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瑶山深处的特殊学校

　　《经济半小时》9月13日节目稿《瑶山深处的特殊学校》，以下为节目内容。

　　今天我们来关注一所特殊的学校。

　　这所学校只有一间教室，一位授课老师，一块褪了色的木板是这所学校唯一的一块黑板，它上面被划分成三个区域，因为这块黑板要同时给三个年级的学生上课用。这样一所学校，如果是在城市，可能连想都不敢想象。然而，在很多偏僻农村，这样的学校却经常遇到。严格的说它们还算不上是所学校，而被称作教学点或者分部。它们是中国教育体系中，最小的教学单位。前不久我们的记者长途跋涉，在广西山区就找到了一个这样的教学点。

　　记者沿着苍梧县山路走了近2个小时，再沿着大平河顺流而上才赶到瑶山脚下，当地人告诉我们，随后还要步行翻过6、7座山岭，才能找到蒌底村的学校。在瑶寨山的山顶，我们见到了这个大山深处唯一的小学——龙旱教学点，附近十几座山上住的村民的孩子都是来到这里读书，这是学校里唯一一间教室，黄玉芳是学校里唯一的老师。

　　黄玉芳：“五年级在学小数乘以整数的意义，四年级在学万以内的数。”

　　在不足20平米的教室里，黄玉芳在给学前班学生讲解字的写法，而四年级和五年级的学生在埋头写作业。几个年级的学生挤在一间教室里，由一位老师讲课，这就是我国偏远乡村典型的复式教学。

　　黄玉芳：“这个班上课时就要给其他班安排好时间做作业，如果三个班同一时间上课，就要安排的非常恰当，如果时间安排不恰当就要出问题了。”

　　上课时，为了能让小一点的孩子听懂课，老师常常要掺杂着使用当地的瑶族话和粤语。在唯一的一间教室里，最小的学生只有6岁，最大的学生13岁。面对他们，唯一的老师黄玉芳每天讲不同年级的六种课程：语文、数学、自然、品德、甚至音乐、体育。由于学校里唯一的电器---一台老式录音机已经无法发出声音，每次做体操的时候，老师得自己喊着口号。

　　黄老师今年刚刚30岁，可她分配到这个深山里来教书已经10年，10年来她一直在这种一个人有事，就可能全校放假里，她的职务一直是代课老师，当地的瑶族人也一直叫她的小名阿丹。在瑶族话里，阿丹就是美丽、美好的意思，这个称呼寄托了人们对她的感情。阿丹从小在广西山区长大，1995年从广西梧州市师范学校毕业。现在她已经从一个20岁的少女，变成了一个30岁的母亲，但她10年来的职业一直没变，还是在教学点，做待遇最低的代课老师。

　　单人学校实际上就是中国最小的教学单位，又被称为教学点或者分部，这是偏远农村尤其是贫困山区里一种独特的现象。在梧州，很多农村地处山区，人口分散，隔山隔水，交通极不方便。为了能让偏远山区的孩子们也能完成义务教育，各个村根据情况在村中心小学的基础上，向四周分散建立了一些分部。以阿丹老师所在的蒌底村为例，蒌底村方圆共8公里，有靠近集镇的一个中心学校，和4个教学点。如果龙旱村的孩子们都到不具备寄宿条件中心学校上学的话，需要经过山路、水路，要跋涉将近3个小时才能到达，而龙旱村的孩子们到龙旱教学点，只要近1个小时的山路就能到。因此尽管这些教学点规模小，条件简陋，但考虑到上学距离太远等问题，在广西梧州这种麻雀式的小学校依然保存。目前，梧州市有这样的教学点189个，共有中小学生780人。

　　其实阿丹在1995年毕业的时候，本来学校已经给她联系好了去广州任教的机会，当时每个月的工资就有1000元左右，是她现在收入的5倍。但是，阿丹最后还是决定回到没有自来水、没有电灯的大山里，当一个代课老师，每个月拿着189元的工资。这个在很多人看来是一时冲动的决定，彻底改变了阿丹的生活。

　　我们了解到，阿丹所在的苍梧县梨埠镇蒌底村，实际上是一个由好几个自然村组成的瑶族聚居村。由于大山阻隔，每个村子之间都有5到10里的山路，还要翻山过河，交通非常闭塞。因此，前几年学校撤并后，蒌底村保留了四个教学点，而这些教学点上的代课老师所要负责的事远远超出了上课教书的范围。

　　如蒌底村的小学，经撤并后仅留四个教学点，但就几个教学点来说又都各自涵盖了好几个自然村，孩子上学要早出晚归，走5至10里的山路，还要爬山过河，极不安全。这就使得教学点的老师需要有很多功能。

　　在“隔山能对话，走路需半天”蒌底村山区交通极不便利。龙旱教学点5年级的一个学生，原本在相隔还有20多里山路和水路的村中心小学上学，因为路途遥远，路上的安全常常让家人担心，好几次家里人劝说她不要再去读书了,但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采访时，蒌底村的许多家长都表示，孩子上学路上的安全是最让他们担心的事情。近两年镇里和村里的中心小学经过几次的并校和拆分，龙旱教学点就成了瑶山附近的孩子们上学最近的地方，尽管学校条件差、老师少，但让孩子们高兴的是终于又可以上学了。在四周不通公路瑶山，外面的人很少到这里来，蒌底村的村民们也住得很分散，在蒌底村龙旱学校，常到这里转悠的就是村里的黑狗。作为学校里唯一的老师，阿丹常常要身兼数职。

　　除了一个人要讲6种不同的课程外，中午时阿丹还要做一名

　　阿丹告诉我们，早晨一些学生要翻山越岭地赶山路上学，到学校里时一身大汗把衣裳湿透了，这样穿担心伤风感冒，所以，她都是帮学生们换上备用的衣服，再把这些湿衣服洗好。长时间站在冰凉的溪水里，阿丹显然已经适应了。其实要在瑶山深处生活下去。她处处要面对现实的问题，为维持生计阿丹还要自己做些农活，几只鸡鸭要生蛋、要卖肉，它们就是阿丹的全部财产。

　　黄玉芳：“这里比较偏远，什么都成问题，如果自己不种菜根本没得吃，像吃猪肉，别说十天就连一个月可能都吃不上肉。”

　　一碗白米粥，一碟青菜，这就是阿丹老师的一日三餐。每天忙碌的阿丹记不清自己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肉，多长时间没有出过大山了。晚上，阿丹还要在这个只放得下一张床、一个桌子的住处备课、批改作业。

　　我们跟踪拍摄了阿丹的普通一天，阿丹告诉我们，教学点一般都是这样，一个教师就要唱一台戏。现在她每天的工作量都在6节课以上，除此之外，阿丹还要为学生做饭、洗衣。其实，阿丹担负的角色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老师，更像是这些学生的妈妈。采访时，我们看到山村的孩子上学路途遥远，许多乡村教学点的教师都得像阿丹一样兼职做一名管理员。那么这种被称作十项全能的老师，究竟能拿多少薪水呢？

　　黄玉芳：“也就是213元的工资是正常发到手中的。”

　　到今年9月，阿丹老师在蒌底村龙旱小学当代课老师已经整整10年，10年来她的工资从189元涨到213元，只增加了24元。过去就是这份工资还时常发不下来。在梧州市教育部门，记者了解到在这种最小的教学单位，许多教师都和阿丹一样面对困境。据了解，在一些条件艰苦的教学点，为了使山区的孩子能完成义务阶段的教育，许多农村只能聘请具备一定素质，愿意到边远学校任教的人员当代课教师。和公办老师比起来，代课老师的工资不稳定，主要取决于地方财政。在广西梧州，代课老师有4887人，大多在经济条件差的山区任教，平均工资只有340元。一方面是一个人要干几个人的活，另一方面是拿微薄的工资，这种现状使得山村教学点招募老师成了一个难题。

　　在梧州农村走访时，记者注意到许多山村教学点，老师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山区的孩子们都知道外面的老师不愿意到来，孩子们说，他们甚至要换上6-7个老师才能读到小学5年。

　　做为一个乡村教学点的代课老师面对繁重的工作、微薄的收入，这一切阿丹都能忍受。但是有一件事情一直让阿丹耿耿于怀，就是教学点的教学设施太简陋了，她没有办法让孩子们在一个更好的环境里学到知识。

　　在蒌底村龙旱教学点，我们常听到阿丹和学生们课间活动时欢乐的笑声，但其实现实的问题时时让阿丹为难。这种乡村的教学点常缺少基本的教学用具，用了多年的黑板擦海绵已经磨平，粉笔也一用再用，直到写字时手都没办法握住。学校没有电灯、没有围墙、甚至没有厕所。为了这些，阿丹曾经几次找过村里的干部。

　　村干部：“因为这里收入太少，连20元钱都拿不出来，每个人都很困难。”

　　梨埠镇蒌底村的大队干部告诉我们，村里人都是靠天吃饭，人均年收入不足600元，村委会也是穷得叮当响，因此无力在财政上给这所小学支持。过“六一”时，还是阿丹拿出自己的钱给孩子们买了点水果糖和饼干，而孩子们并不舍得吃。

　　学生：“我们农村很穷，我吃了，我的爸、妈、奶奶、弟弟、妹妹就没的吃。”

　　在深山里呆久了，阿丹常常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受。打电话是阿丹和外面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和她一同在师范学校毕业的同学老乡许多已经应聘到广州和深圳，她们的电话常让阿丹开心又难过。

　　阿丹：“每一个出去的人都对我说，你太傻，傻到没办法用字来形容，你完全可以不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我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因为我有很多理想，我最大的理想就在这里，让能到学校的学生都读上书。”

　　瑶山深处的娄底村龙旱组有200多户人家60%的人不识字，初中文化的不超过20人，中专以上文化程度的更是寥寥无几。阿丹说，在这个很少有老师愿意来的山村教学点，如果她也离开这里，这些孩子可能连小学都读不成了。

　　阿丹自己其实就是当地人，而且她就生长在一个贫困的八口之家。当年，为了能让她读上师范，家里还背上了好几千元的债务。她总是相信只要有文化，就能改变自己家乡贫穷的现状。阿丹一直在为自己的想法努力着，但是她家乡的许多人却并不这么看。

　　在采访中，阿丹反复向我们提到她的一种感受。就是没文化导致贫穷，而贫穷又会让更多的孩子上不起学。她认为那些贫穷的乡亲要想改善生活，只有一条路，就是走出大山，到外面寻找机会，而这条路的前提就是要有文化。在贫困的瑶山地区，阿丹的这种说法许多人并不认同。人们迫于生计让孩子辍学的事并不少见，每年开学的时候阿丹都要到学生家里劝说。

　　阿丹：“他们的家长说，读书有什么用？像你一样有出息吗，就这样问我。”

　　阿丹的工资每月200来元，过去还时常发不下来，在年初，住在10多里外的父母，想修一修陈旧的房子，阿丹都没办法拿出来贴补家用，在有些村民看来，阿丹常说读书能改善以后的生活，阿丹自己就是一个反面教材。

　　阿丹：“如果我读完师范就去打工，也许现在我已经发财了。”

　　为了让孩子们继续上学，阿丹甚至自己为他们垫上学费。每个孩子一学期大约100多元，给2个孩子垫付学费就是阿丹一月的工资。

　　阿丹：“就算有一个学生辍学我心里也感到很难过。”

　　在阿丹家的院子里，堆放着一些扫把和箩筐，这是一些阿丹资助过的学生家长送来的，山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是用这些自己做的扫把，表达他们的心意。更让阿丹感到欣慰的是孩子们的理解。

　　学生：“我们喜欢读书，以后想出去，我的老师知道好多外面的事情。”

　　在这个任何外面的东西送进来都要经过车运、水运和人力的搬运三道中转的地方，我们带进来的方便面都是难得一见的

　　10年来，尽管阿丹自己在大山里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她的教学点教出了100多个学生，其中不少人学生现在都在大城市工作，有的是文员，有的是工人，也有人当了教师。阿丹告诉我们，想想这些学生们她其实就已经很知足了。但是阿丹始终还是有一件心事，就是她在教学点当了10年的代课老师，至今还不能转为公办教师。提到这些事情，阿丹告诉我们，她不是一个成功者。10年前，从回到大山里的教学点来教书的那时起，她一直有个盼望。

　　阿丹：“我想为自己做的事情到现在10年了，惟一的希望就是要求转正，通过我十年的努力要求转成一个公办老师。”

　　我们了解到，阿丹的学历是中专，而从代课老师转为公办老师，一般需要具备大专文凭，可在阿丹刚到山里的那一年，就有一个跨越这个门槛的机会。就是脱产再去到梧州市大专师范去读书，读三年，费用是2.5万元。

　　阿丹：“当时我很高兴，很想去读，但是没有完成，因为没有钱，钱让我有理想成了泡影。”

　　像阿丹这样的在深山的教学点里的代课老师究竟还可以通过什么途径转为公办老师呢？途中，记者又特意走访了梧州市教育局。

　　梧州市教育局：“这些老师确实艰苦，我们正在做工作，会尽快让他们转正。”

　　在梧州市教育局，我们看到一份今年8月刚刚颁发的文件，农村小学代课老师转为公办老师必备的条件是，具有中专及以上学历。如果通过考核，将办理入编手续，按人事部门核定的工资标准，由

　　那么，如果有一天阿丹真的转为公办老师了，她会不会还留在这里教书呢?在离开瑶山的时候，阿丹一直站在山头上看着我们走，她说这些年，她就是看着许多人离开大山的，但她自己会一直守在这里。

　　我们从教育部门了解到，代课教师是继民办教师之后，农村地区基础教育产生的新现象。不管怎么说，他们确实缓解了农村地区、特别是偏远地区基础教育教师短缺的实际困难。但我们也看到像阿丹这样的代课教师，当他们在改变乡村的贫困命运的时候，我们也有责任来帮助他们改变自己的命运。

　　主编：张凯华 记者：李春妍 摄像：李慧　编辑：向华

　　CCTV-2《经济半小时》首播时间：21：30 次日重播：12：30、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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