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烽火中的艰难求学路

　　本报讯 (记者 高雅 实习生 张颖毅 李维佳)

　　同学们正在上课，日军轰炸机突然来袭，一枚炸弹就落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敌军每进行一次扫荡，他就要失去几位同窗好友；深夜摸黑与村民相互搀扶着穿越险要的“密道”……在烽火连天的年代里，求学也变成了一段异常艰险的历程。

　　1940年参加革命时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学生，经历了60多年的风霜，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八旬老人了。尽管年事已高，但路老先生依然精神抖擞，步伐稳健有力。

　　8月6日上午，记者跟着老人走进他的家中，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一厚沓老人亲手抄写的歌谱。“抗日那段日子里，我学了不少抗日革命歌曲，至今已六十多年了，还能一字不差地唱出来。”

　　“国土要收复，人民要自由，同志们，我们前进……”老人的轻声哼唱，仿佛又把我们带回到那段无法忘却的烽火连天的岁月……

　　租界里的少年抗日团

　　路尔瞻的祖籍在周至县终南镇毓兴村。1923年他出生于北平，幼年随父亲转到天津读初中。1937年“七七事变”后，天津沦陷为敌寇占领区，被帝国主义侵略者分割成一片片的租界地。那时的路尔瞻已经14岁了，正在天津法租界的西开中学念初中。

　　从表面上看，学校教学并不受日伪教育法的约束，但实际上教材已被换成了奴化教科书，历史、地理等科目变化最明显。当时所有学校都加强了对学生的管理，还下达禁令：禁止参加任何政治团体、禁止集会和游行示威、禁止聚谈国事等。1939年夏洪水过后，日寇变本加厉地盘剥灾民，在大街上任意设卡盘查，还经常借口搜查“违禁品”抢夺钱财。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路尔瞻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在日租界小花园门口竖着的那块大标牌，上面醒目地写着“华人和犬禁止入内”。

　　1940年5月，路尔瞻已是一个翩翩少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同学和他闲谈中提到了一个抗日学生组织，叫“抗日除奸团”，问他愿不愿意参加，路尔瞻毫不犹豫地填写登记表，加入了这个学生抗日团体。每天晚上，参加组织的学生们都会将一份32开的油印小报《血耻》悄悄塞进百姓家的信箱里。每周四下午，同学们都会准时赶到不同的地点参加聚会，有时是在法租界小花园的树丛里，有时在某个学生家中。在传达战斗胜利消息的同时，还想办法联系一些真正爱国的同学，争取扩大抗日组织活动范围。

　　参加“抗日除奸团”后不久，路尔瞻在父亲的安排下前往北平的二哥家居住。跟天津不同的是，当时在北平的学校里，很多门课都直接用日语授课，这让路尔瞻从内心深处生出极度反感和仇恨情绪，根本无心学习。

　　正巧二哥有一位可靠的朋友姓何。8月下旬，在这位何先生的安排下，路尔瞻跟着一位卖货郎打扮的“舅舅”前往解放区投奔八路军。

　　老乡给他上了第一课

　　当时正值百团大战取得胜利，在晋察冀边区冀中十分区的司令部，路尔瞻第一次戴上八路军军帽。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到部队第一天就赶上了夜行军。夜行军中不准说话，大家都默默地走着。一路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在这个新战士心中跃动着。“我边走边想，再也不用受日本鬼子的气了，我已经是一名伟大的抗日军人了。突然感觉自己特别高大，似乎已经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了。”

　　到达新的驻地后，领导安排路尔瞻和其他两名战士去边区后方学习。凡是要进入后方根据地的，必须经过日寇制造的“无人区”，沿途所有村庄均遭受日本鬼子“三光政策”的浩劫。路尔瞻他们穿过敌人数道封锁沟、炮楼和铁路，亲眼看到3个村子，早已变为断壁残垣、荒草丛生的一片废墟，凄凉的景象令他触目惊心。

　　艰难地跨过无人区后，他们3个人受到当地老乡的招待，终于吃上了一口热饭。原来这几位老乡就来自无人区的那3个村子，他们向路尔瞻讲述了那场浩劫的经过。

　　那是1940年5月间，有一天半夜，平日宁静的小山村里，突然每户的狗都狂吠起来。似乎预感到什么，村干部带着几名村民爬上后山向下观望。“不好，鬼子进山了！”没等村干部下去通知，就听到山下枪声大作，瞬间村子四周火光通明，敌人把所有男女老少都赶到村边的空地，然后分头去拉牲畜、抢粮食。混乱中，几个鬼子兽性大发，把几名青年妇女拉到坡地里强奸。当晚，日本鬼子杀光了所有人……

　　老乡声泪俱下的讲述，给刚刚入伍的路尔瞻上了一堂真正的“政治课”，对敌人的仇恨在他心中燃烧得更加猛烈。

　　初到华北联合大学

　　进入解放区后，他们走了6天到达平山县李家沟的华北联合大学。当时的华北联大约有4千多人，学员年龄大多是十六七岁，最大的二十二三岁。科目主要是政治、军事、体育、音乐、美术和舞台表演等基础教育课。为了应对日寇扫荡，除了文学艺术课之外，学生们还要不断进行战备军事训练，高速度穿衣、打背包、集合列队是天天必练的科目，还经常进行夜间紧急集合。

　　学校生活上一切都是军事化管理，按军队的号音作息。早晨起床号一响，立刻起来穿衣、打背包，10分钟后就跑步到场上集合，走齐步或跑步。随后一起练播音，接着就在小河边洗脸、刷牙。上课时也没有正式的课堂，师生们都是在村外破庙殿堂里、打麦场或是小树林里上课。自己的背包就是课椅，两条大腿就当课桌。

　　那段时间，路尔瞻学了不少抗日革命歌曲，至今已六十多年了，他还能一字不差地唱出来。

　　中秋夜暗渡“密道”

　　解放区的学习生活看似平静，而事实上，整个边区军民始终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共产党解放区，像是插在敌人心脏里的一把尖刀，日寇对解放区怕得要死、恨得要命。

　　1941年5月，日寇开始对冀中平原地区进行了一次疯狂的大扫荡。8月，日寇又纠集十几万侵略军，直指解放区根据地，企图一举消灭共产党、八路军。这段时间，华北联大4千多名学生被分散开，跟随当地群众展开游击，与敌人来回兜圈子。为了防止敌人抢夺粮食财物，老百姓都对粮食采用“坚壁清野”(一种隐藏方法，即在四周野地里挖深坑将物品埋好，填平土地后用野草、石块作记号)。

　　1941年中秋节晚上，听到敌人要来扫荡的消息，路尔瞻和全班同学在村干部的带领下，与村民们一起上山躲藏。山上有一处隐蔽的地方，叫做“石塘铺”。一般外地来人很难发现上山的路，因为上山仅有一条“密道”，是在迂回曲折的溪水中，上山必须光着脚板，逆流趟水而上。

　　四周黑漆漆的，就像是钻进山洞一样，两侧山坡都是茂密丛林，山石上长满了青苔。背着孩子，扶着老人，双脚踏进冰冷的溪水，大家相互扶持着一路向上艰难前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他们最终穿过险途安全到达石塘铺。后来，就听到山下一阵枪声乱响，敌人进村了！

　　敌人被这段石沟“密道”迷惑，以为山上无路，最后只好撤离。全村老小暂时得以安宁，在石塘住了十几天后，山下有人通知说敌人的扫荡结束了。谁知刚下山，路尔瞻突然患上了可怕的疟疾，被紧急送往唐县的白求恩医科学校医院治疗。

　　白求恩医科学校原是晋察冀边区卫生学校，是专为边区部队培养战时医、药、卫生干部的学校。1939年春，加拿大国际友人白求恩大夫在晋察冀边区抗日最前线抢救伤员时不幸牺牲。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国际友人，边区党委根据毛主席和党中央指示，把晋察冀边区卫生学校改名为“白求恩医科学校”，简称“白校”。

　　路尔瞻在白校病房一直待到1942年元旦。说是病房，实际上就是农村民房，睡的也是土炕。就在即将返回联大时，路尔瞻却接到通知，经过校领导联系，他已被安排到白校学医。从此以后，路尔瞻就成了一名在部队里从事医务工作的“白衣战士”，被编入调剂六期四班并任班长，学习药理、药剂、制药、解剖、战伤救护。

　　上课时突遇敌机炸弹

　　一次，学生们正在村外的破庙上课，突然头顶响起了一阵飞机轰鸣，“同学们趴下！”老师大喊一声，同学们立刻就近扑倒。

　　“咚”的一声，路尔瞻抬头一看，一枚炸弹就落在自己左前方约一米远的地方！

　　几乎是同时，趴在不远处的同学殷子义身旁也落下一枚炸弹。还没等他回过神儿，那枚炸弹已经爆炸……所幸的是，落在路尔瞻身旁的是一枚哑弹，算是逃过一劫。

　　路尔瞻是班长，殷子义是副班长，两个人关系最要好。刚刚还在一起说笑的同窗好友，仅仅过了几秒钟，就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路尔瞻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尽管学习环境艰苦，但有了老师的言传身教和党组织的关怀，路尔瞻迅速成长着，毕业成绩名列全班第一。“整齐步伐、背起行装，我们是军校的学生，我们活泼而健壮。哪儿需要我们，就到哪儿去。哪儿任务艰巨，勇敢去担当。发挥无限热情！拿出一切力量！为了人民，为了党，杀敌立功比高强！”唱着毕业歌，怀着光荣的革命理想，年轻的学生们激情上路……

　　首长叫他“小鬼干部”

　　1943年2月，路尔瞻被分配到冀晋二分区卫生部工作，并被任命为军分区司令部卫生所司药。初次见到司令部的几位首长时，路尔瞻紧张得立刻端端正正地举手敬礼喊报告，3位首长见到这个小伙子拘谨的模样，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时，司令员郭天民摸着他的头，亲切地笑着说：“好呀！咱们司令部来了个‘小鬼干部’。”回忆起当年那个毛头小伙子，老人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独自带领7名伤员，在五台山与敌人游击周旋；隆冬寒夜里，沿着百米深的悬崖边，摸黑护送伤员穿过敌军重兵把守的“御枣口”……从那时起，路尔瞻出色地完成了每一项任务，承担着一名白衣战士的神圣职责。

　　1945年5月。路尔瞻按部队命令，再次前往白求恩医科学校学习，他被安排到军医第13期。8月中旬，就在同学们自己动手盖好校舍，准备开课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

　　路尔瞻和同学们欢呼雀跃、彻夜狂欢。“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生最难得的幸福和欢乐。”

　　说着，老人从柜子中拿出了珍藏的“独立自由奖章”，这枚背景为延安宝塔山的奖章上刻着“1937-1945”，是解放后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所颁发的。想起战争中的点滴岁月，老人激动地再次把奖章佩戴在胸前，再一次哼唱起华北联大的校歌：“跨过祖国的万水千山，冲破敌人一层层防线，民族的儿女们，到敌后方开展国防教育，国土要收复，人民要自由，同志们，我们前进……”

　　相关专题：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