”已传遍河南内外。所有人都盯着这位副省长如何“收场”,张大卫自己说,“刚结束了一场精彩的演出,我告诫自己,好戏还在后头呢”。 究竟是一时愤怒失言,还是别有深意的“开场秀”?8月24日,在河南省政府,张大卫细述“放言无忌”的原委。 指向环保局长背后的人 鑫源丰氧化铝项目位于汝州近郊。8月23日,记者看到,占地1000亩的厂区空空如也,而一个月前,这里正在 “大干快上”,该项目计划投资6亿元,至查处前,已完成3亿多投资。 当7月18日,张大卫在这里逗留了约10余分钟后,一切戛然而止。 另一个“倒霉”的地方是蒲山镇,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这里的水泥厂始成规模,2005年蒲山镇降尘5770 多吨;当地人戏言,“家住在蒲山,一天吃块砖。” 记者:很多人都说,这两个企业很倒霉,撞到你的枪口上了。 张大卫:我不是突显个人英雄主义。我对这个氧化铝企业气愤,是因为我在当省发改委主任时,就知道这些人想搞,我曾通过各种渠道警告他们,但他们还偷偷干,规模还搞这么大,违反规定和程序,不征求各方意见,风险太大了!现在这些资产怎么办?这些投资浪费谁负责? 记者:你对那个水泥群也很气愤? 张大卫:蒲山的水泥群,任何人看了都会气愤。我们已经令其关闭,但他们串联起来,找政府在法律上的空隙,负隅顽抗,为了保护自己行业的利益,丝毫不考虑对环境的破坏。 这种背景下,省政府要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就是希望老百姓通过记者的报道能看到现场,究竟这样的企业该不该关。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个别港资企业,为什么不把这样的厂搬到香港,为什么危害我们,还在胡搅蛮缠? 记者:搞环评不仅是观念问题,否则何至三令五申之后,地方还置若罔闻? 张大卫:没经过核准,不符合省里布局的项目,一定有地方政府的人包庇,作为管理者,不仅面对环保事件,还包括事件背后的人,这些人往往有背景,甚至违法事件背后站着的就是环保官员,他们代表一定利益和集团,不会轻易认输。 我从哪突破?就从批环保局长入手,告诉他们,他是有责任的,没有环评,这些企业怎能上马? 基层环保局长有时是“两面人” 汝州市环保局一位局长说,“一开始就没有辩白,也不会再辩白。” 省环保局一官员表示同情,“他们是抓耗子的,可是自己也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 正如省环保官员所说,在中国,当“GDP号列车”飞驰时,负责环境保护的官员往往是政府系统里的“弱势群体” 。 记者:有人说,你光批评环保局长有什么用? 张大卫:这样说有道理,但大家不清楚当时情况。我训环保局长其实就是给现场的地方领导听的,我是给地方领导一个信号,环保局长不是好当的,你让他当,他就得承担责任。我一方面敲山震虎,另一方面也批评地方领导。 记者:你觉得基层环保局长委屈吗? 张大卫:我理解他们的难处,他们往往顾虑很多,要考虑经济发展,考虑招商引资。特别是地方领导不理解的时候,县市一级的环保局长更委屈,他是“两面人”。省环保局长还好当,他在上面,是强势啊。 记者:那你还公开逼他们? 张大卫:有委屈你也得干。环保局长是个挑战性很强的工作,平庸肯定不行,这就是一个处在第一线、风口浪尖的职务,没有硬朗的作风不行。 记者:你想让大家对这样的事别麻木? 张大卫:现在官场上有些干部内心世界外包裹着一层壳,特别是遇及环保、土地、资源这些问题,很多人怕得罪人,你没有强烈震撼,不震醒他的麻木状态不行,有时候也需要这种高调的态度,推动工作。这是工作技巧。 就我个人来讲,这是我的第一次暗访,我也需要一次工作状态的亮相,对环保战线的人也是一种支持。实际上我在想,被我批评的环保局长说不定还在高兴,心想,这下以后有尚方宝剑了,县委县政府以后可得支持我了,省里的态度在那摆着呢。 “肯定有人要付出代价” 记者:说完狠话后,该处理的处理没有? 张大卫:汝州氧化铝项目已经停产,并停止了地方政府的所有环保核准权。省里5个部门联合下文件,要求完全停产。蒲山那些小水泥厂也陆续停产了,不久要实施爆破,还有一家在负隅顽抗,我们要尽快结束战斗。 记者:哪些人要付出代价? 张大卫:我点了好多部门,他们都有责任,我也很生气,以前大家嘻嘻哈哈,马马虎虎,这种工作状态不行,我的愤怒也是发自内心。 记者:从你的权限看,你这个副省长能对他们进行责任追究? 张大卫:我主持这个工作,也要对处理问题负主要责任,当然,我是不能决定处理谁,但我提出问题,可以通过相关机制处理。 我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比较精彩的“演出”,我也告诫自己,别高兴太早,老百姓更关注结果,可以通过你们告诉老百姓,有些人要丢“乌纱帽”,比如这个氧化铝事件,肯定要处理人,我们不处理,中央也不答应。 整个过程都在统一思想,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但没办法。当然,怒斥解决不了问题,必须从制度上处理。 主管环保的副省长不好当 8月5日,张大卫再次暗访,这一次去的是新密、登封、巩义3地。 在巩义市,张大卫刚进入一家规模较大的耐火材料企业,厂领导办公室、财务室等纷纷关门上锁。一时间,厂区内除了几十个浑身灰土、正在干活的工人,其他人员在5分钟内全部“撤退”。 记者:在中国,有人说分管安全的副省长最难当,我们采访过前中宣部副部长,他说在中国管理意识形态的官员最难当,从你这里看,分管环保的官员好当吗? 张大卫:不好当。安全事故更具偶发性。目前政府主要有几方面工作开展困难,一是拖欠农民工工资,一是环保问题,还有就是土地问题。 记者:搞环保真的这么无力? 张大卫:谈不上无力,上有中央和省委省政府的支持,所以我有信心,但难处也不少,一是环保的攻坚任务非常重,既要经济发展,又要污染指标大幅下降,要做大量工作;第二,我们在重点区域和流域进行的整治已经有效果,但还有一些点、一些区域不时死灰复燃。 记者:你想怎么做? 张大卫:我没有任何退路,既是领导,又是强势,这种情况下你不做,就是失职。 记者:如果地方领导不理解,你怎么冲? 张大卫:我说过,环保部门要有“文死谏,武死战”的精神,在给政府当参谋时要“文死谏”,在与违法企业做斗争时要“武死战”。当然,任何工作都需要智慧,环保工作需要一种韧性,更需要制度层面的保障,这是个涉及面广的工作,包括法律法规、政绩考核、环保责任制等,得把工作空间规定清楚。 记者:你还分管其他工作,以后地方借故不支持你其他分管工作怎么办? 张大卫:当然,被批评一定不是愉快的事,但官场上一直有一种“游戏”,你在大会上批评,回头到下面推动工作就有尚方宝剑了,批评有时也是一种工作技巧。 记者:你以前负责批项目,有没可能追究某一环保事件最后追究到你的头上来? 张大卫:我没有这种劣迹。我很自信,大工作的指导思想我是听省委省政府的。我个人从不偏袒违背环保的工作。比如小火电、小钢铁、小水泥,我在发改委期间从没批过,要是能找到省发改委批准的,你可以质问我。 记者:但还是遍地散花了? 张大卫:那是违规建设,也不能说省里没有责任,再放大看,国家的政策也很严,可也是遍地开花。还是体制上有问题。 治污的动力究竟在哪里 在汝州,一位曾担任过环保工作的市领导,几杯酒下肚后,发表了不同意见。 “我们迟了两年,机会就没了。”他不掩饰氧化铝项目被叫停的委屈,“××县(邻县)两年前就搞了,一下子经济指标上来了,而几年前还是有名的贫困县呢。” 在GDP和环保的“赛跑”中,环保常处在弱势,被批评项目的审批,“是所有环节都失效,有一个环节起作用就可避免。”张大卫说。 相关专题: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