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密：隆胸产品奥美定“娘家”的九年发家路

　　富华从代理同类产品起，搭出产销培训完整链条；暴利的注射隆胸奠定富华“美容航母”地位后走向末路

　　5月24日一早，深圳富华美容医院门前，行人围在贴着封条的大门前。《南方都市报

》记者 徐文阁 摄

　　6月2日，深圳富华美容医院（以下简称“深圳富华”）在经历了9天的调查后，悄然开业。

　　今年以来，这家以注射隆胸为主打业务的医院一直是新闻的焦点。4月30日，因出现多起不良反应，国家叫停注射隆胸产品奥美定。5月22日和23日，3家香港媒体记者在该院采访“奥美定事件”时，先后遭到该院副院长等多人围殴。23日下午，深圳市市长许宗衡作出批示，要求有关部门调查。次日，该院停业整顿。

　　这家医院与奥美定的渊源并非仅限于此。院长曹孟君同时也是奥美定的主要研发人，其女婿刘野担任奥美定生产厂家的董事长。

　　1997年，曹孟君与女儿、女婿一起在吉林创办公司，从代理奥美定的同类产品开始，为奥美定搭建出一条产、销、培训的完整链条。

　　9年时间里，奠定富华“美容航母”地位的注射隆胸，在中国走向了末路。

　　神秘“出生地”

　　吉林富华医用高分子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吉林富华”），是奥美定的“出生地”。

　　这家号称“固定资产达2亿元”的公司，位于长春市岳阳街68号，一栋三层欧式小楼后面几间不起眼的房子。

　　没有招牌，防盗门紧锁。

　　进出人员通过门铃对讲机确认身份，面对陌生人造访，里面的人立即挂掉门铃不予接待。

　　“防盗门终年都是锁着的。”附近数名居民均称，不知这是个什么地方。

　　工商资料显示，这家公司1998年成立，注册资金为25万美元，出资人为“香港富华国际集团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为董事长刘野，玻利维亚国籍。

　　5月23日，记者未能进入吉林富华公司。此后，记者多次拨通刘野的电话，他均以“在国外”、“开会”为由，拒绝接受采访。

　　刘野的履历表显示，1963年出生于吉林长春，1977年到1982年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文工团服役，1982年到1987年出国，1987年回国。回国后，刘野即以“香港大老板”面目现身。其资金来源为何处，至今无法考证。

　　资料显示，上世纪90年代初，刘野涉足的行业众多，旗下有国际娱乐城、钟表有限公司、房地产开发总公司、建筑装饰工程总公司、工艺制品公司、国际服务有限公司。

　　众多公司名称前面均冠有“富华”二字，董事长均为刘野，投资方只有一个，就是“香港富华国际集团有限公司”。

　　容易让人混淆的是，香港确有一家以地产、紫檀木等为主业的大型企业集团，名为“富华国际集团有限公司”。

　　其北京总部相关人士明确表示，两家公司没有联系。

　　查阅公司各时期的工商资料，刘野的身份一直是个疑点。

　　1998年成立富华公司时，他的护照已显示为玻利维亚国籍，去年的工商资料仍是如此，但他同时还拥有长春市身份证。根据中国法律，不允许有双重国籍。

　　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刘野和现在的妻子曹培皙相识，后成为夫妻，富华家族事业开始启动。

　　曹培皙，为“奥美定”主要研发人曹孟君的二女儿。

　　隆胸暴利

　　1997年11月20日，刘野、曹培皙与曹孟君三人合伙创办吉林富华。这家公司主营业务是从乌克兰进口“英捷尔法勒”，并全权代理其在中国及东南亚的销售。

　　“英捷尔法勒”与后来的奥美定一样，成分为聚丙烯酰胺水凝胶。作为当时惟一的注射隆胸产品，国内有多家企业在争夺它的代理权。

　　“当时有20多家中国企业希望代理。”长春大烨经贸有限公司总经理邢彦回忆，1998年初，她受吉林敖东公司委托与乌克兰厂家接触，在吉林富华之后，拿到了“英捷尔法勒”的代理权。

　　吉林敖东公司总经理关彦学回忆，当初代理时以为有每年300万－500万销售额的规模，“没想到那个产品那么挣钱，第一年卖了1000多万！”该公司从乌克兰进货，每毫升凝胶价格维持在0.6－0.8美元，加上关税和运费，每毫升也“不超过10元”，卖到医院每毫升也就二三十元。

　　但医院卖到消费者那里，每毫升可达七八十元，最高上百元。这在深圳富华医院几例消费者的投诉中可以确证。

　　1999年上市的同类产品奥美定，也维持了这一暴利水平。

　　吉林富华生产凝胶的具体成本，记者未能掌握数据，但一份来自重庆一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投资分析报告显示，凝胶的生产成本极为低廉：以年产1千万毫升计，成本是：厂房及设备投入40万元左右，生产及管理人员5人，1千万毫升原料成本为38万元，5人一年工资5万，合计成本43万元，设备折旧20%计8万，共计成本51万元。平均每毫升的成本0.051元。

　　“一个人就能生产。”一位曾在吉林富华工厂里操作过的前员工证实，厂里人很少，最多时也不超过10人。

　　目前，奥美定共为富华带来多少利润难以统计。

　　2005年，吉林富华公司打出过这样的宣传资料：“该产品自2000年投入批量生产后，企业工业生产总值就达1.08亿元，缴税总额704万元，净利润2145万元。”

　　研发者曹“教授”

　　在深圳富华医院的网站上，院长曹孟君披满光环：“世界9大医疗美容机构领袖人物”、“世界权威整形美容专家”、“中国十大整形美容医师”……

　　作为奥美定研发人，曹孟君自称“教授”，但富华所有的宣传手册以及相关报道，均未显示其“教授”职位从何而来。

　　“下海”之前，曹孟君是咸阳原电子工业部4400厂（今彩虹集团）职工医院（现彩虹医院）一名普通外科大夫。

　　该院病理科一名曾与他共事的大夫说，曹孟君毕业于陕西省某卫校，1990年左右，他申请病退，离开职工医院单干，当时连主任医师的职称都没有评上，“教授”之说更无从谈起。

　　1992年前后，曹孟君南下深圳，先是和别人合作开诊所，1993承包深圳市妇幼保健院的整形美容中心，并开始以“上海专家”自居。

　　一名曾在这家整形美容中心工作过的医生说，当时看到曹在报纸上打出广告，称“上海专家”需要招聘助手，他抱着向曹学习的态度工作了几个月，结果“大失所望”。

　　在与女儿、女婿一起创办了吉林富华后，曹孟君所在医院即开始用其代理的“英捷尔法勒”注射隆胸。

　　1998年9月7日，英捷尔法勒的乌克兰厂家终止与吉林富华的合作。随后吉林富华宣布研制新产品，半年之后，号称曹孟君等人研发的“奥美定”即上市。

　　2001年，在申报吉林省科技进步一等奖的名单中，“富华医用聚丙烯酰胺水凝胶”（即“奥美定”）主要研制人员为曹孟君、谢俊杰、朱志祥、曹培皙和金宝玉。

　　其中，除了谢俊杰为西安近代化学研究所的退休人员外，曹培皙（即曹孟君的二女儿）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曹孟君、朱志享等三人均为整形美容的大夫。

　　从分子结构看，它和乌克兰生产的“英捷尔法勒”一样。

　　只不过，曹孟君声称，他发明的凝胶，单体含量比国外的更低。

　　曹的合作者之一、辽宁省人民医院的高景恒教授曾在接受央视采访时称：“这个材料的发明，是个老材料新应用。”

　　打通上下游产业链

　　注射隆胸产品给经营者带来了丰厚利润，但是在上市之初，便遭到了医学界抵制。

　　北京朝阳整形医院院长王朝刚、协和医院前院长戚可名等人通过召开专家研讨会等方式反对使用该产品，并在媒体上表示对其安全性表示“不信任”。

　　在向正规医院推销奥美定失败后，从2000年开始，曹孟君等人在全国各地开办技术培训班，招收未取得医生执业资格的美容师，对使用“奥美定”进行技术培训。

　　根据国务院《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美容师没有取得医生的资质、资格，不能够从事注射隆胸这样的医疗活动。

　　曹孟君等人编写的一本书显示，截至2004年5月，曹孟君等人“在全国举办了28期培训班，培训学员达2000多人”，遍布北京、上海、深圳、成都、昆明、沈阳、哈尔滨等地。

　　一参与富华研制的博士生导师也在另一场合向记者证实此事：“我们培训美容师，每天也就给我们1000元。”正是在这种运用培训兼带销售的策略，富华家族的“奥美定”销路大开。

　　一份2004年5月份的资料显示：“富华公司生产的奥美定已有2300多万升，并用于40万例医学美容手术。”另一方面，富华家族的“美容航母”也开始启动。

　　1999年，曹孟君从深圳市妇幼保健院医学美容中心独立出来，创办富华整形美容专科门诊。

　　一个未经证实的细节是，曹孟君申请开办该门诊，最初未获卫生局批准，后来曹找到了其在咸阳4400厂时的老领导———时任深圳市委主要领导的刘某。随后，门诊顺利开办。

　　2005年1月，刘某在深圳政协副主席任上，因违规为其子揽工程等问题被撤职。

　　2000年6月，曹将门诊迁移至罗湖区，并扩大规模，称为深圳富华医疗美容医院，自任院长。

　　按照规定，奥美定仅能在三甲医院使用，但不具备三甲资格的富华医院一直在大量使用。

　　2003年4月21日，长春富华整形美容医院成立。

　　2003年8月28日，上海富华美容医院开业。媒体报道显示，除一些明星外，“应邀出席开业庆典的领导有吉林省、上海市及上海市静安区有关领导，中国工程院院士张涤生，中国医师协会常务副会长杨镜出席”。

　　在迅速扩张同时，富华也发动了强大的广告攻势。除了在媒体投放大量广告之外，曹孟君的二女儿以“裴西”之名在电视上开办美容节目，推介富华医院。

　　网站内容显示，注射隆胸是这几家医院的主打业务。最早成立的深圳富华网页广告宣传已经做了一万多例手术。

　　“自己拥有医院，就能打通了上下游产业链。”一业内人士道出其中奥妙。

　　向国际市场发展？

　　6月12日，一则刊载于《海峡生活报》的消息吸引了“奥美定”使用者的眼球。

　　文中称，奥美定在成功通过美国专利局认证获得美国专利后，近日又顺利通过美国FDA（食品药物管理署）认证申请，正式进入美国FDA认证程序。

　　对奥美定在国内被叫停，文中称因“伪劣产品和不法庸医机构滥竽充数，多次引发医疗事故”。

　　同样内容的文章还刊发在《消费日报》、《民营经济报》、《西南商报》等媒体。

　　6月29日，记者向海峡生活报求证，编辑部一人员称稿件由广告公司提供。他表示，当日刊发该稿件后，消费者协会即致电报社说明了奥美定的问题，“我们就没再登了”。

　　吉林富华法务主任喻均田对此消息不置可否，曹孟君也拒绝对此发表意见。

　　“凭我对他们的了解，奥美定被禁，一定会有举动的。”富华曾经的对手、吉林敖东药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关彦学说。

　　富华显然从“奥美定”获利诸多。“富华美容医院集团”旗下5家机构，均与奥美定业务有关，除曹本人外，他的大女儿、二女儿均在深圳富华工作。

　　而刘野本人也成为长春的一个明星人物。公开报道显示，2002年秋末，奥美定获得吉林省科技进步一等奖，第二年初夏，刘野被授予全省优秀民营科技企业家。此后，他还担任了吉林省政协委员、省科协常委、省工商联副会长等职务。

　　2003年，市场上仅剩下“奥美定”那一年，刘野开始让他的富华公司逐渐转型———开发菲律宾农业。吉林日报报道，今年3月，刘野以“富华国际实业集团公司董事长”身份，与菲律宾农业部及6省领导签署投资意向书，拟在菲投资300亿元人民币建设农业技术转移中心、粮食生产和深加工基地。

　　6月29日，记者再次致电刘野，求证奥美定进军国际市场事宜，刘野称，没有时间回答记者的提问。

　　本报记者钱昊平

　　特约记者熊帝

　　北京长春深圳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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