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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碧奴哭了我没哭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0月09日15:34 南方人物周刊
苏童:碧奴哭了我没哭

苏童 图/木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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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童坚决否认在写作《碧奴》的过程中曾流过泪,但是他不否认小说强烈的隐喻和影射色彩,其中许多纷乱扭曲的场面让人很容易地联想起“文革”

  -本刊记者 蒯乐昊 发自南京

  苏童大踏步走向咖啡馆的吸烟区,牛仔裤的后兜里突起鼓鼓囊囊的一方块——疑似
香烟,而非钱包。然后声如洪钟地宣布点一壶高山乌龙。

  《碧奴》写罢,他最头疼的事情来了,宣传,签售,演讲,许许多多的记者以良好的态度和无尽的耐心给他喋喋打电话。据不完全统计,最多时,同样的一个问题,一天要回答5遍。苏童抓着脑袋一脸痛苦。

  病孩子

  从苏童现在的体格,很难想象他少年时的孱弱,粗眉大眼,虎头虎脑,完全是能喝上几壶的一条大汉。从他那些细腻奇诡的描写女性命运的小说里所推论出来的阴柔气质,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线索,除了他的嘴巴线条,略略的有那么一点点男生女相。

  他的少年气质保存完好,天真、莽撞,而又机警。同样寓居南京的作家毕飞宇评价他,“苏童这么多年,最大的变化就是没有变化。”

  “他当然不是指相貌。”苏童自己注解,“《文学报》的徐福全,很多年跟拍我,把他拍的照片前后比一比,就可以看出变化了。”

  他在一个阴性的城市长大,少年时代是个不折不扣的病孩子。9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肾炎,这是富贵病,只能坐卧静养,最要命的是,不可食盐。同街的另一个男孩子比他大些,12岁,也得了同样的病,因为没忍住嘴,老偷偷拿筷子在盐罐里醮盐吃,死了。

  苏童半年没沾一粒盐,“嘴巴里淡出鸟来”,好几次他掂了筷子在盐罐边上犹豫徘徊,但他记得医生的警告,怕死。死亡在一个9岁孩子的脑袋里,会是什么形状?苏童没说。他说的只是:姑苏滴滴答答的梅雨天,他一个人休学在家,躺在年久失修的藤条躺椅上。房间逼仄狭长,晦暗的墙壁上有渗水印子一点点淌下来。从天井里透来潮湿的光线。时间是半凝固的,可以被割成一块一块。外婆在隔着天井的前厅里,间或会来看一看他需要什么,或者替他熬药催他喝药。

  这场病,使他从此变得跟别的孩子有那么一些不同,也许是多思,也许是敏感,或者是别的什么。也是在这个时候,病中无聊,他开始读当时颇为流行的《艳阳天》之类的小说打发时间。“那时候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在纸上写下一连串臆造的名字,然后在名单后面注明这人是党支部书记,那人是民兵营长,其实是在营造人物表。前些年我在家中翻抽屉时还找到过一张这样的人物表。也许这是我对文学最初的白日梦。”

  跟那个时代大多数文学作品一样,9岁孩子“人物表”上所取的名字爱憎分明、阵营俨然,正面角色的名字高大全真善美,反面角色的名字则庸俗粗俗猥琐。以此标准反推,“我自己的本名就是最典型的富农的名字。”

  从文以后,他给自己起了笔名:苏童——苏州姓童的。

  短篇的尴尬

  关于苏童,大多数人所知的,不外乎《大红灯笼高高挂》、《大鸿米店》、《红粉》,等等。年龄再小点的会报出最新一部电影名,《茉莉花开》——那场章子怡圆睁杏眼一个人演完了所有女人的电影。

  有趣的是,受众印象中的苏童作品,往往来自电影。在快餐化阅读的时代,这很自然,甚至,是一种必然。上述这些大名鼎鼎的电影分别改编自苏童的小说《妻妾成群》、《米》、《风月》以及《妇女生活》,且都是苏童自己并不十分看好的小说。

  “很奇怪的,你看当下的文坛,对余华、王安忆他们,基本上态度观点都比较一致,只有对我,意见分歧特别大。”他仿佛是经常被误读的一个,有评论家说他跟格非、北村等并列“先锋派”,马上就会有另一拨评论家跳出来反驳,“苏童怎么可能是‘先锋’?”并罗列出《妻妾成群》、《妇女生活》等从情节到手法都无比传统甚至老掉牙的例子。有人说苏童小说绮糜华丽擅长写女性,很快又会有人讥诮地建议他先去看看苏童的《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刺青时代》、《城北地带》等作品再来发言。

  对于那些被改编的电影,苏童从来不置一词,最多到电影院去看一看,再想想跟原著有什么区别。他对外界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关痛痒的满不在乎。有时候,电影公司为了造势,请他作为原作者出席相关活动,他总是谢绝。《大红灯笼高高挂》一炮而红以后他说,小说遇到了电影,不过是菜农“卖菜时碰到了大老板, 可这对于菜农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是那个还得继续种地的菜农。

  让他挂心的,是他的短篇小说遭遇的尴尬,这大概是许多小说家共同的尴尬,而苏童尤甚,因为他最见功力、驾驭最老到的,恰恰是短篇。

  “有个评论家说得好:这是长篇沙文主义的时代。毫无办法,长篇就是绝对的超级大国。当然,从作家本身来说,也会希望写出一些有质量的长篇。有人问我,《碧奴》出版前我为什么沉寂了4年?其实我一直在写,写短篇,而且出了一个集子,但是市场上一点反应都没有。有的短篇集子只能卖出几千册,比如我个人比较满意的短篇有《水鬼》、《伞》、《木壳收音机》、《吹手向西》、《西瓜船》等等,但这些,除了一些专门研究文学的人会去买来看一看,都不大被人知道。”

  自觉逃亡

  苏童长期居住在南京的闹市老城区,那种憨厚、实惠、热气腾腾的市民化生活方式使他颇为着迷。他常常在下午,毫无规律与既定路线的,在大街上施施然步行个40来分钟,看穿着拖鞋大裤衩的南京男人,怡然自得地,在卤菜店斩半只鸭子拎回家当晚饭。

  10来岁时跟着老师来南京参加作文比赛,一出站就被对面的玄武湖和满街遮天的大树迷住了,心里嘀咕,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到这个城市来生活。大学毕业填写工作意愿,同学不是留京就是回乡,他填:南京。从此一住就是近20年。

  走路是他的固定锻炼项目之一,他通常夜间写作,上午睡觉。对他来说,下午一点半,一天才刚刚开始。跟大多数写作的人一样,他有睡眠问题,所以他积极锻炼身体,家里置了跑步机,睡觉前还做俯卧撑。

  这个少年时文弱的孩子,在大学里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体育天赋,无论是篮球的三步上篮,还是足球的带球传球,他常被体育老师叫出来当众做示范动作。这让他惊喜,也给了他动力,他的身板开始厚实健壮起来。毕业参加体检,一位中医搭了搭他的脉,建议他复查肾脏,他心下暗惊。复检下来安然无恙,但仅从脉搏就诊出他童年的病史,他从此更加信服中医。

  在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之时,舒婷、北岛等“朦胧派”诗人风头正劲,苏童也写过大量的模仿之作。“我写诗不行,余华他们到现在,笑话我的一个方法,就是当着我的面吟我早年的歪诗。”

  他害怕写作陷入一个固定的套路,每一篇作品出来,下一篇,一定要写完全不同的东西,他要逃。他自觉在语言上得到帮助很大的是美国作家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和《九故事》中的那种语言方式给了他一种真正的触动,并非常自然地向其靠拢。“好多人认为他(塞林格)是个三流或者二流作家,但我非常喜欢,现在仍然对他情有独钟。 塞林格唤醒了我,而可能对别人不起作用。”

  他写了大量以少年为题材的中短篇小说。在他的少年时代,无论好孩子或者坏孩子,都是在街头游荡的野孩子。那年头的孩子从不玩单挑,流行的是打群架,“我很安静,因为体弱多病,没办法参与‘革命斗争’。但我哥哥不安静,他是个打架胚子,我跟在我哥哥后面出去晃,太知道这些事情了。”

  写小男孩的世界,使他看见了自己的创造力,到了《妻妾成群》,他又发现有时可以不必强调自己个人的创造,而去沿袭和改造古典的东西。《妻妾成群》等一系列作品,可以说从叙述方法,到故事形态,到人物关系,没有一样是新的,但苏童照写不误。

  写《碧奴》的时候,他平均每天写3000来字,这在他已经是非常流畅的量。这部20万字的长篇,前后写了8个月,初稿4个月,改写4个月。

  《碧奴》不是空穴来风

  苏童曾在几年前的一次关于文学创作的访谈里说到他的《我的帝王生涯》,“我觉得30岁以后的想象力无可挽留地衰退了,我现在很难保证我能否写出《我的帝王生涯》那样的作品来。”事隔几年,他又写出了作为“重述神话”系列作品之一的《碧奴》。他认为《我的帝王生涯》里所表现出来的想象力,在这部新小说面前显得单薄。

  “重述神话”是由英国坎农格特出版公司发起的全球首个跨国出版合作项目,各国作家以本国神话故事为原型,融合个性风格,重塑影响世界文明中沉淀了数千年的神话经典。苏童凭借《碧奴》入选成为“重述神话”的首位中国作家,获得高达百万元人民币的版税。

  起初,苏童在“孟姜女哭长城”和“大禹治水”两个传说之间摇摆不下,最后,他选择了“孟姜女哭长城”这个叙事更为简单、结构也更为开放的故事下手,并竭力在“哭”字上大做文章——碧奴来自一个明令禁止哭泣的村庄,那里的女人被训练得可以用最隐秘的部位来排遣悲伤。碧奴从小就学会了用头发来哭泣,随着苦难的不断升级,她的手指、脚掌、乳房等都开始汹涌排泪,泪水成了她最柔软、最卑微的武器。

  碧奴在小说中被描绘成了一个半蛮荒半文明时期的女人,是单纯朴素的情感动物,自我认识或者性格培养都是被动的、一根筋式的。她的所有目的只有一个:千里寻夫送冬衣。

  《碧奴》面世后立即成为各地新书排行榜的冠军,但评论褒贬不一,且意见分歧相当大。苏童自己很喜欢这篇小说,令他欣慰的是,他的女儿也喜欢。他觉得他也许可以信赖孩子们对神话的直觉:在《碧奴》中,女儿最喜欢的人物是芹素——一个被羞死的贼。

  苏童坚决否认在写作《碧奴》的过程中曾流过泪,他满有把握地说,“我从来不哭。”但是他不否认小说强烈的隐喻和影射色彩,其中许多纷乱扭曲的场面让人很容易地联想起“文革”。

  “文革”时的苏州,跟全国一样分为两大派:保皇派,苏州当时称为“支”派;造反派,又称“铁”派。苏童的父亲在机关工作,自然被划分为“支”派,而母亲是工厂工人,属于“铁”派。一次,苏童父亲下班即被一拨雄赳赳参加武斗的造反派抓走,母亲听到消息,马上冲到老童被关押的地方力争,要求放人。当时苏童只有4岁,后来他多次听父母说起这段往事:关押处的墙壁上和地上都是血迹,母亲赶去的时候,父亲的单车被孤零零丢在外面,笼头上挂着父亲平时戴的一顶草帽。

  “如果那次不是我母亲去得及时,父亲肯定要挨打,吃苦头,而且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我母亲的性情,实在是非常刚烈。”

  虽然与碧奴时代不同、个性迥异,但女性在拼死维护自己的丈夫与家庭时迸发出来的惊人能量,并无二致。这或许构成了《碧奴》在苏童潜意识深处甚少为外人道的直观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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