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党校教授为选举正名

　　在王长江看来，没有选举就没有民主

　　-特约记者/邵丛

　　“凡是真正的民主国家，就必须让人民

　　享有选举权。”在一个甲子之前，中国共产党就作出了上述论断。1944年2月2日的《新华日报》发表社论《论选举权》，文章说，“选举权是一个民主国家的人民所必须享有的最低限度的、起码的政治权利……假使人民连选举权都不能享有，那就根本谈不到民主、民治。”

　　“没有选举就没有民主。没有选举的‘民主’不是民主，就像没有民主的‘现代化’不是现代化一样。”中共中央党校教授王长江表达了和先贤类似的看法。

　　9月18日，《北京日报》刊登了王长江的《正确认识选举》一文。这篇文章提出了“选举不是西方的专利”、“实行民主选举符合中国国情”、“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并不矛盾”等观点，被认为是一篇为选举“正名”之作。

　　“我谈的内容是针对社会上存在的一些关于选举的模糊认识。从这个角度讲，可以说是一种‘正名’。”王长江说。

　　王长江为选举进行“正名”是因为中国“确实存在着遍地轻视选举意义的现象”。他说：“现在似乎出现了一种偏向，就是强调选举带来副作用的一面，乃至有人罗列了这些副作用之后，断言‘选举式民主不适合中国国情’，好像强调选举就是搬用西方民主模式。”

　　“这就连政治学的常识都违背了。中国人不应该让人看这种违背政治学常识的笑话。”王长江说。

　　选举之殇

　　中国此前在农村推行的村委会直选一度被称作“最大的民主试验田”。

　　但试验的效果却并不是完全成功。“村民自治曾是中国民主化成就的窗口，但因宏观环境和自身推进战略的原因，目前危机明显。”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副教授、长期研究乡村政治的学者仝志辉说。据介绍，目前在有些地方，村委会直选变成了姓氏、宗族之间的争斗，甚至出现了家族统治，并且贿选现象越来越多。

　　一个被媒体、政界、学界广泛关注并研究的典型贿选案例发生在山西河津老窑头村，这里紧挨着60多年前发明“豆选”的陕甘宁边区。2003年4月，候选人王玉峰以给每位村民1800元的承诺当选村主任，击败虽然出价每人2000元、但已丧失选民信任的原村主任史明泽。这个普通的小村子以近200万的巨资选出了中国第一“天价村官”，成为中外媒体关注的对象。

　　“这些问题确实存在。关键不在于我们承认不承认这些问题，而在于怎样看待这些问题。”王长江说，“农村选举中发生的上述问题，一方面说明人民的政治素质有待进一步提高，另一方面也说明，在发展民主方面，执政党和政府应当担起自己的责任，而不能放任自流。”

　　而有些地方已经不满足于村级直选，把直选扩大到了乡镇一级，1998年年末，四川省遂宁市步云乡，在中国首次试点了乡长直选，其后在重庆、云南都出现了乡镇长直选，然而这一改革直接和中国现行宪法冲突。

　　今年8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盛华仁撰文称直选乡镇长违宪。“在这次换届选举中，一定要严格依照宪法和地方组织法的规定选举产生乡镇长，避免类似由选民直选乡镇长的情况再次发生。”他说。

　　选举民主仍需特别加强

　　在仝志辉看来，贿选事件意味着中国农村进入了“后选举时代”。他所谓的“后选举时代”，是指村民委员会选举制度已经被正式确立并广泛推行，选举的法制化进程已经基本走完。但是随着选举制度越来越严格地贯彻，选举争议也大大增加，由选举引发的上访、干群冲突，甚至一些恶性案件在不断增加。

　　仝志辉这样描述后选举时代的主要特征：村民自治四个民主中的民主选举落实后，民主管理、民主决策、民主监督，基本上没有随之跟进。

　　“村级选举的问题完全可以归结为选举突进，后三个民主滞后。”他说，“选举后，村干部的权力得不到有效的制约，照农民的说法，‘选出来的仍然不好用’。”

　　“四个民主不配套的问题只是针对基层民主发展的一个判断。但是，应该是给其他层次的民主制度发展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警示。”仝志辉说，民主的发展应该均衡，民主化和经济发展、社会和谐应该均衡，民主制度内部，选举和当选权力的监督、民众的参与应该并行不悖。

　　在这一点上，王长江和仝志辉的看法相似。他认为不能把选举当成解决民主政治全部问题的灵丹妙药。“选举很重要，但选举远不是民主的全部。”他说，民主不只是“选举民主”，还有“参与民主”、“协商民主”以及“民主监督”、“民主管理”。

　　“所有这些方面都有待加强，而其中特别需要加强的是选举民主。”和仝志辉对中国农村进入“后选举时代”的判断不同，王长江认为中国目前仍要加强选举民主。他说，中国本来就缺乏民主传统，选举对我们来说相对比较陌生，更兼我们过去长期实行苏联模式的干部任命制和变相任命制，长期把选举看作是西方式民主，结果把选举形式搞得面目全非。

　　选择权是人民的

　　王长江在他的《正确认识选举》一文用了一节文字来阐述党的领导跟人民当家作主并不矛盾。他认为政党的作用是为公众培育、推荐执政人才，但是政党不能取代人民的选择权。

　　他在文章中这样理解党的领导：不应是越俎代庖、包揽一切，不应是习惯于代替人民当家作主，而应是领导和支持人民当家作主。在选举中，它体现为党能为人民提供可供选择的政治精英，并尊重人民的选择。

　　然而，在王长江看来，目前中国选举中的最显著问题恰恰在这个领域。他把这个问题称之为“假选举”，即为了体现“领导意图”和“组织意图”而剥夺和架空选举人选择权的选举。

　　“选举的要害在选择。共产党要领导选举，领导民主，这毫无疑问，但不能以‘领导’为名取代人们的选择权。”王长江说，“这种假选举危害甚大，因为每次这样的选举都是在用党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受损、人民对党的信任下降作为代价来保证‘组织意图’的实现。”

　　民主政治刚破题

　　“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党内改革派。”王长江这样评价自己。他在《正确认识选举》一文明确提出“发展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绝对不能照搬西方的民主模式，这是理性思考我国政治发展问题所应得出的结论”。

　　他认为，多党制不是实行民主选举的必然归宿，因为社会各阶层和群体的整合，有时体现为政党之间的博弈，有时则表现为党内不同意见的协调。

　　“党内协调的优越性在于它把社会各阶层之间的利益矛盾纳入党内，把利益斗争过程变成党内政策协调过程，而不是把利益矛盾扩大为社会各阶级之间的冲突。”王长江说。

　　日前，中共中央提出，要把社会新阶层纳入统战对象，这个社会新阶层主要包括民营科技企业的创业人员和技术人员、受聘于外资企业的管理技术人员、个体户、私营企业主、中介组织的从业人员和自由职业人员6个方面的人员。

　　“这是扩大党的社会基础的举措。”王长江说。据一项调查显示，目前中国的新阶层人数超过1.5亿人，约占总人口的11.5%，掌握或管理着10万亿元左右的资本，使用着全国半数以上的技术专利，直接或间接地贡献着全国近1/3的税收。

　　“民主不单是一种愿望，它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诉求。”他说，计划经济时代实际上不允许人们谈利益，民主自然无从谈起。既然走向了市场经济，民主诉求就是必然要出现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王长江认为，目前中国的民主发展和群众的期望是有差距的。“和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民主诉求的增长相比，我们在民主政治的理论、体制、路径等方面还有大量的问题需要研究和解决。实在说，这篇大文章还刚刚破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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