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城市在变魔术，各种建筑越来越雷同。冯骥才先生曾撰文说，城市设计过于雷同，到处都矗立起罗马柱、拓宽了大广场，相似的建筑表情，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北国，哪里是南疆。在大兴土木的城市改造中，中国人的想像力和艺术细胞日渐枯萎。
被中原文化深深浸润的禅宗里有一则公案，得道高僧在自己的偈语中引渡执迷不悟的凡夫俗子，说：参禅的第一境界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再高是“见山不是山，见水
不是水”，更高则是“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看似循环往复的心路，实则螺旋式提高的三种境界。哲学的表达即从感性上升到理性，再由理性获得新的突破，正所谓“明心见性，返璞归真”。那些跟风赶浪、追逐时髦的设计艺术，恰恰输在凝滞的创新思维和麻木的文化惰性上。
爱因斯坦说：“想像力远比知识更重要。知识是有限的，想像力概括了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与其说现在城市建筑“千城一面”属于时尚潮流，还不如说是整体设计的流弊，抑或艺术创造力的退化。梁思成曾对“故垒斜阳”的情调一往情深，若没有皇城落霞、残檐飞雪，北京城几乎就被抽掉了传统的筋骨。陆文夫终生痴迷苏州的小桥、流水、青藤、窄巷，江南的吴侬软语无法脱离这些意象的滋养而独存……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每座城市都贴着雪白的瓷砖、矗立着四四方方的大厦、标着半土不洋的街区名号、种植着品种雷同的草皮树木，那么，城市就会被盲从和惰性掏空灵性，残存的只有华丽的建筑“蝉蜕”。
欧洲人很珍惜自己的城市，做起活儿来格外精心，甚至想到了百年之后。德国人以严谨而闻名，规划设计师早在上世纪初就把柏林的排水系统赶制出来，幽深的通道非常宽阔，别说排水泄洪不成问题，就是汽车都可畅行无阻。“二战”后，德国人重整废墟，地下设施几乎无须改造。与其说强调实用，还不如说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设计艺术的想像力。相比之下，国内马路上的“拉链工程”糜费财力，实在不合算。或许，青年一代不再被诗歌小说、绘画音乐滋养，罗大佑歌里所谓“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以及“山里的神仙”所衍生的种种奇思妙想早已变作了“明日黄花”，日本动漫、好莱坞大片不知不觉地阉割了年轻人的想像力，乃至当代艺术家也丧失了思考、创造的能力。从城市设计的雷同到绘画的泥古、音乐的媚外、影视的劣质和文学的萧条，都是想像力和创造力衰退的征兆。
19世纪，法国科幻作家凡尔纳出版了一系列通俗读物，被冠以“科幻小说”名头，作品中的种种异想天开的描述，比如电话、飞机等，都已变为了现实。或许“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境界正是如此，谁也无法断定哪种艺术想象是绝对的不可能。回到城市建设中来，想像力栖息在建筑上，其根本目的是让人知道脚下的地盘属于哪里。彼得堡的桥梁与河流、罗马的废墟与穹顶、巴黎的雕塑与教堂……无一不折射出艺术之美；中国的城市缺失的正是这种个性。
■海波
