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变形记》真的站在别人的角度了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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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9月13日09:57 南方报业网 | |||||||||
长平专栏 湖南卫视最近推出一档新的节目《变形记》,被称为“超女”的“接班人”,也就是说做好了轰动全国的准备,事实上也引起了相当的关注。它的构思并不新鲜,即是人们常说的换个角度看问题,但它把这个道理形象化地再现,选择一些人来生活角色互换一个星期,以真人秀加记录片的形式播出。
和湖南卫视的其他出品一样,这其实是一个娱乐性很强的节目,追求观看时的戏剧性效果,有很强的策划和导演的痕迹,但是由于它涉及到在现实生活中换位思考这样一个严肃的主题,必然引发人们认真的思考。我看完了第一对角色互换者的几期节目,又看了相关的报道和评论,发现要真的换位思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虚假的换位甚至还会引起一些误解。 这一对角色中,一个是长沙城市少年魏程,他家境富裕却无心向学,沉迷于网络游戏而颓废不振;一个是青海边远乡村少年高占喜,他家境贫寒但勤学上进,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他们角色互换短短一个星期之后,城里孩子懂得了珍爱生活及实现自我,乡下孩子增长了见识从而更加努力。然而,这只是一个节目的大团圆结局,撇开那些被编导筛选掉的情节,单是从播出的内容看,实际情况也要复杂得多。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视角的节目。无论是节目的形态、趣味、主持人和观众定位,显然都是针对城里人的。乡下人在节目中只是充当道具而已。当然,你也可以说城里人也充当了道具,但是不同之处在于,城里人其实是自导自演自我欣赏,而乡下人则完全是他者。这就是为什么节目中城市少年的表现符合逻辑,条理清晰,而且收获最大,乡下少年则面目模糊,令人困惑,而且到头来说不清楚他到底收获了什么。 这并不是因为乡下少年真的行为没有逻辑,或者说困惑就不是好事,而在于编导和观众思考问题的角度并没有真正转变。比如,其中一个令主持人感慨唏嘘的事情是,口口声声喜欢读书的高占喜,到了魏家居然也迅速地喜欢上了电脑游戏!喜欢电脑游戏就不好,这就是城里人的思维,因为他们的孩子深受其害。如果真的站在乡下人的角度,一个孩子的七天换位时间里,最感兴趣的,显然不是熟悉的书本而是从没见过的电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熟悉电脑的魏程在乡下中学里,不就当起了老师吗? 媒体报道中还反复提及的一件事是,平时每月零花钱只有一元的高占喜,竟然花二十元请人吃饭、花三元坐公园巡回车,节目的画外音惊讶到发出了“人最可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样的评论。其实,高占喜如果像在乡下那样花钱,那么他必定在城里寸步难行,就像魏程如果像在城里一样走路,他也会在乡下寸步难行一样。人们之所以惊讶,无非是并没有真正随着节目让角色换位,心里感叹着:看啊,他竟然像我们城里孩子一样花钱! 城里人看了这个节目会想,有机会让孩子去乡下感受一下苦日子是一件好事。乡下人看了这个节目会怎么想呢?哦,城里的坏孩子来我们这里就变好了?原来乡下比城里好啊!如果得出这个结论,这些做梦都想当城里人的乡下人一定困惑死了。这就是作为道具的困惑,因为这节目不是做给你看的,并不在乎你怎么想。 相信大家不会认为我这是在挑一个电视节目的刺,我只是想借此指出,在一些习惯性思维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很多偏见,哪怕是一个号称换位思考的节目也难以避免。在强势群体和弱势群体之间尤其如此,比如人们会认为白人研究黑人比较客观,黑人研究白人则难免偏颇;男人研究女人比较理性,女人研究男人则非理性。在中国,城乡差异造成的习惯性偏见已经内化,彼此都不知不觉了。同样在这个节目中,城里的颓废少年到乡下,一句“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就可以找到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乡下的优秀少年,到城里却茫然失措,向隅而泣。 大家都知道美国有部描写南方种植园生活的名著《飘》,其中就很白人习惯思维地写了黑奴的愚蠢而快乐,以及他们和白人奴隶主的和谐共处,对他们的苦难和反抗视而不见。几年前有位黑人女作家对此不满,就从黑人的视角,以一个私生混血女代替富家白人小姐作为故事主角,对这部经典进行重新叙述,连书名也从“飘(GoneWiththeWind)”改成了黑人口语化的“风是飘过了(TheWindDoneGone)”,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但是站在白人文化的传统角度,人们又发现该小说不够文学性。不用说,在现实中国,假如真的有一个站在乡下人角度的换位电视节目,那只会成为城里人的嘲弄对象,也别想从城里人的钱包里得到广告支持。 (作者系《南都周刊》副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