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吕布:中国的东方色彩已不像过去那样浓

　　马克·吕布是世界摄影界无法回避的名字，尤其对中国而言，他曾六次访问中国，记录了在中国发生的许 多历史事件。并且，他还记录了越南战争等重要历史片断。6 月2 日，他来到北京，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

　　文/ 刘莉芳

　　6 月2 日，83 岁的法国摄影家马克·吕布来到北京，领取2006 马爹利非凡人物奖。其实对于拍了大半辈子照片，记录过越战、“文革”等重大历史事件的马克·吕布来说，他的摄影成就已不需要任何奖项的肯定。下午7点半，一头白发微驼着背的马克颤巍巍地走进贵宾室接受采访。此时， 距离他14 岁那年从父亲手上接过生平第一架相机已过去了整整69 年。他满是皱纹的手不住地发抖， 但老人不服气地说，当他拿起相机的时候，他的手就不会发抖。

　　B ＝外滩画报 M ＝马克·吕布

　　B：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靠什么谋生？

　　M：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什么常规，唯一不变的就是经常在变。我这一辈子从来没领过薪水，也没什么资产和资本，所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正式退休。我的谋生手段就是照片。

　　五六十年代，我来中国、印度这些东方国家旅行，花的费用比我呆在巴黎还低。比如说，我从巴黎去加尔各答，是自己开车去的，用了六个月。然后，我在印度待了一年。之后坐飞机来了中国。那时我在玛格南工作，但是既没薪水，也没保障。我时不时给玛格南寄一些照片赚稿费，我拍过尼泊尔国王登基的照片，这给我挣了一些钱。

　　B：你前后20 多次来中国拍摄，这期间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吗？

　　M：1957 年，我接到通知去北京饭店参加毛主席宴请波兰总理的晚宴，出席晚宴的有200 人，我是唯一一个非华人摄影家。晚宴结束后， 有二三个中国摄影师和我被告知可以去主桌拍照。主桌是毛主席和波兰总理用餐的地方。当时，我们被告知只能拍正面，但不知不觉， 我们都拥到了毛主席的身边。在波兰总理和毛主席演讲完后，大家祝酒，我抓拍到了毛主席和波兰总理夫人碰杯的照片，但可惜取景不准， 照片上毛主席和他手里的酒杯都是完整的，但波兰总理夫人只拍到一只手。

　　后来我带着这些照片回到巴黎，一个月之后， 冲洗出来，但毛主席那几张照片的底片遗失了， 我现在只有当时洗出来的几张非常有限的照片。

　　B：1957 年，你是怎样来中国的？

　　M：当时外国人去中国非常困难。我之前在印度待了一年，在那认识了周总理身边的人，通过这层关系才来到中国。1956 年9 月，我接到正式通知，被允许从1957 年1月1日起在中国待一个月。

　　B：1980 年代在中国的外国摄影师很少，你一定碰到过很多困难。你是怎么克服的？

　　M：从来没人阻止我拍照。当时，我作为一家法国杂志的记者在中国工作过4 个月。上海某部门安排我拍制陶工人，但我不感兴趣，希望能参观工厂，拍工人，他们很不理解，为此，我还罢工了两天。

　　B：你最近一次在中国拍摄是什么时候？什么主题？

　　M：大概是在去年的九十月，我在上海的里弄里拍了一些老屋拆迁的照片。在北京也拍了不少。

　　B：是什么原因令你用了大半生以东方作为自己的摄影题材？

　　M：包括中国在内，整个东方我都非常感兴趣。我觉得东方有另一种思考和行为的方式，这是全新的文化。但是现在，中国的东方色彩已经没有过去那样浓厚。

　　B ：“东方色彩没有过去那样浓厚”？

　　M：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人们在面对变化的时候，可能只有遗憾了。这就是我们当前这个时代的特点。当然总有人在坚守传统的东方价值观， 可我们不能改变世界变化的脚步。我仍然想去印

　　度，因为印度是个很有意思的国家。

　　B：你的第一个相机是父亲送的？

　　M：是的。我的父亲在一战期间用曼柯达相机。1934 年，我11岁那年，父亲又新买了一台

　　B：在你成为摄影师之前，你的理想是什么？

　　M：我希望成为一个建筑师。

　　B：你在1952 年加入了玛格南图片社。能说说与玛格南两位创始人布列松和卡帕的交往吗？

　　M：他们两人对我非常重要。布列松像是个暴君、老板，他总对我说，我应该见一些雕塑家、画家，应该喜欢音乐，接触文化的多种层面。我每次去外国，他都会给我很多建议和忠告，还会给我开出一个应该去接触的人的名单。

　　卡帕更多地像个

　　B：你在1967 年拍过一张著名的反越战 程 照片，照片上，一个年轻女孩拿着朵花，面对美国国民警卫队而毫无惧色。能说说当时的拍摄情况吗？

　　M：当时我离他们都非常近，这个女孩没看见我。为什么说这张照片好呢？大家可以看到， 在这张照片上，女孩的眼睛、花、士兵的肖像， 他们的信息量都是相等的，这是因为当时的光线并不太好，如果光线过强的话，背景很强烈，这个照片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出色了。

　　当时，周围的游行队伍几十万人，但只有这个女孩走上前去，她跟士兵说话，可是军队里不允许， 于是女孩把花放在地上，请求士兵们不要踩。当时发抖的是士兵，而不是女孩。

　　二十多年后，我又见到了这个名字叫简的女孩。那次游行后，简曾因为酗酒被送到

　　和平而战，我说，如果做这个工作，就不会失业了。

　　B：什么景象会让你有按快门的冲动？

　　M：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同时也非常重要。摄影对我来说，不只是一种职业，它是激情，甚至有点偏执。我总是带着照相机，一看到漂亮的人、景物，就会拍下来。这是对眼睛的训练，就像一个钢琴家每天必须弹琴10 到16 个小时一样。

　　B：怎样的摄影作品能吸引你？

　　M：我认为反映生活、现实的作品就是好作品， 因为摄影师用相机可以复制生活的原貌。我喜欢那些看上去有趣的作品，也很容易受到年轻人的影响，我觉得年轻一代的摄影师比我们做得更好， 因为他们使用新的形象、方式来捕捉生活真实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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