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大劫难作者揭老祖宗罪恶

　　《1860:圆明园大劫难》作者伯纳·布立赛揭老祖宗罪恶

　　“这是法国人的耻辱”

　　 本刊特约记者 唐惠颖 发自巴黎

　　在西方，英法联军劫掠圆明园的历史一直讳莫如深，以至于没有任何一本专著清晰地记录这段历史。直到一个法国人，在2003年11月出版《1860：圆明园大劫难》，掩藏在一个多世纪历史尘埃里的真相才得以扯下“遮羞布”。欧洲为之哗然!

　　他就是伯纳·布立赛，一位敢于揭露老祖宗罪恶的法国人。11月23日，记者在巴黎见到了他。

　　“这哪是战利品，就是掠夺!”

　　65岁的布立赛先生本来要去做白内障手术的，听说有中国记者登门，他干脆把手术推迟了。电话里还邀请记者:“到我家里一块午餐吧，咱们边吃边聊。”次日，又给记者发来邮件，仔仔细细地告知他的住址:门牌号码、乘车路线，甚至连他家大门上的密码也一并透露，真是个实诚的人。

　　敲开位于巴黎第七区一处老式民宅的双层公寓， 眼前简直就是电影《指环王》里的荷比叔叔巴金斯:矮个子，满头白发，面色红润， 老花镜后面的一双眼睛很有神。

　　刚见到记者，布立赛就笑着“套近乎”:“我们可是同行。”原来，这位历史学家同时也是法国《费加罗报》的资深记者。“生活中我就是一个好打抱不平的人，所以才当了记者;历史当然更不能遭受不公平的对待，所以我又成了历史学家。中国给了我灵感。”2000年10月，当圆明园的残垣断壁第一次出现在他视野中，历史学家的责任感和记者的敏感都促使他下决心，要搞清楚西方人刻意回避的这段历史。

　　接下来的3年，他遍查史料，陆续收集了70多位当年法国远征军军人、外交官、翻译的日记或回忆录，这些资料很多都是中国史学界未曾听闻的。布立赛发现，当时的法国人都在刻意淡化这段历史，他们经常说:“噢，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们拿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

　　布立赛告诉记者，法国历史课本并没有否认这段史实，但是法国人觉得耻辱，从来不主动提它。“那么，揭自己国家的“老底”，法国民众接受吗?你的这种勇气从哪里来?”记者问。

　　“对历史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历史事实。对历史中的一些事情，我的态度一直是:可以原谅，但不能忘记。在写书的时候我最多的感情是愤怒。通过这本书我也希望更多的法国年轻人能够认识到我们过去的错误，正视这段历史。”

　　布立赛的话，让记者想起了他的另一次愤怒。去年9月，《1860:圆明园大劫难》一书发行中文版，布立赛专程到北京参加首发式。当中国记者问他怎么看待英法联军的暴行时，布立赛先生的愤怒溢于言表，拳头“咚咚咚”地敲着桌子:“对圆明园的焚毁，相当于同时摧毁掉法国的凡尔赛宫、卢浮宫和法兰西国家图书馆啊!试想一下，上百座皇家宫殿，数不清的艺术珍品，历史可追溯到11世纪甚至更久远的绝世珍宝，全部被抢、被毁!这是对人类文明的犯罪啊。一想到法国人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不禁觉得自己也有罪!”

　　提起这个话题，布立赛至今遗憾:“直到今天，如果你遇到法国博物馆的专家们，问他们圆明园文物的来历，他们还会说这是战利品。但我认为，这就是掠夺!”

　　在书里，布立赛特别提到了当年被劫走的《圆明园四十景图》。这是由乾隆年间的两位宫廷画师依据圆明园实景绘制而成，是现存唯一能够全面反映圆明园原貌的作品。圆明园大劫中，这件珍宝被法国上校杜潘抢走，后来在法国巴黎的国家博物馆保存至今。2003年8月，布立赛完成此书的写作后，曾致信法国总统希拉克，希望政府能将《圆明园四十景图》归还给中国。谈到这里，布立赛耸耸肩说:“法国如果真能正视自己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再没有比归还这本诗画图册更有意义的了!遗憾的是此事一直没有下文，但我一定会继续关注的。”

　　布立赛说:“我有个梦想，所有从圆明园流散到世界各地的宝贝，有朝一日都能够回到故土，重新聚集在‘万园之园’的旧址，告诉世人，这里曾拥有过多么辉煌的文明。”

　　  “任何有关中国的研究，都是投资巨大的工程”

　　布立赛的公寓既像图书馆，又像博物馆，就是不大像居家住所。200多平米的地盘儿，每个房间除了窗户，就是一堵堵墙一样高的书架。看着一排排的中文书籍，你根本想象不到他竟然不通中文，看不懂书中的内容。

　　虽然布立赛看中文书纯属“读图”，但他的学术态度非常严谨。记者看到《1860:圆明园大劫难》的法语原版，将近600页的书摆在图书馆亚洲历史部的书架上，很有分量。其中“远征军”的内容得到中文版合作方——浙江古籍出版社的高度评价，认为对中国的历史研究很有价值。

　　作为西方国家第一位研究圆明园的人，布立赛治学有一套独门秘技。“当时没有现成的书籍、资料，主要办法就是从网上搜集资料和书籍信息，千方百计把他们买到手。这么些年，我的藏书癖别人都知道，很多认识我的拍卖行，一有新消息马上就通知我。”2万多册藏书，给布立赛的研究提供了相当多的便利。他还多次与当年远征军的后代联系，并去面谈采访。所有的这些研究经费，都来自布立赛自己的钱包。“这本书出版商只给了我5千欧元(相当于5万人民币)，但我花掉的钱是这个数的两倍多。任何一个有关中国的研究，都是投资巨大的工程。”

　　布立赛说，这一切的付出都值得。

　　这本书的出版在法国引起了轰动。法国现任总统希拉克亲自致信布立赛:“我欣慰地看到，一位法国作家为澄清我们共同历史上的片断作出了贡献!”

　　法国前总统德斯坦先生特意为《1860:圆明园大劫难》的中文版作序: “焚掠圆明园，对中国至为残酷，而英法两国殖民军则极其可耻。但愿这部扣人心弦的著作，有益于世界上仍在相互伤害的国家间的和解。”

　　写不完中国历史

　　言谈间，布立赛的夫人布丽吉特、一位温和可亲的法国女士给记者沏上了中国茶。在记者认识的法国朋友中，她竟然是唯一一位知道沏茶不用加糖的。出生于法国鲁昂的布立赛，对中国情有独钟。

　　学生时代布立赛的专业是艺术史，之后一直在大学执教。1968年，布立赛从政，曾当选为南代尔市(巴黎近郊)市长。再后来，他放弃了教学和政治，改行当记者。退休之前，一直担任《费加罗报》和《巴黎日报》的时政、财经资深记者。

　　1979年布立赛第一次到中国，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在西安见到兵马俑。一走进那个用以保护兵马俑坑的大棚，他立即感受到，这是何等惊人的大发现!布立赛退到一边，哭了起来，“我一生中仅有两次因如此激动而流泪，另一次是在埃及南部的阿布辛贝神庙前。”布立赛一年至少要和老伴去一两次中国，20多年来去了多少次，他也记不清了。

　　如今，布立赛的名片夹里，几乎全都是中国人的名片。既有现任大使赵建军这样的外交官，也有来巴黎发展的不知名的青年艺术家，还有巴黎某小书店的中国老板⋯⋯“只要是跟中国、中国人有关的事儿，我都感兴趣。”

　　当然，布立赛最感兴趣的还是中国历史。问起他喜欢中国历史的哪些篇章，他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你说兵马俑，他就道出“QIN SHI HUANG LING”(秦始皇陵);你写下拼音“DUN HUANG”(敦煌)，他马上谈到“丝绸之路”;你问他中国近代史还有哪些悲剧，他会讲到火烧圆明园后，军阀孙殿英如何盗慈禧墓的事情⋯⋯你用汉语随便讲出某一历史人物名字，他立马能跟你对上法语味儿的拼音，张口闭口，都是中国历史人物的故事。

　　最近，布立赛每日都在忙于写作，即将出版的著作是《宋氏三姐妹》。继圆明园之后，他对中国近代史着了迷。除了《宋氏三姐妹》，布立赛目前还有好几个中国史的写作计划。他指着一个书柜说：“这里，是留给慈禧太后的;那边，苏州园林的资料也搜集了很多”

　　这个法国老头的心上，系着一个沉甸甸的中国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