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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友骅:从阿扁幕僚到倒扁斗士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23日10:08 南方人物周刊

  “在电视上我说被‘总统’告我有两种感受,一是我很荣幸被‘总统’告。另一方面,我很不幸,我被一个说谎的骗子告,我会神经错乱的。”

  -本刊记者 张 欢 发自广州

  实习记者 郑廷鑫

  他是外省人,国民党高级军官的儿子,祖父与蒋介石相熟,父亲曾任蒋介石侍从官,官至少将,但他却曾义助民进党,担任陈水扁的军事幕僚。

  20年前,他帮助遭遇车祸的吴淑珍站台助选,鼓吹民主选举,高声痛骂“总统府”里的国民党。

  20年后,他帮助施明德的“红衫军”,呼吁用人民的力量推翻不负责任的“政府”,怒责“总统府”里的民进党。

  15年前,他揭弊,目标是“执政”的国民党。15年后,他还揭弊,目标是“执政”的民进党。

  张友骅,台湾揭弊四人组成员之一,一个永远的反对派。

  “知识分子的鸡鸡被阉割掉了,也不能没有骨头!”

  张友骅今天在台湾名声大噪,是很多人想不到的。

  一方面,是因为他年过50才开始活跃在电视媒体,另一方面与他的家庭出身不无关系。

  和现任国民党主席马英九一样,张友骅也是外省来台第二代。祖籍浙江嵊县,祖父与蒋介石早年相交。父亲更是追随蒋来台,在侍从室任职,最后官拜少将。由于父亲在权力中枢任职,张友骅很早就了解了军队内部的派系斗争和实际情况。

  少年时代,外省人的身份给他带来的是无尽的烦恼。

  高中时混过小太保,一起混的朋友,全是军队子弟。每回被骂“外省猪”,一定与对方血战到底。他曾是班上唯一的外省人。台湾人帮对外省人帮的对干,经常只是看一眼、多一句话就冲突。左腕在一次打架中被刺中,送到

医院时,出血过多,来不及打麻药,直接就缝了32针。当时他嘴里咬住两条毛巾,四肢全部绑死。

  这样暴力对暴力的高中时代,心中所存的念头是:“你不使用暴力,我也不使用暴力。你动手,我就动手。”

  他说:“我虽然也用了暴力,可我还是痛恨暴力。”

  高中毕业时,张友骅曾想上军校。因父亲反对,只能先去读大学。在东吴大学法律系的第一年,他因故没能坚持下来,后来重考入文化大学,先入德语系,后转入历史系,主攻军事史,辅修政治学。

  张友骅庆幸的是大学时遇到了明师,为他指点了方向,也奠定了他终生的信仰。尤其是傅乐成(台大校长傅斯年侄子)与毛汉光(台湾情报系统负责人毛森之子)两位老师。

  老师让他反复读《史记》和《汉书》,说司马迁被阉割掉以后,骨头还是很硬的,所以才能写出了《史记》,千秋万载大家都称赞他。

  老师教导他:“一个知识分子要做到大节不亏,要学有所用。你从书本上学来的东西与现实不见得一样,但是要相信书本上学来的不会骗你,即便现实是尔虞我诈。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可学历史和政治学还是让张友骅产生了经常性的疑惑——为什么现实和书本上的总是不一样。

  ——“大学毕业后我考上预备军官,到陆军第一士官学校教书。那时郝柏村是陆军总司令,我手下有个士官,是少数民族,喝酒外出被判刑,郝先生在判完以后让我们所有少尉以上军官到法场看枪决。枪决一个人居然不通过军法处,我知道这个案子有冤屈,当我看到我们的军事首长居然视法律为无物,为了自己的官位直接批准,我很反感,受了很大的刺激。我认为他出去是不对,但是要通过正常的法律程序,既然要枪决他,有什么理由让我们这些过去教过他的长官去刑场观看?这是违反人权的,典型的军阀思想,毫无法制观念,只有权势观念,这让我对国民党政府深恶痛绝。”

  ——“在士官学校教书的时候去看刑法案例,发现有人骂蒋介石就判了6年,这不对嘛,我们所学的政治学没有说骂领导人要进监狱啊?”

  ——“我是国民党人的后代,但是我一生没有一张选票投在国民党身上,你说奇不奇怪?为这事我和爸妈争执过,我说我学的政治学不是这样的嘛!我爸爸说稳定压倒一切,今天民进党也说稳定压倒一切,我一再在电视上骂他们没有出息,你怎么老学国民党那一套?你已经陷入困境了,就要有点创意嘛,学习国民党没有出息啊。我们看不起陈水扁就在这一点,回过头来竟然学国民党那一套来对待你的同志,像话么?”……

  傅乐成经常对他说:“友骅啊!我们知识分子的鸡鸡被阉割掉了,也不能没有骨头!要像司马迁那样。可千万不能成为秉笔太监啊!”

  这句话影响了张友骅一生。

  “老子以‘绝后’来对抗你的权力”

  日常生活中张友骅是一个温和的人,喜欢小孩子、喜欢哼京剧、甚至还会看相算卦,最大的消遣是骑自行车逛书店。可看过他电视节目的人完全诧异于他的表现——点名道姓、毫不留情、火爆十足。

  他说自己有时简直是“分裂人格”,而且习惯性地顶撞上司,因为他始终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理念。

  1980年至1981年,他在陆军士官学校服预备军官役。所在连队因军官员额不足,他一介少尉军官,要身兼辅导长、排长、连长。恰好时任“陆军副总司令”言百谦视察其连队,十分刻薄地说:“你们这个营上尉全部阵亡了?要少尉来当班?”接着,叫张过去问话:“我讲的那些话,你会不会生气?”张友骅回答:“报告副总司令,我没有意见!”言百谦当场把营长叫过去:“这个军官你好好管管他,我从来没有看过一名少尉军官气焰像他这样嚣张。”

  年轻时的性格到今天丝毫没有变化。在最近的倒扁风潮中,以张友骅等人为首的媒体对台湾检察机关办事不力大加抨击,认为他们有愧人民信任。

  台北的检署署长请他们吃饭沟通感情,署长大人高举酒杯,说:“友骅兄,你可是对我严重污蔑啊。”

  孰料,“友骅兄”酒杯不端,屁股不抬,“我污蔑你的话,是毁了我一身清誉。你拿人民的钱,拿纳税人的钱,办一个SOGO案办成这个样子!你这种人也值得我去污蔑的话,我干脆从楼上跳下去好了,摔不死算我命大。”

  他太太陈美秀说:“友骅是一个罪恶感和使命感很强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看见不平就要伸张,都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只要他认为正确的,就一定要坚持,不考虑代价,“反正我不怕死”。

  退役后,他加入了民进党的党刊《民进周刊》,任副主编,是第一位加入绿色刊物的外省籍人士,为此被人骂作是“外省人的耻辱、陈水扁的花瓶、张家的蟑螂”。

  作为军事专家,写文章触及军队内情,张友骅被军队盯梢,电话也被情报部门监听。约他谈话的军方人员,官阶越来越高。

  一回他去见一名将军,他站着,被斜坐、敲桌的将军训话:“你晓不晓得,你写这种文章,十年前,我可以把你送到绿岛去。”张回话:“报告长官,现在是十年后,请问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你是喝军方奶水长大的,你连你爸爸的面子都不要,老是跟‘国防部’为难。”面对这一类的指责,张回答,“我没有跟‘国防部’为难,报告长官,我都是有根据的。假如我造谣,你就办我。”

  他后来顶撞军方大佬、“行政院长”郝柏村,被郝称作是“共产党加民进党”,以“妨害军机治罪条例”罪名判一年七个月徒刑,缓刑三年。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又被以“流氓罪”送审。恰好1994年,陈水扁当选台北市长,才免除了他的罪名。

  在张友骅看来,“流氓罪”对他这样的知识分子来说是奇耻大辱,终其一生也不能原谅郝柏村的做法。

  “他年年提‘流氓罪’,要把我送到法院去,所以我担心害怕。老子以‘绝后’来对抗你的权力,我宁可不要小孩。我对太太讲,万一我进去了,你一个人带着小孩不方便。我看过太多的良心犯,弄得家破人亡。所以我们不生小孩,直到今天。”

  世事难预料,郝柏村的儿子郝龙斌却和张友骅成为朋友。他带话给张,说当年境况是误会,何不“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且郝柏村愿意当面为当年的举措道歉。

  张友骅断然回绝:“伤害已经造成,大错已经铸成。终我一生如果见郝先生一面,我都不会原谅自己。”

  “人间道、阳关道,见不了面。黄泉路、阴间道,一定见得了面!”

  “我们等于天天在跟魔鬼作战,纵然打赢了又拯救了谁?”

  1986年,张友骅第一次见到了陈水扁。此时的陈水扁远没有后来的风光无限,不但自己身陷囹圄,而且妻子吴淑珍也惨遭非正常

车祸而瘫痪。张友骅看到的是一个形象清新的“立法委员”、一个甘愿为穷人打免费官司的“平民律师”、一个为民主自由高呼的男人。

  他加入了“党外中央公职助选团”,为吴淑珍站台助选,后来成为陈水扁的重要幕僚,主要负责军事方面:写军事咨询稿、出台民进党军事白皮书、揭露国民党的“国防”弊案。

  2000年台湾“总统”大选时,张友骅和其他绿营知识分子为陈水扁出谋划策。不但为陈的“新中间路线”理论提供了军事方面的理论支持,还建议陈水扁应该用开放的心态来面对选举,鼓动陈去国民党的铁票地点——眷村(军队家属区)拉票。

  在他的心中,他们见证了一个新的历史时代的出现——台湾政党轮替。

  2000年他的选票投给了陈水扁,可2004年他成了“不投票”人士。

  陈水扁变了。

  “起初有人说陈水扁不清廉,我不相信,毕竟民进党还年轻,要给新人时间。我就先看他三年。”

  2003年,因为“副总统”候选人问题,张认为陈水扁既然已答应留给吕秀莲做,还要故弄玄虚,不符政治道德,便在电视上对陈有所指责。结果遭到陈的大力抨击,17年的患难同志自此开始决裂。

  2004年“3.19枪击案”后,张友骅以军事专家的身份进行了质疑,结果被陈身边人士下令封杀,不准许他上绿营电视台的节目。

  然而令张友骅真正走上反扁路的还是陈水扁的贪腐案,当贪腐当事人向张坦承事实时,他才下定决心走上反贪的不归路。

  现在张友骅每天至少要上三档电视节目,多时五档,尤以TVBS的“2100全民开讲”为主阵地,和李涛、胡忠信、邱毅组成了“揭弊四人组”,在台湾掀起了倒扁反腐的浪潮。

  成为“名嘴”给他带来的更多是痛苦。“我腰围原来38,三个月降到31,原来我乐观进取,但自从去年8月23号以后所有都改变了,我现在看什么事情都是负面的,我的性格从去年开始有点扭曲了。坦白说,这就是揭弊的后遗症,检调单位不接受,反对党不接受,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要挺到什么时候。”

  “在电视上我说被‘总统’告我有两种感受,一是我很荣幸被‘总统’告。另一方面,我很不幸,我被一个说谎的骗子告,我会神经错乱的。”

  “我们等于天天在跟魔鬼作战,纵然打赢了又拯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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