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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冰:蜕变之旅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6月05日16:23 《人物》杂志
俗话说,环境改造人,人也可以改造环境。而孟冰呢?他在被环境的改造中反而成了环境的主宰者,由一名毫无前途的文艺小兵蜕变成优秀的剧作家。 □ 文/刘 平 认识孟冰是从他的戏开始的。 1984年6月,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演出孟冰与魏敏、李冬青、林朗创作的话剧《红白喜事》,我真的被震动了。也许是出身于农村的原因,我对这个戏中所描写的农村生活感到特别亲切,那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经过北京人艺艺术家们的塑造,直到今天仍“活”在我的脑海里。 自《红白喜事》之后,孟冰又接连创作出《来自滹沱河的报告》、《郝家村的故事》、《绿阴里的红塑料桶》、《老兵骆驼》、《桃花谣》、《黄土谣》、《圣地之光》、《白鹿原》和音乐剧《野火春风斗古城》等。也许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位高产而受欢迎的剧作家,是从一名小小文艺兵蜕变而成。 孟冰从小生长在一个干部家庭,父亲孟钺,母亲戴玲,都是外交部的干部。 由于上小学时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学习被中断,他所受到的艺术熏陶,最初是源自当时广为传唱的革命样板戏。孟冰生来聪慧,模仿力很强,常常学着革命样板戏的人物演唱。父母亲每次出访外国时,也把外国的文化信息带给孟冰。50年代,父亲第一次出访苏联就给孟冰买回来一个小幻灯机,还带来一些纪录片。小孟冰非常高兴,学校里不上课了,他就常常在家里用幻灯机看这些纪录片,百看不厌。 孟冰说:“看幻灯片是我上小学期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也是对我后来的文学创作影响最深刻的一件事情。” 环境的熏陶,在孟冰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艺术的种子,这其中也有母亲对孟冰的影响。孟冰的母亲戴玲从小就当了演员,1939年参加晋察冀军区以胡可、胡朋、刘佳、杜锋为代表的抗敌剧社,曾与胡朋一块儿演戏。除演戏外,戴玲也喜欢写歌词和小戏。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后,抗敌剧社召开了一个非常隆重的声讨国民党反动派的大会,戴玲连夜赶写了一个独幕剧《夜奔》,在大会上演出。母亲的影响使孟冰从上小学起就成为了文艺骨干。 1970年,孟冰的父亲要去国外做大使,母亲也同去。那时他的哥哥、姐姐都上山下乡了。北京的家里就剩孟冰一个人,他当时是小学六年级,没有人管他的生活,父母亲就决定把他送到部队去。经过战友话剧团团长魏敏对他进行简单考试后,他顺利地成为一名文艺小兵。 那年,孟冰只有14岁。由于年龄小,个头也小,有戏演的时候他在戏里也只是跑跑群众。1976年唐山发生了大地震,战友话剧团遵照上级指示去唐山,一面救灾,一面演戏给救灾的战士们做鼓动工作。孟冰自告奋勇说了一个相声。团长魏敏说:“他那么大点儿,和又高又胖的王海涛说相声。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编的,也不知道是他俩谁编的,反正在军队里演出很受欢迎。” 孟冰有一个特点,就是他特别会讲故事,可以同时模仿几个人物,绘声绘色地讲出不同的声音,逗得战士们开怀大笑。尽管表演天赋不错,但是作为演员,孟冰在剧团里并不占有优势,与他同时代的那些人形象比他好,气质比他好,别人老能演上主角,而他老是只能“上天入地”不能上舞台。所谓“上天入地”,就是承担大量琐碎的舞台工作。此外,他还要经常出公差,拉大米、拉木头、拉白菜、运垃圾,团里几乎所有活儿都要他去干。后来每逢他一去出公差司机就说:“怎么又是你啊?”。当时除了孟冰还有另几个人也是这样的“待遇”。于是,团里的人给他们编成了顺口溜:“冬青、大眼、小孟、罗齐”。“冬青”是后来和孟冰一起写剧本的李冬青,“大眼”是一个姓王的大眼睛战士,“小孟”是孟冰,“罗齐”是一个叫刘罗齐的人。领导当时有事就喊“冬青-大眼-小孟-罗齐,随便来一个”,需要人多时就四个都来,反正就是这四个人。 就是这样累死累活地干活,还是被人看不起。团里常有人对孟冰冷言冷语:“明年转业的就是你啊!” 孟冰说:“那时,我老在这种危机当中生活,就觉得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环境反倒催生出了今天我们所认识的作为编剧的孟冰。 孟冰后来回忆说, “那时我最高兴的就是演出,一旦我不上台的时候,我就去负责升降吊杆。拿一个大茶缸子泡上茶,拿一本书,就在那最高的地方看书,没有任何人打搅我,那里有工作灯,我打开灯任何人不会受影响,底下黑灯进场都不会影响我,在那里看书,还能俯视着舞台所有的角落。每天演戏谁的台词说错了,谁的地位走错了,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经历,孟冰后来写戏时对舞台的处理总是能恰到好处。他说:“有人说我的戏好排,原因在哪儿呢?就是每场戏转换时都给留出余地,我写的人物肯定是能给留出换装时间的。不像有的戏根本没法演,刚下去又上来怎么换装?有些作家想不到这些,他不知道这一点。我是亲眼看着演员下来以后四个人伺候她抢装,又赶快上去。所以我就注意这些,让前面有一段戏,让演员有时间换服装或者喝口水,甚至是抽口烟再上场。我就能够在写戏时把这些细节都考虑进去。包括舞台装备和场景的转换从技术上怎么能够完成,我怎么去设计它,要求它,怎么展现它。通过技术手段能不能够完成,这些我在创作的时候全都能考虑到。这是做演员期间很重要的一个收获,而且这段经历是我很重要的财富,是不可复制的,也不是别人光靠体验能感受得到的。”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孟冰从没有因为那些年在舞台上的付出而后悔,他说:“至今想起来,我都为这十年感到庆幸,因为我并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但毕竟笨鸟先入林了。” 在创作上,魏敏和石良是对孟冰影响最大的人。 在跟随魏敏搞创作期间,孟冰从其身上得到的最大收获是作为导演对舞台宏观的把握能力——魏敏对人物的把握不抠细节,他要的是整个的精神气概,他几句话就能把一个人物给概括出来,整体的架构能力非常强。而石良恰恰相反,他们两个都是苏联专家培养出来的,魏敏是古里耶夫的学生,石良是列斯比的学生,都是第一期,一个是在戏剧学院,一个是在电影学院。石良排戏注重塑造人物,对人物淋漓尽致地抠细节,真是入木三分。有一次石良让孟冰演一个独幕剧里面的新战士,里面有这么一句台词,“班长,班长”,是从台侧一边喊着一边跑到台上来,就这么一句台词,从说台词到上场的位置大概七步半,石良让孟冰跑了十四遍。他要求孟冰在这七步半里跑出这个战士是什么年龄?什么家庭?什么背景?什么文化程度?什么性格?和班长什么关系?你上场来是从哪儿来的?你要干什么?和班长说什么?全部都要在这七步半里面跑出来。如此苛刻的严师虽然令孟冰痛苦不堪,但也的确受益匪浅,他渐渐悟出:一句台词,说起来很容易,但要说得好,说得到位,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一定的知识积累,没有深厚的文化修养,没有精湛的艺术造诣,是做不好这一点的。 正是从那时起,孟冰开始系统地大量读书。他读曹禺、田汉、老舍的书,也读易卜生、莎士比亚、莫里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等人的书。其中,易卜生的剧作是孟冰的最爱。他说:“像易卜生的几个剧本,那都是看完了睡不着觉,那是一种燃烧——‘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正是最孤立的人!’我觉得我那时就很孤独。” 在阅读易卜生的《野鸭》和万比洛夫的《打野鸭》之后,孟冰曾写下这样一段话: 在两部剧中,不仅两只“野鸭”代表着完全不同的价值取向,而且还分别暗示了一个有关信仰的哲学命题。如果说在易卜生的“野鸭”面前,面对浑浑噩噩的生命,还有人想当救世主的话,那80年之后,在万比洛夫的“野鸭”面前,便没有了救世主,人们只有靠自己的灵魂来拯救自己的生命! 正是这样的心境,使孟冰像饿狼扑食那样,疯狂地从书中获取自己有用的知识。当时孟冰看书做笔记,半夜不睡觉是出了名的。排练和演出的时候,他也都是利用间隙时间看书。直到今天,孟冰仍保持着多年来看书、写作时所养成的习惯,就是坐哪儿都能看,拿起笔来就能写,不要酝酿的过程,进入的非常快。这是他多年在那个舞台环境下养成的特殊习惯。 俗话说,环境改造人,人也可以改造环境。而孟冰呢?他在被环境的改造中反而成了环境的主宰者,由一名毫无前途的文艺小兵蜕变成优秀的剧作家。 关于孟冰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话剧团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红白喜事》、《郝家村的故事》、《绿阴里的红塑料桶》、《桃花谣》、《黄土谣》、《圣地之光》、《白鹿原》和音乐剧《野火春风斗古城》,其中《郝家村的故事》获全军第六届文艺汇演编剧一等奖;《绿阴里的红塑料桶》获中国戏剧家协会“曹禺戏剧文学奖”;《黄土谣》2006年获首届中国戏剧奖·曹禺剧本奖,入选2004—2005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 孟冰从没有因为那些年在舞台上的付出而后悔,他说:“至今想起来,我都为这十年感到庆幸,因为我并不是那种很聪明的人,但毕竟笨鸟先入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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