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监狱 看“漂流族群”的美国梦

　　——读曾晓文的《梦断得克萨斯》

　　文/吴华

　　美国移民局从最初成立以来，在历史上的不同时期分别归属过不同的部门。开始是归属联邦财政部，到四十年代归属 于商务部，后来是劳工部、司法部，最后到此刻归属到国

土安全部。由此可见，在美国人眼中移民从此不再是劳工、家庭成员 、贡献者或逃避迫害的人，而是国家潜在的威胁了。

　　在海外华文文学的庞大军团里，“多伦多小说家群”是一支异军突起的新军，曾晓文称得上是这支队伍的中坚。

　　曾晓文的作品打动人的地方是故事中弥漫着对所谓“弱势群体”的深厚同情，她关注小人物，乐其乐，忧其伤。《梦 断得克萨斯》也不例外，它讲述的仍是小人物的奋斗故事。但是，和一般写新移民奋斗史的文学作品不同，它的主题不是否极 泰来的成功和团圆，而是失败与分离。这一与众不同的叙事策略更能发人深省。书中女主人公舒嘉雯付出了努力和代价，却不 能在美国这个充斥发迹神话的国度实现“美国梦”，原因何在？

　　在此，我想从“族群漂流”这一层次来解读《梦断得克萨斯》。

　　无论是精英版还是平民版，“美国梦”最基本的内涵是一样的，即在美国扎根并融入美国社会以求得生活的改善和社 会地位的上升。然而，能否扎根和融入，取决于个人的奋斗，更受限于某个特定的族群以至于整个“漂流族群”在居住国的政 治、经济、社会、文化上的集合身份与集体地位，受限于居住国社会对移入族群以至”族群漂流”现象本身所采取的立场和态 度，而社会对移入族群的态度取向往往又影响了“漂流族群”的身份与地位的定位。

　　《梦断得克萨斯》着力刻写了美国社会与移民族群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个关系的基调是社会对移民族群的怀疑、怨 怼以至于敌视。

　　如果说社会的底层是社会矛盾尖锐化和表面化发生的地方，监狱作为底层的底层，矛盾在那里更是无遮无掩，对移民 族群的怀疑、怨怼和敌视在监狱里便有了集中的凸现。曾晓文借助舒嘉雯在狱中和法庭上的见闻经历，或是直截了当地点明， 或是利用描写去暗示人物的族裔背景，读者不能不注意到，不论是移民监狱还是刑事监狱里囚禁的大都是有色种裔，而决定囚 犯命运的执法者和法律代表，上至法官、检察官、监狱长、律师，下至运送犯人的遣送官和看守却多为白人。治人者和治于人 者之间的种族壁垒鲜明可见。

　　囚犯的族裔背景也折射出美国社会对侨居美国的“外国人”，特别是有色种裔的“外国人”的态度。艾米莉的故事就 很有代表性。艾米莉的祖裔是伊朗，但她在所谓的“家乡”没有亲属，也不会说当地的语言。她三岁就离开故国，在美国居住 了四十多年，“早把自己看成了美国人”。但是在她触犯了法律，刑满出狱后却要被遣送回伊朗(第37章)。舒嘉雯的男友 阿瑞在美国有合法身份，却被株连入狱，迟迟得不到保释(第1-5，39-41章)。阿瑞的同乡阿峻遭抢劫遇难，凶手逃 之夭夭，警方因为他不过是个偷渡者，只写了一份报告了事(第25章)。

　　无论是轻罪重罚的艾米莉，无辜被难的阿瑞和阿峻，虽然遭遇各别，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没有固定身份的“外 国人”，从而沦为被褫夺了权利的“贱民”。他们自己知道这一残酷的事实：阿瑞告诉嘉雯，“自从入狱之后，我对美国有了 重新的认识。在这里民主和自由只是美国人拥有的权利，而对于我们，只是一纸空言。我们的自由随时可能被剥夺，而民主二 字对我们来说更是可望而不可及了。”(第268-269页)普通的美国人也很明白：难友苏珊推测嘉雯被关押的原因是“ 谁让你是外国人呢？移民局的特工抓不到恐怖分子和蛇头，当然也要抓些人交差了，不然他们不是白拿政府的薪水？”(第2 29页)律师麦克坦言，“‘9·11’之后，整个美国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状态。美国人对外国人开始恐惧，想把他们都铲 出去。”

　　譬如，看守萨莉的奸诈欺骗、监狱长万斯的冷酷无情、政府指派律师玛丽的平庸塞责、政府律师霍默的漫不经心、移 民局律师谢利机器人般的认真和冷漠。不是他们个人对舒嘉雯的迫害——他们和舒嘉雯并没有私人纠葛和积怨，他们对舒嘉雯 的敌意或漠视实际上针对的是另类的“漂流族群”。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敌意或漠视源于社会性的集合心态，而且业已制度化 、习惯化——像罩在“漂流族群”身上的一张无形但又无所不在的网。

　　背景资料：非法移民

　　据加拿大媒体报道，目前，滞留美国的非法移民(illegalmigrants)约1200万，其中来自墨西 哥的约有620万，占总数的56%；来自拉丁美洲国家的约250万，占22%，来自亚洲国家的约150万，占13%； 来自欧洲和加拿大的约60万，占6%。这些非法移民绝大部分在农场、建筑工地、餐馆、屠宰厂工作，或者为富人或中产阶 级家庭做保姆和园丁。

　　(吴华简介：北京人。插过队，做过工，1982年大学毕业，1985年到加拿大留学。中国文学博士。1995 年起至今，在西安大略大学休伦大学任教。)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6年9月下半月刊)

　　相关专题：法律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